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永最后是被司信、秦彰和华盟一起带回的南边。
“不是……不是去东都吗?”这里是哪儿,皇宫别苑?为何要带他来到这里?温永小心地打量着两侧,出声询问走在前面带路的那位侍卫。
“这里是前朝寰宇帝的避暑别苑,陛下正在里面等着。您不必紧张,更不必害怕,跟着我们就好。”司信回答。
青年瞟他一眼,抿着嘴不说话了。不都是说相由心生,看面相,他还以为这位姓司名信的御前侍从是个刁钻刻薄的人。可几天的相处下来,他才发现对方竟是意料之外的寡淡沉默。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那两个男子,又在与两人视线交汇的时候匆匆地移走了目光。
“你说,他不会是想逃跑吧?”
“有什么好逃跑的?”秦彰觉得鬼鬼祟祟对他耳语的华盟有趣,便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附耳上去、靠近了些,“陛下要见他,又不是要杀他。”
华盟瞪大了一双眼睛,吃惊地望向了他:“皇帝要见你哎,你不害怕?”
“不怕。”眼看着台阶就在前面,秦彰拉他一把,把他拽正过来,“我秦彰行得正坐得端,出格的事情一概没做,害怕什么。”
“啧……”华盟转回了身、背起了手,表情端得像个视察地盘的地皮流氓一般,“秦大胆这诨号真不是白叫的。”
“嗯,是挺大的。”
华盟一脸嫌弃地斜眼看他:“…………”
“我说我的胆子是挺大的,你以为是什么大?”
华盟:“…………”
秦彰:“怎么了?不大吗?”
“……算我求你,快闭嘴吧。”华盟踢了他的小腿一下,在他雪白的衣裤上面留下了半个脚印之后快步往前冲了,“你自己什么意思自己清楚。”
“伤还没好利索,别乱跑。”
“要你管我!!老子伤的是肩,关腿脚何事。”
“……”温永还在为背后二人那有些微妙的关系暗暗震惊,一个没留神,就在台阶上面一脚踩空、被旁边的人一把捞住了右手,“谢,谢谢……”
见他重新撑着膝盖站得直了,华盟便站在他的旁边闲聊起来:“客气什么,你才是主子,挺起胸来说话就好。”
“……华将军,前些日子谢谢你救我出来,温永无以为报。”
刚才的动作牵动华盟左肩的伤,这会儿,他还在龇牙咧嘴地捂着肩膀隐隐抽气,听了这话,便装作一副“都是小事”的淡定样子重新地直起了腰、背起了手来:“华盟作为墨甲军的西北戍边将领,只是做了应该的事情而已,没什么要言谢的。”
“我们听说温极对你不好?”
温永犹犹豫豫地点了下头,并未在意秦彰忽然插上来挤走了跟自己一拳之隔的华盟:“嗯……应该算是不太好吧。但是,叔叔毕竟是把我拉扯长大的人,对我有所期待也是可以理解的,我不想让他失望,但他的那些做法……我真的不敢苟同。叔叔的做法太极端了,本不用这样的。”
“知道是谁要把你封在泥偶里的吗?”
“……是叔叔。应当是发现我不足以承担大业,被你们发现得又太过忽然……就打算借你们的手除掉我的。”
“我觉得,他可未必觉得非取你命不可。”秦彰说道,“他在泥俑的头顶留了一些非常不起眼的小孔,我们站在地上的时候都比泥人要矮,就看不见那些换气的孔洞。为了不误伤到你,他甚至拆下了一些泥人里面原本的机关。换句话说,他是给你留了一丝生机在里面的。他若想真要你的命,才不会管能不能嫁祸我们,早就把你杀了了事。又爱又恨,可能就是他对你的感情吧。你觉得呢?”
“丞相说的……也有道理。”
“我也有点想法。”华盟重新挤了上来,可奈何秦彰不让不说、反而还在故意地挺直了腰杆跟他较劲,“温极肯定是有意把你放在那里,但是,意图却有可能是想让我们把你救走保护起来。毕竟跟着他有多么危险,他肯定是再清楚不过的。他可能觉得,虽然你没有长成他想让你成为的那个样子,但若能保住一条先帝的血脉,也算是他最后能为先帝做的了。”他那边洋洋洒洒地发表完了意见,秦彰早就盯他盯了有一会儿了,于是,他转过头去,嘚嘚瑟瑟地笑了一下,“怎么样啊,秦丞相?本将军说的在不在理?”
“……嗯。”这邀功似得表情引得秦彰差点当着两人犯了错误,他慢慢勾起嘴角,勉强压下了蠢蠢欲动的那只手来,“将军说得很是在理,本官佩服,心服口服。”
“叔叔他……竟想救我?”
……那老狐狸怎么会养出这么善良的孩子。秦彰暗叹口气,出声问道:“若真是这样,你要怎么做呢?想造反吗?”
“…………”温永静默起来,许久才摇了一下脑袋,“我没那个本事,也没有那个头脑。如果叔叔真的是有意留我一命、把我送到你们这里保护起来,我又怎能如此轻易地踏上他的路呢。好好活着,才是报恩啊。”
“说的不错。”
“参见陛下。”
温永一惊,连忙跟着跪拜下去:“……参见陛下。”
“叫什么‘陛下’,若不愿叫‘皇兄’的话,可以简单称我一声哥哥。”温天在旁边的小亭里面站直了腰,不再歪斜斜地靠着柱子,“来坐吧。堂里憋屈闷热,你们都在这陪朕吹一吹风。”
“遵命。”
“阿信去取些茶点过来。”
“遵命。”司信站起身来,经过温天身边之事小声地抱怨了一句,“风寒刚好就出来贪凉。”
“管的真多。”温天笑眯眯地悄声骂了,而后,才继续招呼温永过来坐下,“来坐就是,随便聊聊。”
“陛下。”秦彰同样笑眯眯地,“可否准许华将军一同落座?他大功在身,又受了伤,久站不好。”
不是说肩伤吗?秦彰啊秦彰,你可真是。温天继续保持着那种表情,与秦彰对视起来:“自然可以。”
“谢陛下恩准。”
“……多谢陛下。”华盟哆哆嗦嗦地施礼谢过,望着秦彰的眼神都有些惊颤。
而秦彰呢?翩翩然负起左手,带着得体的笑容走到了落座后的华盟后面、紧贴着他的后背站住了脚。
妈的……想死。华盟还不敢弯腰,一弯腰,就得跟后面那人更紧密地接触一下,搞得他只好直挺挺地僵在那里,嘴角时不时地抽上一下。
“丞相也别站着了,过来坐下吧。”
“谢陛下好意,下官在此即可。”
温天给华盟递了个“已经尽力”的眼神,开口进入了正题;“继续刚才的话吧?”
“是,陛……”察觉到对面那人的表情变化,温永小心翼翼改了口去,“兄长。”
温天这才满意地笑了一下:“你不想当皇帝吗?”
温永再次摇了摇头:“永确实没有那个本事。而且……不想因为这些牵连无辜的人,让他人蒙受无妄之灾。还希望兄长可以成全,把永放归到笼子外面。相信兄长也看出来了……凭永的力量是无论如何也抗衡不了兄长的,永……构不成兄长的威胁。”
“朕不能放你离开。”眼瞧着青年把自己弯得更加小了,温天便跟着解释起来,让本就和蔼的语气更加柔了一些,“但朕不放你离开,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之前你在皇叔的羽翼之下,受他庇护、无人能够伤你害你,但是现在,你已被那只勇猛的老鹰丢出巢来,而你的羽翼尚未丰满、人又仁厚,得想想如何才能暂寻一处巢穴、苟活下去才是。等你有了足以自保的利爪或是翅膀,朕自然会放你走的。在此之前,还希望你可以答应朕暂住在这枫园之中。”
“……枫园?”温永明显地愣了一下。
“你应当听皇叔提到过这个名字才是。”
“是这样没错……啊,是的,兄长。”回神之后,他赶紧换了答法,“叔叔说枫园是我出生的地方,在好些年前……还被兄长毁了。”
“皇叔还真是……”温天那无可奈何之意尚未退去,却强行地逼着自己止住了话头,“你现在可亲眼见了,怎么样,愿意收下这别苑、并且在此暂住吗?我们未曾乱动,东西的摆放、院子的布局都还跟十几年前没有变化。”
青年犹豫了会儿,站起来跟温天郑重地抱了个礼:“温永……多谢兄长好意。在此暂住当然是没问题的,但是这么大的院子……和‘怡亲王’的封号,我不能要。温永没有任何功绩,也不想仅凭温家的血脉便平步青云、衣食无忧。世上有更多比我需要它们的穷苦人们,兄长……便把这些换做钱财,施舍给百姓们吧。”说到这里,温永这礼行得更是要把身子折断似得,“希望兄长可以成全。”
“既然你这样坚持,那就顺了你的意吧。”
温永这才笑了。
温天支着脑袋,仍然打量着他。司信布着茶水点心,温永坐回凳上、带着天真的笑容道了声谢。
之后,四人聊了将近一个时辰,而秦彰宛如一个尽职尽责的侍卫一样,跟着司信一同站了全场,以至于温永和华盟被司信带着先行下去歇息的时候,他那腿脚几乎都不能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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