阳光像融化的蜂蜜般淌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洇出一圈暖黄色的光晕。
清晨沾在檐角的凉意被这股暖意一烘,便如退潮般悄无声息地漫散了。
忽然响起的敲门声带着几分急促,“笃笃笃”地撞碎了屋内的静谧。
沈游清在锦被里动了动,眼睫颤了两颤才掀开一条缝,视线茫然地黏在雕花床顶的缠枝莲纹上。
紫檀木的纹路在晨光里浮着层淡金,他盯着那朵半开的莲瓣看了半晌,脑子里像是塞了团浸了水的棉絮,混沌中竟分不清今夕何夕。
“唔……” 他喉间溢出声低吟,慢吞吞地半撑起身子。
锦被从肩头滑落,露出里层月白的中衣,领口还沾着点睡觉时蹭出的褶皱。
谁会在这时候来?他蹙着眉揉了揉太阳穴。
“什么事?” 开口时,嗓音裹着刚睡醒的沙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
门外立刻传来仆役恭敬的回话,带着点刻意压低的谨慎:“少爷,有贵客来访。”
“贵客?” 沈游清眉头微蹙,原本惺忪的睡眼瞬间清明了大半。
他坐直身子,锦被滑到腰际,露出线条利落的锁骨。
这具身体的原主本就是矜骄自傲的性子,从他的记忆里也没有什么深交的人啊,而他昨日才来的庄子里,到底是谁一大早到庄子里来找他?
他不敢耽搁,掀开被子下床。
胡乱抓起搭在屏风上的外袍,衣襟都没对齐就往身上套,系带在背后缠成个死结也顾不上解。
铜盆里的冷水溅了满袖,他蘸着水往脸上一抹,冰凉的触感刚驱散几分困意,转身就往门口走。
没走几步,一缕发丝突然从耳后滑落,带着点微痒擦过脸颊。
他猛地顿住脚步,低头看向胸前,乌压压的长发正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尾还沾着几滴水珠。
“草。”
他低骂一声,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个长发男,出门还带束发。
随着他低头的动作,两边的发丝像是被松开的闸门,如瀑布般倾泄而下。
乌黑的洪流瞬间漫过肩头,遮住了大半张脸,眼前猛地一黑……
“啧,麻烦。”
他抓住眼前的头发,试图把头发捋到身后,但因为原主发质实在是太好了太丝滑了。
试了几次都没能让它安分的呆在脑后,最后索性抓起一把头发统统往后一拢,扯过床头的发带胡乱缠了几圈,最后胡乱打了个死结。
他抬手扯了扯发尾,确认不会散开,这才转身趿上鞋,快步走向门口。
拉开门时,晨光正好斜斜地打在他脸上,映得那双眼睛亮得像淬了光。
仆役低着头候在门外,见他出来便躬身引路:“少爷,贵客们在会客厅等候。”
贵客们?难道还不止一个人找他啊?
沈游清心中困惑,但还是不忘点点头跟着仆役穿过回廊往会客厅的方向而去。
沈游清刚转过回廊,就见会客厅的雕花大门敞着半扇,里面影影绰绰地晃动着人影。
他放慢脚步往前挪了两步,借着门框的遮挡往里瞧。
目测有三四个人。
“草,这么多人。” 他飞快地低下头,用袖子蹭了蹭手心沁出的薄汗。
心里那点刚压下去的慌乱又冒了上来,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
原主的记忆里,这庄子向来清静,最多不过三两个仆役每日按部就班的过来撒扫干活,哪见过这般阵仗?
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脚,束发的带子又松了些,几缕发丝垂下来遮住眉眼。
他能感觉到那几人的目光正透过敞开的门往外飘,像探照灯似的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少爷?” 身后的仆役轻声提醒,带着点不解。
“没事。” 沈游清深吸一口气,抬手把散落的头发胡乱别到耳后。
他定了定神,挺直脊背往厅里走,脚下的青石板发出“嗒嗒”的轻响,在这莫名的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放缓脚步往门内瞟去时,正撞见主位那张梨花木太师椅上正坐着一名少年。
本该是供长辈安坐的宽大座椅,被他半倚着占去了大半,一条长腿随意搭在扶手上,朱红色的长衫下摆垂落下来,扫过铺着锦垫的脚踏,倒比规矩端坐的模样多了几分自在疏朗。
窗边的圆桌旁围坐着两名年轻女子,其中穿月白裙的那位正抬眼望过来,目光落在他身上时,还微微颔首笑了笑。
另一边还有一名少年站在博古架旁,手里拿着本书,目光却若有似无地往他这边瞟。
沈游清的心跳又快了半拍,连带着呼吸都有些不稳。
会客厅的门槛比别处高些,他抬脚迈进去时,束发的带子不知怎的又松了半截,几缕发丝顺着动作滑下来,垂在眼前晃悠。
他正想抬手把头发别到耳后,就听见厅内一阵细微的响动 。
原本低声交谈的几人都停了下来,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那些目光里有惊艳,有好奇,还有几分毫不掩饰的打量,像细密的针一样扎在身上。
沈游清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指尖触到方才被水浸湿的布料,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定了定神。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里还带着点没散尽的沙哑:“你们,是来找我祖父的吗?他老人家没在这。”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僵硬,像块没焐热的石头。
他偷偷抬眼扫了一圈,厅里坐着的男男女女都穿着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名贵绸缎华服,桌上摆着的茶盏冒着袅袅热气。
可这庄子是沈家的没错,如今当家的是老爷子也没错,他昨天才刚到这儿,论理说,这些人断断没有来找他的道理。
他在脑子里飞快地翻着原主的记忆,那些零碎的片段像散了架的拼图,拼来拼去也凑不出眼前这些人的脸。
只有一两个看着有些面熟,像是小时候在什么宴会上见过,可具体是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是。” 一个温和的女声打破了沉默。
沈游清循声望去,只见窗边坐着位举止端庄的女子,月白色的衣裙上绣着几枝淡紫色的兰草,衬得她眉眼愈发清丽。
女子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唇边漾起浅浅的笑意,这人正是方才朝他笑的人。
“你是小游清吧?我爹是太傅,我叫袁雅君。咱们小时候见过的,那时候你才那么小一个,没想到如今长得倒是好生俊俏。”
她说着,还抬手比了个约莫到腰际的高度,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
“……” 沈游清嘴角的弧度僵了僵。
不是,这小姑娘看着也就和原主差不多大小,怎么一开口就叫他小游清?
还说什么小时候见过,他翻遍了原主的记忆,也没找出半点和这位袁雅君相关的片段。
难道是原主记性太差,把这么一号人物给忘了?
他心里的念头转得飞快,面上却不敢露出来,只能学着记忆里原主待人接物的样子,微微颔首,语气尽量放得礼貌些:“袁姑娘客气了。许久不见,倒是我失礼了,一时没能认出来。”
话音刚落,就见袁雅君身边的一位粉衫女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沈小公子这记性可真够差的,当年在太液池边,你还抢过雅君姐姐的糖葫芦呢。”
沈游清:“……”
他怎么不知道原主还有抢姑娘家糖葫芦的黑历史?
他正想着该怎么接话,就见袁雅君嗔怪地看了那粉衫女子一眼,转头对他笑道:“别听她胡说,那时候你年纪小,不过是嘴馋罢了。我们今日来,是受你祖父所托,来看看你在庄子里住得习不习惯。”
身旁的粉衫女子闻言露出疑惑之色,粉唇轻启欲说些什么,袁雅君却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
那目光轻得像片羽毛,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粉衫女子的话便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祖父的嘱托?” 沈游清愣了一下,眉头微蹙。
老爷子向来不喜欢原主跟京中这些世家子弟过多往来,怎么会突然允了旁人来这庄子?更何况,还是以探望的名义。
似乎是看穿了他眼底的疑惑,袁雅君放下茶盏,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声音温和却清晰:“正巧我们几个在京城也没事干,整日里闷得慌。
家里长辈说我们总待在府里不成体统,也该出来磨砺磨砺心性。” 她顿了顿,眼尾的笑意弯得更深,“所以啊,我们几个都要在这庄子里住下,未来一月里,就叨扰小游清啦。”
“住下?” 沈游清猛地抬头,双眼瞬间瞪得溜圆。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往厅里扫了一圈 ,那位斜倚在太师椅上的朱衫男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旁紫衫的男子捻着书页的手指顿了顿,连方才被袁雅君止住话头的粉衫女子,也正睁着好奇的眼睛望过来。
这满屋子的人…… 要在这庄子里住一个月?此刻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庄子虽说是沈家在城郊的产业,占地不算小,前后三进院子连带着西侧的跨院,真要再塞进来十几二十号人也未必住不下。
可沈游清一想到往后三十天要跟这群人同吃同住,后背就泛起一阵细密的凉意。
沈游清如遭雷劈,也就是说他刚过上一天放飞自我的好日子,今天开始又回到解放前了?!
一个月啊。
他在心里哀嚎。这哪是来磨砺心性,分明是来磨砺他的。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声音都有些发飘:“祖父他……允了?”
袁雅君笑意盈盈地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封素笺递过来:“这是沈老太爷亲手写的信,你瞧了便知。”
沈游清接过信笺展开来大致看了一遍。
没想到老爷子不仅允了,还特意嘱咐他要好生照料,不得怠慢!
成。美好的度假时光还没开始呢,现在已经结束了。
而且现在不仅要伺候一条鱼了,还得多伺候四个少爷小姐。
……
前期受会有所顾忌,做事说话小心翼翼,后期就放飞自我了。
没办法,话唠子根本憋不住一天不叭叭[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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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回到解放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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