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推温如莹是用了力的,可能男孩也确实是营养不良,竟一下被推倒在地,打翻了桌子上的茶杯。
“哎,你这小姑娘,做什么啦。”动静闹得不小,一旁的男人愣愣看着温如莹,这两人竟也没有想到要去扶男孩一把。
身边的邻居们护住她,没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都是看着长大的孩子也免不了护短,纷纷说着小孩子不小心。
温如莹也愣住了,她没想到男孩这么不经推,这下倒显得她像恶人一样。
温从谦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跑到她身边,大手安抚地拍着女儿:“小满怎么了?”
“爸爸,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一时气不过,没想到他会摔倒。”
有了父亲在一旁,温如莹安心不少,小声解释。
三言两语间温从谦明白了事情始末,他蹲下身子,盯着女儿朦胧的眼睛耐心开口:“小满,他也只是个孩子,看着比你们都小。很多事情也不是他能左右的,能明白吗?”
温如莹垂下头,她并非倔强之人,心中也隐隐清楚父亲的意思,她本就没有恶意,撒过心里那股气也就没什么了。
父女间的默契不言而喻,温从谦温柔摸了摸她的头:“那小满,我教过你的,做错了事,我们应该怎么做。”
温如莹闻言,抬头与父亲对视,在他的鼓励下,看向一旁还跌坐在地的男孩。
说来也讽刺,那对男女对自己的孩子也不闻不问,被街坊邻居攻势下似乎觉得丢人,移去了更远处,看也没再多看男孩一眼。邻居们或许也心里不平,竟也一时没人去扶人。
地上茶杯碎片一地,湿滑的地板不好起身,男孩尝试了一下也没法起来。
正努力尝试着,眼前出现一双手,稚嫩的小手白皙,还带着点婴儿肥,和他那只剩层皮肉的手截然不同,他抬眼看去,对上女孩含着泪的眼。
她是真得在为灵堂里供着的那位而伤心,鬼使神差的,他拉住女孩的手,借着力起身。那样澄澈的眼眸,是他在从不曾看到的。
“对不起,我不该推你,向你道歉。”
听到女孩小声但坦荡的声音,他缓慢抬头,擦拭衣角的手都慢了下来。
没等他回应,温如莹跑开回到座位,心里想着反正也不会再见了,就让她的阿婆好好休息吧。
丧礼完后温如莹大病一场,高烧不断她又不肯去医院,温从谦只好停下家教工作专心照顾女儿。
在梦里,温如莹思绪混乱,时而梦到母亲在世时温柔的笑颜,时而梦到宋婆婆哄她睡觉,光怪陆离的梦没有章法,倒是把她急出一身的汗。
梦境最后,她竟看到了那个沉默的男孩,人看着干巴巴的,穿着也朴素,偏偏那双眼睛亮的吓人。
再睁眼时天光大亮,温如莹脑袋昏昏沉沉,不记得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觉得喉头干涩,她尝试发出声音,却虚弱到只剩气音。
“水……喝水……”温如莹眼前模糊,挣扎着吐出话语,只感觉到有人将吸管递进嘴里,温热的水流过喉头。
她大口吮吸着水,只以为是老爹在伺候,不曾想偏头却对上那双梦里见过的眼睛。
温如莹微微瞪大眼,险些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
“小满,你醒啦。”温从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拉回了她的意识。
温如莹一惊,不慎被水呛着,随即便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意识彻底回笼,她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少年,背脊却传来暖意。是他在轻拍她的脊背。
“小满慢点喝,你发烧两天,带着你去打针吃药都不见醒,可把爸爸吓坏了。”
温从谦拿着沁过温水的毛巾给她擦脸。
温如莹愣愣接受着老爹的服务,好一会儿才开口:“爸爸,他谁啊?我睡了这么久?我到底怎么了啊?”
她的声音还是哑的,偏偏又有问不完的问题,温从谦失笑:“好了好了,你先好好休息着,多喝温水润润喉。问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一个呢。”
过了一会儿,见男孩端着水杯出去,温从谦才不徐不慢开口:“小满,他就是宋婆婆的亲外孙。我知道你现在应该有很多疑问,我能告诉你的是,他现在要在我们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了。”
对上女孩疑惑又明亮的眸子,温从谦心一软:“你生病的这两天,他也发生了很多事,虽然你是孩子,但爸爸知道你有你自己的判断,这中间的事情比较复杂,也牵扯到了他的**。我没办法随意的告诉你,你能理解我吗?”
温如莹定定地看着父亲,从来尊重所有人的父亲。
她略微思索,点了点头。
“小满,我知道宋婆婆去世你很难过,我们都难过。我也知道你可能心里会因为他们替阿婆不值。但是小满,很多事情我们不能只看表面,宋婆婆也一定希望自己疼爱的外孙能在这里过得好。不过我尊重你的想法,我相信小满可以做好的,对吗?”
这次,温如莹不再犹豫,重重地点头。
躺在床上思索半晌,温如莹心中依然有很多疑惑,可想也想不清楚,她向来不爱庸人自扰,反正日子还要接着过的。
门口响起脚步声,她偏头打量着端水进来的男孩。
男孩将水杯递给她,在她摇手拒绝后又乖乖放到桌子上。
迎上女孩不加掩饰的视线,他愈发局促,只能抿着嘴垂下头。
“你好,我叫温如莹,你叫什么名字?”
谈不上多友好,但也不会让人不舒服的语气,可男孩依然一言不发。
温如莹蹙眉:“你……不会说话?”
这样一回想,貌似男孩确实是从认识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
“爸爸爸爸!”温如莹喊着客厅忙碌的老爹,扯得嗓子疼也没管“他是个……”
“哑巴”两个字压在舌尖,被温如莹生生咽下,她小心瞥了下垂头的男孩。
“怎么啦?”温从谦看着眼前女孩小心翼翼瞥着男孩的样子不免好笑。
温如莹做贼似的冲温爸招手,却在这时捕捉到细微的声音。
“我……我没有名字。”还是孩子的稚音,声调分外小心,怯生生的。
温家父女听着皆是一愣。
温如莹干巴巴开口:“哦,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不过,你怎么会没有名字呀,那以前你家人朋友怎么叫你。”温如莹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只是天真的发问,“真奇怪,你爸爸妈妈不给你取名字?”
倒是温从谦看着那孩子紧绷的神情沉思了会儿。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给你取个名字。毕竟以后就是家人了,总不好什么都不喊。”
男孩怔怔望着面前男人温和的面容,尽管接触不深,但每次见面男人都是这副温柔善良的模样。他察言观色惯了,旁人细微的不耐都能被他捕捉,偏偏这男人纵使是不满于他那对烂父母,也从未假色于他。
他也确实有名字,只是那几个字像是囚禁的牢笼,每每听到只觉得溺水般喘不过气。如今能有重新再来的机会,不管好不好,他都要。
见男孩点头,温从谦脑海中的古韵诗赋齐齐涌上来,好歹做了半辈子的语文老师,平常也惯喜欢咬文嚼字,取个名字倒是不难。
只是看着这孩子面黄肌瘦的,分明只比女儿小两岁,看着却是差了一大截,如今竟还被随意丢弃在这儿,他到底心有不忍,连带着名字都希望再慎重些。
“哇塞,那你是好运了,我们温老师别的不说,取名这一块儿,左右邻居都说好呢。”温如莹孩子心性,不甚在意人怎么可能没有名字,清清嗓子就炫耀自己老爸。
男孩还是不愿说话,只抿着嘴好像浅笑了下,可待温如莹仔细看过去,又好像只是错觉。
良久,温如莹险些要睡着,才听见温爸的声音。
“顺颂时宜,百事从欢。”温从谦声音轻缓,他说话向来徐徐展开,“不如你就叫温时宜,可好?”
还没等人家反应,温如莹倒激动起来,扯着哑哑的嗓子:“好欸好欸,好名字呀。温、时、宜。”
细细品了下三个大字,温如莹作为温老师后援会一把手,自然是迫不及待来安利:“我爸这是希望你今后都能遵循自己内心的欢乐呢。”
男孩像是很迟钝,直愣愣看着温如莹,倒把温如莹看得不自在。
“没关系,你要是不喜欢,我再想想。”温从谦抬手轻拍男孩肩头,“不过小满说的不错,如果能快快乐乐长大,这才是小孩子要做的事。”
闻言,男孩缓慢扭头,对上男人一贯温和的眼睛,他还太小,不懂为什么,他同他们素不相识,被亲生父亲扔在这个才来过一次的地方。充其量他是那个一面都不曾见过外婆的亲外孙,这样就值得他们用心对待了吗。
他不明白,有限的认知无法处理这么复杂的情感,心底没由来涌出的慌乱更让他有些害怕。可突然,一双手在眼前晃了晃,他又呆呆看过去,是面前女孩嘴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
“你发什么呆呀,实在不喜欢,大不了我给你取一个。”
温从谦好似看出男孩的无措,轻握着男孩瘦削肩膀,那双温暖的大手将无尽热意源源不断传送进身体,他终于反应过来。
很突兀地笑起来,可能因为不常笑,显得僵硬木讷:“我喜欢的。”
迎着两双眸子,一双温和沉重,一双明媚澄澈,他突然就好像拥有了短暂的勇气。
“我叫温时宜。”
后来的很多年,温时宜经历了很多人情冷暖,爱的人来来去去,他始终记得那天,一大一小用不尽相似的目光望着他,唯一像的就是同样温暖,让人如沐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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