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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 64 章

第64章——**型爱慕(5)

老钢琴师枯瘦的手指死死绞紧餐巾。

屏幕上的“麟”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突然撬开了记忆的闸门。

这具行将就木的躯体里,那颗衰老的心脏,突然像年轻时那样剧烈跳动起来。

[这是……主人的电话吗?]

[血宠可以直接联系主人?]

这个认知让她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抽动。

记忆中那个永远优雅从容的主人,此刻正被电话这头的青年,用近乎冒犯的语气对待。

“你醒了不下来,打什么电话呢?”

秦麟慵懒的声线里裹着未散的睡意,“你在哪?”

“楼下餐厅。”

随着布料窸窣声,声音渐渐微弱,“嗯,别乱跑,我再睡会儿。”

李乐一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还睡?都睡了十七八个小时了。”

“困。”懒洋洋的笑声透过听筒传来。

“你直接睡到下个世纪得了!”话音未落,李乐一已经按下挂断键。

他盯着黑下去的屏幕,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多少也有点在意秦麟的状态。

他在心里计算着,血液消耗和沉睡时间的比例。

老钢琴师难以置信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出言不逊的青年。

她分明听见挂断前那声模糊的轻笑,是主人特有的气音。

更令她震惊的是,穿梭在餐桌间的侍者们神色如常,仿佛早已习惯这种大逆不道的对话。

[难道……这么恶劣的态度是常态?]

老钢琴师枯瘦的手指握紧了拐杖,微微颤抖。

她枯井般的瞳孔映出整个餐厅的异常。

那些本该在正午钟响后才行动的侍者,此刻却提前开始了上菜仪式。

[这个人类竟然打破了“未齐不启宴”的铁律。]

青年拍了拍桌子,“停!不管他许了你们什么好处,你们再围着我转悠,一律取消!”

侍者们僵成一组滑稽的雕像。

“一荤一素一汤,加一盘水果,其他不用了。”

“是!”

老钢琴师看见,侍者们用眼神传递着某种默契。

他们把最好的菜系留下,其他的都默默撤下。

那些中等血族才能品尝的绯红浆果,替换了本该呈给人类的水果拼盘。

她的目光回到李乐一身上。

[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类,能让主人为他破例这么多?]

五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的疼痛。

黑塔的鎏金琴凳仍在记忆里灼烧,烫得她指尖发颤。

那时的月光会为她绕道,宴会厅的琉璃灯盏只肯映照她一人的裙摆。

多么可笑啊!她竟以为这份特殊是永恒的。

当秦麟的酒杯碰响她的琴键,“想成为血族吗?”

她故意摇头,睫毛垂落时藏着狡黠的期待。

那时她多笃定啊,笃定到能听见对方脱口而出的“别闹”。

可水晶吊灯下,对方只是平静地颔首,“明天送你出去。”

最终,黑塔的大门永远对她关上了,再未开启。

后来她才明白,永生者眼里的人类就像沙漏里的流沙,上一粒还未落尽,下一粒就已覆上。

她以为那是场试探,却不知对永生者而言,人类的选择从来只有一次。

此刻她望着餐厅里的青年,看着那些她都不曾拥有过的特权。

她下意识的开口,“你……愿意成为血族吗?”

这句话脱口而出时,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李乐一正思考着那个外国人的事,一时没有听清老钢琴师说的什么。

“嗯?”他把鱼翅吸溜进口中,“抱歉,我走神了,你刚才说什么?”

“没、没什么……”老钢琴师低下头。

血宠们嬉笑着来到餐厅时,李乐一早已吃完走人。

老钢琴师咀嚼着那些被侍者挑剩下的食物,尝不出与五十年前有任何区别。

当她跟着来到娱乐区,透过门缝,看见青年随意穿梭在文献禁区。

那是连低等血族都没有资格进入的场所。

青年挑挑拣拣的抽出一本又一本,最后漫不经心的夹着两本,陷入阅读区的沙发。

[真是……自由到让人嫉妒的程度……]

最内侧书架传来羊皮纸特有的霉味。

当她触到那本《夜莺变奏曲》时,封面的烫金字已然氧化成暗褐色。

翻开的瞬间,夹在扉页的蓝花楹标本碎成齑粉。

碎屑落在谱线间,覆盖住她用红铅笔写的记号。

她的指尖摩挲着泛黄的谱纸。

……

咖啡的苦涩香气在午后凝滞的空气中缓缓沉淀。

大厅内,侍者们如雕塑般立于墙边,目光始终锁定那几个刺头血宠。

威慑无声却有效。

再无人敢挑衅沙发区域那位沉睡的黑发青年。

李乐一仰躺在沙发上,一本翻开的《血族迁徙史》盖住脸庞,毯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大门被推开的刹那,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秦麟抬手制止众人行礼的动作。

侍者们集体后退半步,将空间让给那道走向沙发的身影。

金色瞳孔扫过,血宠们立刻蜷缩起身子,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都闭嘴。”

三个字如冰锥坠地。

秦麟的视线,落在李乐一身上时微微松动。

毯子边缘显然被细心整理过,皱褶都透着规整。

他没有叫醒李乐一,只是在他身旁闭目静坐。

大厅死寂,唯有钟表的滴答与李乐一的呼吸,将所有人困在凝固的沉默里。

老钢琴师凝视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他容颜依旧,连影子都未曾苍老半分。

她忽然被自己伸出的右手刺痛。

那只手正悬在两人之间的灯光里,皮肤裹着老年斑如同揉皱的锡纸。

她看着它缓慢缩回,像收起一把生锈的琴键盖。

李乐一在沙发翻身时,书从他发顶滑落。

书脊尚未擦过空气,秦麟的指尖已截住坠落。

羊皮封面触碰玻璃茶几的瞬间,寂静吞没了所有声响。

她睫毛颤动。

这个动作太过娴熟,以至于老钢琴师看见了幻觉。

五十年前,同样的手指为她扶正过被风掀起的琴谱。

此刻,那修长的手指,正为另一个沉睡的人拢好毯角。

[原来……他也会露出这么温柔的神情。]

一个多小时的绝对寂静。

当李乐一的意识从混沌中浮起,耳畔反常的死寂让他脊椎一凉。

他猛地撑起身子,见到的是缩在阴影里瑟瑟发抖的血宠们。

不用想,肯定是秦麟下楼了。

他转头,看见左手边单人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男人。

他抄起手边的书籍就扔了过去,“你闲的是不是?”

破空声里,秦麟眼皮都未抬,修长手指凌空截住飞来的书籍。

他缓缓睁开眼睛,“到底是谁闲的?楼上有床不睡,跑这儿来睡沙发。”

“我乐意,你管我。”李乐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余光忽然刺进一抹佝偻的轮廓。

那位老钢琴师蜷在阴影里,枯枝般的手指徒劳地抹过眼角。

李乐一转向秦麟的眼神带着刀子,“你别和我说,你没看见她。”

秦麟淡淡的说道,“看到了。”

“那你……”

“她早已不属于这里,你不该放她进来。”

这句话说的不重,但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到。

“主、主人……”老钢琴师哽咽着。

“不必这么喊我,你……唔……”话音未落,手掌已猛地捂住他的嘴。

李乐一连拖带拽的将他往走廊拉去,“你给我出去说。”

门锁咬合的瞬间,李乐一松开手。

秦麟凝视着李乐一的眼睛,“你应该知道她当时的选择。”

李乐一毫不示弱,“那你也应该知道,她并不是真的想离开,只是想要你一个态度罢了。”

“所以,你就管起这闲事来了?”

“她要年轻个十岁二十岁的,我才不管这闲事呢。”

秦麟陷入沉默。

李乐一突然意识到,并不是秦麟冷血无情。

而是,他不喜欢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

李乐一很郑重其事地道歉,“抱歉,这次是我自作主张。”

秦麟看着李乐一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子肯定看出什么了。

有时候对方的观察能力太强,真不是好事。

“又在脑补什么了?”

李乐一错开视线,“没什么。”

“你啊……”一半宠溺一半无奈的语气。

李乐一别过头去,“不都道歉了嘛……谁能想到你这么玻璃心……”

秦麟叹了口气,“我送她回家,你给我乖乖待在这,哪都不许去,听到没?”

“哦,知道了。”李乐一难得的没有抬杠。

两人回到室内娱乐区。

秦麟向老钢琴师走去。

他屈膝躬身,左手背在腰后,右手向她展开。

这是一个标准的十九世纪邀舞礼。

老钢琴师浑浊的瞳孔里,那只手掌与记忆中的画面重叠。

迟来五十多年的告别舞,舞伴依旧是那个俊美如初的血族,只是跳舞的人早已年华不再。

老钢琴师看着秦麟的掌心。

眼泪瞬间决堤。

她抬起布满皱纹的手,颤颤巍巍地搭在秦麟的掌心。

秦麟收紧五指,血族冰冷的体温,却让老人感受到奇异的温暖。

他们缓步走向大门时,老钢琴师恍惚看见两个年轻的身影。

穿月白裙袍的少女,正把脸埋在西装青年的胸口。

她的白发,正化作当年被夜风吹散的茉莉头纱。

……

暮色如血。

最后一缕残阳在黑塔顶端碎裂成万点鎏金。

一辆黑色轿车,沿着主道,缓缓驶离黑塔。

与此同时。

云城南界的收费站前,三辆灰蓝色轿车以5秒间隔驶过闸杆。

为首的车窗半降,露出一个长发的男子侧脸。

挡风玻璃处映出远处黑塔。

……

轿车在小区门口刹停。

秦麟开门的动作像翻开一本旧相册。

副驾驶车门展开的弧度,与五十六年前那辆福特轿车分毫不差。

秦麟的拇指虚扶在她腕骨上方,这个永远保持两厘米距离的绅士手势,此刻像道透明的国境线。

老钢琴师凝视着秦麟的眼睛。

那双眼睛像冻结的湖面,平静得让人心颤。

倘若没有目睹他望向那个青年时,深藏在眼底的波澜。

她可以继续相信,五十六年前,他的温柔体贴。

可此刻,真相硌在胸口。

他的温度从未浸透灵魂。

她终于明白。

有些温柔,不过是永生者的习惯,从来与爱情无关。

她没有去问秦麟以前的事。

也没有去问他和那个青年的事。

只是深深地鞠了一躬。

五十六年前没有说出口的告别。

此刻,终是说了出来。

带着不舍,带着后悔,带着遗憾……

“再见……主人……”

喉间的哽咽,让这个称呼变得陌生。

“再见,淑华。”

话音未落,秦麟的轮廓开始溃散成细碎的光尘。

她扑向前去,苍老的手指穿过那些发亮的碎片,只抓住一缕带着古木香味的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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