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族倾灭那晚,付商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
满处废墟之下,尸体无数,燎火浓烟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烧焦味道。
那一把火不仅烧毁了蛇族所有,更断了付商的念想。
所幸,他在废墟中找到了一个被蛇族灵气保护的幼崽。可能是出于蛇崽的自我保护意识,它退回到初生时期,整个蛋壳都被炎火侵蚀着。
当时情况紧急,付商不顾灼伤的疼痛将蛇蛋从火堆里拖了出来。
“少爷!少爷!”何管家走过去的时候只看到那个小小的身躯佝偻着,拖着蛇蛋的手已经被炎火的温度烫得血肉模糊。
鲜红的血水看得何管家既心疼又不敢去触碰付商的手。
血水滴在整个蛋壳上,付商的手都在颤抖。
疼痛的眼泪从眼眶滑落,付商语气却是稳的,“何叔,快找人把它运回去。”
彼时付承天大限将至,急需蛇灵救命,付商带着一众人硬闯妖界,紧赶慢赶最后还是晚了一步。
付承天死了,付家易主。
讣告发文,白绸纸钱绵延十里。
付商心不在焉,坐在庭院里看着遗留下来的纸钱,似乎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是场梦。
“老爷。”何管家轻轻喊了一声,让付商缓缓转过了头,“这颗蛇蛋现如今如何处置?”
那颗蛇蛋几处被炎火烧焦,剩下一层薄弱的屏障在保护着里面的灵体。
付商看着那颗微弱跳动的心脏,“留着吧。”
左右现在炼化也没什么用了。
春去秋来,四季更迭,这一留就留了十年。
墨青原以为这十年间会有什么变化,但他的作用似乎从未改变过。
付商看着早已心知肚明的墨青,将人推开眼眸微挑,“你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
对于付商来说,他不过就是一味药引。
是他抱着一丝侥幸,以为过去这么多年会有什么不同。
等付商走远了,一直在暗处观察的黑猫摸进书房,看着已经酒醒却还躺在地上的墨青,不知道从何说起,“你这…到底图啥啊……”
明知道酒醒过后付商不会放过他,还是做出这种出格的举动引火烧身。
世间万物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要钟情一个人啊。
那人好死不死还是个冷血无情的驱魔师……
——
夜深人静,月影稀薄,石柱上的符纸随风摆动,浓郁发黑的湖水平静毫无波澜。
那些被封印在里面的鬼魂也像是消失了一般没了声息。
江月滴入一滴鲜血,刚要起阵做法,却被突然打进来的一道灵气断了法阵。
看到来人,江月失焦的视线慢慢汇聚在那人身上,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一样,“付天师,你怎么来了。”
说着又看向周围不同于付府的环境,“我怎么在这?我不是在街上跟墨青一起喝酒吗?”
付商但笑不语,江月却还想解释什么。
她正要靠近付商,却看到自己身后游过去一条小蛇。那条黑蛇挡在付商前面,幽深的眼眸仿佛此时遮云蔽日的黑夜。
江月一顿,似乎将所有事情串联了起来,“你们早就知道了?”
明知道她有所图谋,还是把她带回了付宅。
表面上是墨青在盯着她的动向,实际上却是这条蛇在跟付商通风报信。
本以为搞定一个墨青就足够了,没想到在这给她唱双簧。
“真卑鄙啊。”江月被自己的无知气笑了,晃动起手上的铃铛微眯起眼,那晃动的频率也随着时间愈来愈快。
那铃铛极细极小,发出的声音也很细微。但就是这么个小玩意,招来了数不尽数的毒物。
那些毒物通体发黑,密密麻麻布满整个庭院,仅有一处的空白地方也就是付商脚下。
付商冷眼旁观并没有任何动作,可任凭毒物怎么攀爬却还是到不了付商脚边。
那既定的圆圈里像是多了一道屏障,直接将付商所在的位置割裂开来。
江月看到自己的毒物靠近不了付商一星半点,气得直接放弃了抵抗,那些毒蜘蛛蜈蚣失去了命令,也渐渐从庭院里退了回去。
自己技不如人,江月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付商那副云淡风轻的嘴脸,还是让江月恨得牙痒痒,“难怪墨青不敢动你。”
毒不入体,邪不近身。
尤其是饲养了十年的妖,又怎么敢生出些歪心思。
江月意有所指,付商却没兴趣去了解,“江小姐与这水下的东西有渊源?”
“渊源谈不上,只不过是受人之托。”江月在这宅子里待了半个月,想收齐那些鬼魂谈何容易。
本想着去付家学点驱魔师的东西给自己找点捷径,没想到捷径是找到了,路却是没了。
她入江宅半月有余,现在想在付商眼皮子底下把魂灵收走已然是不可能。
左右已经暴-露了,还不如老老实实跟付商交代了。
想明白了,江月也就不装了,“托我那人感觉不是妖,就是魔。”
“江小姐不认识?”
“我当时就想出谷,根本没看清那人的容貌。那人虽然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但那双眼睛看起来可不像是久病的人。”
到底是被什么操控了,被什么附身了她也看不出来。
付商听说过幽山谷有一巫蛊族,擅毒擅蛊,族人女性居多,多是十七八的少女,只是她们不涉世事,隐居自处,非必要不会出谷。
付商看着江月,多了些猜忌,“仅是如此?”
“他带我出来,我就帮他做事,这不是很公平吗?”江月笑着,完全没了之前的纯粹,反倒带着一股邪性,“再说我也不仅仅是为了帮他。”
那双灵动的眼睛笑意浸满,映着付商的身影,“我来这里主要是想看看付天师。”
付商不动声色,江月却将那些已经听得滚瓜烂熟的描述脱口而出,“八岁识灵,十岁捉妖,十二岁驱逐邪祟拯救一城百姓。之后尽心为民不图财权,成为人人敬仰的付天师…别人一辈子都到不了的高度,你二十二岁就已经稳坐顶峰。”
江月眯着眼睛,满是真诚的笑容却也带着一丝危险,“你说怎么能叫人不好奇?”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有些时候太过完美的东西也会招人妒恨和惦记。
尤其是在知道自己的差距之后。
“付天师,你到底怎么修炼的。”江月语气轻佻,侧在付商身侧,“教教我呗。”
看到付商侧过头来,江月原以为那双眼睛会温润似水,没想到那转过来的视线冷漠至极,像是淬了毒的冰针让江月后脊一阵发凉。
几乎是下意识,江月跳开付商身侧,将身后手里的毒药捏碎紧紧握在手中。
不自量力的事她还不想做,但是连输给一个人三次她还是第一次。
付商走到湖边布下法阵,但那漆黑黯淡的湖面像是一潭死水般,没有任何生息。
就连江月也看出了湖里的不对劲,“怎么可能?!我都没来得及收它们。”
但是那些鬼魂,确实不见了。
付商甚至感应不到那股怨气的存在。
“怎么可能呢……”江月想不通,布阵之前她确实有感应到水下的鬼魂,但仅仅是这一会儿的时间,那些厉鬼却都消失了!
“付天师,你相信我,真不是我干的!”
可是在付商到来之前,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
眼看付商要走,江月看着那转身的背影,大脑飞速运转着,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有些稀薄。
“蛊虫!”看到付商身形有所停顿,江月像是抓到了关键,“我在墨青身上下的蛊虫付天师怕是解不了吧?”
原以为会让付商有所妥协,但那轻飘飘扫过来的眼神像是无关紧要,甚至没有任何感情在里面。
再回到付家——
房间里烛光昏暗,地上笔纸散落的位置与付商离开时无异。
墨青跪在书桌前,身姿挺拔眼眸低垂,整个人像是陷在自己的阴影里,有些沉寂。
直到一双鞋出现在眼前,墨青眼眸稍稍抬起,看到的却是一脸疑惑的江月。
江月蹲下身半信半疑地看着墨青,“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
“比如小腹窜出一股邪火,想和付天师做点什么的那种想法?”
“…………”
“有没有觉得烈火烧身,心跳加速?”
“…………”
“奇了怪了。”江月嘀咕着,她对自己的蛊虫是有信心的,而且为了万无一失她还在每坛酒里都下了蛊。
难道没喝到?
江月觉得墨青也不至于这么幸运,但是看墨青这副样子也不像是中了蛊的样子。
江月不理解,想去摸一下墨青的脉象但是被躲开了。
那双眼睛无情无欲,青褐色的眼眸被灯火照得通透明亮,根本没有一点中蛊的迹象。
“……”江月起身正要走,却听到墨青开口,“他回来了?”
江月也知道他问的是谁,“嗯,去睡了。”
在听到回答后,墨青先是沉默了一会,而后又低垂着眼似乎沉寂在原先的那股情绪里。
江月走出房门,看着跪在那里的墨青,感觉像是被人遗忘丢弃的物件。
且无人问津,无人知晓。
灯火摇曳尚有人起夜关照,但墨青却因为犯了一个错自缚于这里。
真不知道该说他活该还是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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