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号下午,夏希迎订的那趟航班在延误40分钟后起飞。
广东这地方,她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
陈边叙站在天台,双手插兜,仰头望着天上缓缓划过的飞机,机尾带出一道长长的弧线。
夏希迎走之前跟他说了最后一句话:“窗台上我送你的花,就扔了吧。太阳花,太像睹物思人,我真要以为你喜欢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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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夏希迎拖着行李箱进门,老夏在家里等着她,桌上已经提前放着一个生日蛋糕。
鲜花款,和去年的不一样。
老夏一个中年男人,不知道现在的小女生喜欢什么款式,就去店里点名要“网红爆款”,心想这样的总归好看。
老夏看了眼手表,还没过十二点:“还好赶上了。”
夏希迎关上门,站在玄关处,大概是因为在陈边叙那儿碰了一鼻子灰,她望着眼前熟悉的家和老夏,忽然有种不切实际的幸福感:“爸,每年你都给我过生日,真好。”
“我不给你过给谁过。”老夏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歇会儿吧,等会儿吃。”
“小陈在那儿怎么样?”老夏问。
夏希迎不想提起他:“就那样吧。”
“你就没叫他回来?”
“我说了,他不愿意。”
老夏知道他倔驴脾气,没有再问:“爸培训结束了,过两天去哪儿玩儿吗,别人考完了都旅游。”
“没想好,张晓郁叫我去云山。”夏希迎拎起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是老夏喜欢的茉莉花。
云山在赫阳周边的县里,开车大概四五十公里,不算太远,老夏也放心:“那也行,你们好好玩儿,高三这一年辛苦了,正好放松放松。”
十八岁生日的这天,夏希迎对着蜡烛许愿:“希望成绩理想,前途坦荡,喜欢的人能永远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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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陈边叙在楼下早餐店吃了点东西,回家路上有只猫一直跟着他。
是理发店的“馒头”。
这猫平时很机灵,一般不跟着人走,遇到有人抓它跑得比谁都快。
今天“馒头”可能看上了他手里剩下的半个葱花饼。
陈边叙看它一直跟着,猫尾巴在他脚踝上挠来挠去,有点痒,他蹲下身,掰了一块饼给它。
这猫吃了。
它就是看上这半个葱花饼。
陈边叙把剩下的全给它了。
看着猫吃完,陈边叙才动身回去,这猫还跟着他走,一路跟着他上楼,去了天台。
天台上有一把躺椅,是他前段时间买来的,很便宜,买来直接折起来放这露台上了,靠墙有几个没人要的铁皮箱,他把这椅子放里面,既不会淋雨也不会落灰。
陈边叙把椅子拎出来放好,他刚坐上去,白猫就跳他身上了。
他下意识皱眉,有点儿嫌弃,这猫早上在地上的水坑里跑过去,四只爪上都是脏的。
算了,脏就脏了吧。
陈边叙难得没把它扒拉下去。
陈边叙靠着躺椅晒太阳,白猫趴在他身上,一人一猫,还挺惬意。
惬意不足两秒,他脑子里全是昨天他站在这儿和夏希迎接吻。
当时也没想着别人会不会看到,不管不顾,旁若无人。
陈崇德又来了,在门口敲门没人搭理,就上了天台。
陈崇德从后面绕过来,像是很关心他的学业:“我电话你是不是又拉黑了,前两天跟我说不上学了是什么意思,你现在就上个高中出去能干什么,这个社会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陈边叙抬了抬眼皮,对他只剩下无语,陈崇德怎么能像鬼一样缠着他。
烦不烦。
“你以为你一个人有多大能耐,什么都没有出去还不是受人欺负,你妈不在了说什么我也不能不管,这是我欠你妈的,怎么也得看你把大学上完。”
陈崇德继续说着,阳光刺眼,陈边叙不耐烦地眯了下眼睛,猫从他身上跳下去,跑了。
“小点儿声,猫都被你吓跑了。”陈边叙拍了拍身上的猫毛,轻描淡写地瞧他。
陈崇德知道他的处境,捉襟见肘:“你是不是因为没钱。”
“有啊。”陈边叙站起身,一脸无所谓地看着他,让人听不出这句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这两年的开销,用的是刘红春生前剩下的一点存款,没多少,但他一个高中生除了吃饭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
现在那张卡里,还剩个四五千。
陈崇德不信:“谁给你的钱。”
陈边叙反问他:“你管得着吗。”
“是赫阳那人给你的钱?”陈崇德只能想到这儿了,“你妈跟他又没结婚,我才是你爸。”
“我妈跟他是没结成,但跟你,已经离了。”陈边叙觉得这人好像搞不清楚状况。
都离婚多少年了还以为自己是他爸呢。
陈崇德和刘红春年轻时候的感情是真的,对于刘红春的亏欠也一直存在着,尤其是刘红春三十五岁就病逝了,人在的时候没想着弥补,人没了又良心发现,这就是陈崇德:“我对不起你妈,但我们曾经真心相爱,红春为了我私奔,我为了红春也什么都愿意做,我陈崇德只有你一个儿子,我不想你就这么自生自灭的堕落了。”
陈边叙点了下手机:“继续,我录下来发给你老婆。”
陈崇德往前走了几步,看了眼他的手机。
陈边叙没开录音,手机还停留在屏保,诈他的。
捕捉到陈崇德脸上的一丝慌乱,陈边叙笑了,散漫张扬。
陈崇德知道自己被耍了,沉着脸,语气有点儿恼:“跟赫阳那边儿别联系了,你只管上学,费用我出。”
“不稀罕。”
陈边叙把手机揣口袋里,用一种看动物的眼神看他。
陈崇德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沟通,半天只恨铁不成钢地憋出一句:“我是你爸。”
“你过来。”陈边叙冲他点了点下巴。
陈崇德没多想,往他这儿走了。
等陈崇德走近,陈边叙忽然转了个身,盯着他的眼睛朝他步步紧逼,让陈崇德身后就靠着围栏。
陈边叙瞧了眼陈崇德的肩膀,忽然说:“我把你推下去会坐牢吗。”
陈崇德每次来,身上的衣服都不一样,各种奢侈名牌。
人靠衣装,看着还真像个什么公司的领导。
但再怎么名牌,袖口蹭到这围栏也还是会沾灰。
陈边叙还有心情帮他拍两下袖口,衣服挺贵的,别弄脏了,他抬了抬眼,声音不咸不淡:“你觉得我现在,怕坐牢吗。”
陈崇德没有说话,他看向陈边叙的眼睛里逐渐渗透出一点恐惧。
他觉得陈边叙疯了。
陈边叙懒得去猜他心里怎么想:“我腰后有道疤,是当年你把我从二楼推下去留的,现在还在。”
“当年的伤是早就痊愈了,但是我没有,我一靠近窗户就会怕,心跳很快,会发抖,我害怕有人会把我推下去。”
“不是我非想对你怎么着,是这个事儿我忘不了,我过不去,我一见你就能想起来,那种失重和恐惧一直跟着我。”
“你觉得你欠我妈,但她人不在了,你实在没地方弥补就去庙里给她供盏灯,捐点儿香火钱,用不着来我这儿,你不见我就是我最希望的,真的。”
陈边叙向后退了半步,给他足够离开的空间:“别逼我,我什么都没有了。”
方万里在楼下仰着头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明白,脖子都酸了,最后喊了一嗓子:“哎!我上来了。”
他这句是冲陈边叙喊的,在他上楼的时间里陈崇德正往下走。
方万里上了露台,陈边叙还站在那儿。
“我在楼下就看见你了,刚跟你爸在这儿干嘛呢?”方万里靠坐在椅子上,他不太会调整椅背高度,伸手掰了一下结果直接躺下了。
陈边叙看着下面,陈崇德一身华服走在这破烂地方,真货看着也像假的:“没什么。”
方万里掰不回来,只能人坐起来:“去不去爬山。”
陈边叙瞧着底下的人走远,动了动唇:“没兴趣。”
“云山,今年在网上挺火的,好像就在赫阳周边,完了还能去赫阳逛逛,你真不。”方万里忽然叫了一声,“卧槽,什么东西。”
白猫没走远,刚刚应该在什么地方躲着,现在忽然跑出来跳方万里身上,又被方万里这动静再次吓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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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希迎这个假期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就是答应张晓郁和她夜爬云山。
虽然路上很黑,但人多倒也不怕,低头是走也走不完的石阶,抬头就是别人圆润的屁股。
夏希迎上来这一路见到了无数个屁股。
所有人好像都没有脸,只有屁股。
可能她高三这一年都没怎么运动过,体力值告急,走到一半她就想下去了。
真的太累了。
张晓郁也没比她强到哪去,喘着气在旁边叉着腰骂娘:“我爸,我爸去年怎么上来的。”
“我现在都怀疑他根本没上去,是跟我吹的。”张晓郁拉着她靠边,找了个台阶坐,“歇会儿,歇会儿。”
“吃烤肠吗。”夏希迎看着右手边没几米的地方有个小店,她从山下到现在,路上已经吃了三根烤肠,分别是原味,脆骨,和黑胡椒肠。
张晓郁摆摆手:“吃不下了。”
过了会儿,张晓郁从包里拿出瓶水拧开喝了口,试探着问了句:“你累吗。”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累的话要不咱们下山吧。
夏希迎其实早就想下去了,但又怕扫兴:“咱们现在算走到什么地方了。”
“我看看啊。”张晓郁打开手机,找到她提前做好的攻略翻了翻,“走一半了。”
这个位置就挺尴尬的,上山和下山的距离一样远,他们要么走下山,回酒店睡觉。
要么上去,然后坐缆车下山。
半路没索道可以坐。
这么一对比的话,反正都要走,来都来了,不如上山。
夏希迎还没说话,张晓郁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算了,歇会儿再上去。”
正常从晚上十点左右开始爬,上去等一等三点多看日出正好。
她们两个自知体力不佳,提前上山,走走停停,中途休息时间过长,上去差点就误了日出。
太阳从云层里出来,金色的阳光洒满山顶。
夏希迎举着手机拍照,却拍不出眼睛看到的景象,一连十张,没一张能看的。
她站在山顶俯瞰群山,清风徐来,近期所有不好的情绪都一股脑得到了释放。
幸好,幸好坚持住了,没中途下山。
想到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又想到某个人,夏希迎冲着山海云层喊了一声:“陈边叙,我会忘了你的。我一定一定会忘了你的!”
张晓郁一愣,也跟着喊:“就是,你长得漂亮成绩也好,等上了大学追你的人不得排着队,他陈边叙算个什么东西!”
“……”
陈边叙忽然听见有人叫他,四周的人群稀稀落落,他左右望了望,在几米开外的地方看见两个姑娘站在那儿,左边那个穿着粉色外套的像夏希迎。
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挪动僵硬的步子往前一迈,右边裤脚就被人拽住。
“啊。”方万里蹲在地上,另只手捂着肚子,痛苦地伸手拽他,“疼疼疼疼疼,我起不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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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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