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玉笛歪下脑袋的那刻,他的神志才恢复了一丝的清明。他把快要被血泡透的馒头随手一丢,晃了晃对方的胳膊,又拍了拍他的脸颊:“玉笛?玉笛?你没事吧?”
……没事才有鬼了!这脸烫得都能拿去煎鸡蛋了啊!这人也忒脆弱了?!他不就是扇了一巴掌而已吗?!一巴掌就倒了?!这跟纸糊的有什么区别?!
他夺门而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起了医馆。这大半夜的,会有医馆开门?但他既不通医术又没有药剂,放着那弱坯子不管,明天还说不定要出什么样的事,得赶快找到大夫给他看看才行!!
啊!!烦死人了!他刚才是抽了什么风啊!!被主子知道,还不得活剁了他!
玉笛是心情不好才反应激动了些,他清楚,失去至亲任谁都难以接受,但这就是他乱摆脸色、乱发脾气的理由吗?明明他那主子才是最伤心的,他怎么能这样对他……
“马氏医馆……”不顾城镇的寂静,他狠命地拍打着简陋小屋的大门,“有人在吗?有人在吗?!求您救救命啊!!”
半晌之后,屋里才亮起了烛光,一个老头顶着一头乱发“吱呀”一声打开了门板:“谁啊,这大半夜的……”
金乌紧紧抓着门边,生怕他一个不应便把房门关上:“大夫,有人昏倒了,您能不能跟我前去看看?”
“有人昏倒了?”老头下意识地想去拿过药箱,过了一瞬,忽然觉得这小子的面相稍稍地有些眼熟,“……你是那个在小笛家闹腾的吧?”老头子瞪了他一眼,抄起家伙想要打人,“臭小子,你把他怎么了?!”
“我没怎么——”喊完这些,金乌才想起来那人身上还留有自己泄怒的红痕和猩红血迹,他抿了抿嘴,一手护住脑袋,一手挡住老头用来打他的箱子,“有什么事之后再说,您先跟我过去——”
“小笛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给我站这儿等着!”
接着,青年就听点起了灯的屋里响起了一阵说话声音,然后大夫拎了药箱冲了出来,抓着他就奔向了玉笛的院子。
“你……你这混小子!!”一打开门、看见里头的那片狼藉的样子,老头子便气得拿药箱猛砸了他的后腰一下,“你打他了?!造孽啊!!多好的孩子,怎么就让你们折腾成这样!!”
金乌被砸得一个趔趄,捂着疼痛的地方反驳起来:“是他先诋毁——”
“诋毁?呵,放你的屁去吧!!”大夫不再理他,扔下箱子便直奔还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那个人影,“可怜的孩儿啊,怎么又被这样的浑人缠上了……”
金乌自知有错,迈进门槛想要帮忙,却又被老头子吼了回去。
“滚!!”
“我不能走,主子让我留在这里照顾他的——”
大夫费尽力气把玉笛搬上了床铺,坐在边上喘着大气指着他骂:“你管这叫照顾?!算老头儿求求你了,离他远点吧……不想管他没人逼你,谁都不会说你一个不是,找这么多借口作甚!!”
“我……”
“滚啊!!”
最终,他还是逃离了那个可怕的地方。他躲在门后,眼神无助地望着院子的土地。头顶那片房檐为他遮挡住了半片月光,让他得以藏身在那阴影下面。大夫在他面前来来回回、进进出出,一会儿忙着烧水、端盆,一会儿又煎药、洗衣,他每每想要帮忙,却又总是迈不出那一步去。是他作下的,怪不得别人,但他也不想就此地离开不管。如果走了,他或许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人在自己掌中那颤抖不停却又不甘示弱的眼神。
他没想着一巴掌就能把人打成这样,也没想着哭了一哭就能高烧不退,这是实话不假。审问贼人惯了,对付的都是些皮糙肉厚的汉子,他哪里料到男人也会有这般脆弱易折。他就是想让玉笛别再闹了而已,造成这般的结果,并非他愿。
为了一个冷青,身边的人一下子崩溃了两个。主子那些镇定都是装出来的,天知道他们去玛欧斯接他之前他哭了多久。一个个的,有必要吗?他不能理解。不是说他对冷青抱有多么大的不满,而是说,他无法想象这两个人究竟对他投入了多少的感情。如果主子出了事,他也会闹腾到如同天塌一般吗?
“……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眨了眨眼睛唤回心智,低头对疲惫的大夫说到:“我不能走。”
“随你便吧。若是你再伤他一下,不管你是谁,我们定不会让你完好无损地走出渠城!”
他见大夫走向了柴房,赶紧跟了上去出声询问:“您要做什么?我来吧。”
大夫继续瞪眼:“谁知道你小子又耍什么花样,我要煮粥!哪有给这么虚弱的人硬塞馒头的。”
闻言,金乌精神一振:“他醒了?!”
“刚醒,烧也退了。”眼看着青年要跑,大夫立刻把他揪了回来,“你又想干什么?!老实待着!”
“我……我总得跟人道个歉吧……”金乌尝试着掰开他的手指,“您放心,我不乱来,保证不招惹他。”见对方不信,他又慢慢磨道,“这不是您也在吗,听着不对,您不是可以及时冲进去直接制止我吗。”
面对着青年的嬉皮笑脸,大夫将信将疑地松开了左手:“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跟他说话!”
“哎,一定一定。”答应完了,金乌搓搓手心、缓了口气,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房门。屋子里头收拾过了,血迹也擦拭了干净,空气之中飘散着些许药草的味道,而那人正躺在床边的晨光里面,偏着脑袋合眼休息。还是挺好的一幅画面,不是吗?若是那人的面色没有那么虚弱,也许就更加好了。
对方似乎没觉得是他,一直到他走到床边坐下都没有睁开眼睛。即便大夫说了病情已无大碍,他还是有些担心,便掩着心跳、悄无声息地抬了手去碰了碰他的额头。
玉笛明显地抖了一下,而后更加用力地扭过了脸去:“……你怎么还不滚?哦,我没死,走不了是吧。”
即便是青年这种大条的神经,也不会感觉不到玉笛的那些抗拒。金乌坐正了身子,尽量不去看他:“昨天是我手重,对不起。”
“怎么没再重点呢?反正我是个累赘。我早些死了,你还能早些回到你的主子身边,多好的事。”
因为生病,他的声音比昨日哭过之后更沙哑了,一点都没了往日那股柔软腻人的劲头。金乌一贯讨厌那种声音,而此时听着这并不熟悉的嗓音,心中却又升起了不适的感觉。不该这样的,他的声音该如同梢上的雀鸟,娇俏……而又婉转的。
“主子他不告诉我,可是我想知道,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这般护着三爷。即便我是个傻子,也能大抵猜到他是不想让我们议论三爷的不是,才不愿说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事到如今再去解释还有没有用处,说些什么什么都像脱罪的辩解一般,可不说,他又无法求得对方的谅解。他也不想把事情弄得那么难看的。“主子的身份,你们一直都知道,对吗?”他放低了声音,面对这人罕见地显得几分弱势,“我听到了主子走前偷偷跟你说了什么。主子他不愿多说,可是事关重大,如果连老爷都牵扯进来……等着真出了事情,咱们这些相关的人一个都逃脱不了。若卷进这些里的只有主子一人,只要他心甘情愿帮着你们,那没有人能说半个不字,也谈不上什么活命不活命的。大家都是奴才,都得为主子着想,我昨天那样逼问……也是不想让主子吃亏罢了。”
玉笛依旧不去看他,对着窗户好一阵奚落:“怎么,跟我说这些做甚?事到如今良心发现还有用吗?依我看,你还是不够护着你的主子。你若真护着他,就该白天把我弄死了事。现在呢?因为差点失手杀我内疚了?你还是嫩啊。”
“……总之,你误会我可以,不能误会主子。”金乌站起了身,双目无神地走向屋外,“我就不在你跟前招人烦了。有事叫我就行,我就在院里,不会走的。”
他迈出门槛的那一瞬间正赶上大夫端着小碗进来,两人迎面相碰,白粥差点洒在他的身上。
他看了那碗白粥一眼,抱了个拳后抬腿绕过了他:“过后,您去忙您的无妨。我来照看就好了。”
“哎——”大夫赶紧叫住了他,“你这就跑了?”
闻声,金乌指了指头顶的房檐:“上去待会儿。”
“上去?爱去哪去哪吧。”大夫连连摆手,“粥熬了不少,饿了就去吃些。”
“……多谢。”
大夫眨个眼的功夫,金乌便已经悄无声息上到了屋顶。见状,他摇着头对屋里的人叹了一声:“唉,这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玉笛吃力地撑起些身子:“他是我认识的人,昨天闹了一点矛盾而已,他也不是故意要如此的。抱歉,让马叔担心了。”
“认识的人怎么还下那么重的手。看看这脖颈,现在还有红印呢。”大夫快走了几步,把小碗放在桌上,作势要去扶他,“慢点起,别勉强。”
“……我也有不对的地方。”玉笛望着老人布着血丝的两眼和关切的眼神,轻声劝道,“一会儿您回去便好,忙了一晚,您也累了。我不要紧的,歇一歇就没事了。”
大夫本想再说些什么,看见他认真的神情,便只得应了下来:“行,听你的。万一他再欺负你,你就大点声喊,孙婆子她们住得近,一旦听见,定会帮你出气的。”
“好。小笛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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