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温姓的傻大个子依旧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个地方惹到了他。他也不敢过多地缠着去问,现在冷青看着只是脸色阴沉,万一他凑上去问个不停反而把人家彻底激怒,他这条好不容易保住的小命可就有危险了。那人说,在这幻觉里面没了性命就相当于现实里面失了魂魄,是何方神圣都救不了的。于是,他只能闭死了嘴巴小心翼翼地跟在那人的半步之后,不时往旁边瞟上一眼,看看那人气消了没。
缓了一缓以后,冷青十分纳闷,搞不懂自己究竟是犯了什么大病在这里怄气。说到底他刚才多说那么一嘴是想做甚?谁稀罕跟他喝酒啊,烦不死个人的。提出要请是觉得欠人家一份人情不好,再怎么讨厌也总归得表示一下,可后面那些又是抽的什么风呢?
正巧这时,一阵呜呜之风从两人耳畔刮过,拉扯得灯笼是哗哗直响,本就并不明亮的烛焰也疯狂地摇晃起来。这动静令温辰瞬间就想起了关外那种如同鬼哭狼嚎的疾风,总让人暗暗担心帐子会被掀翻卷走。
“北水一带曾经有一个怪谈。”妖风过后,他那边还走着神想着关外,这边冷青便已经说起了话来,“说夜里有吃人的怪物出没,似狼似虎,行动迅捷如同黑风,且嗜血残忍、见人则噬,吓得百姓们都不敢在入夜以后出门,生怕被它抓住吃掉。人们根据它的叫声,给它起了‘巫墟’这个名字。隔三差五,就有人声称自己见到了一个如巫墟一般的、漆黑瘦长的怪异兽影,但凡有什么灾祸,也全部归到了它的身上。一时间弄得城里城外人心惶惶,即便是白天,街上也死气沉沉地。”
温辰没有出声,而是会意地等着他继续讲述。
“然而,那里并没有什么怪物存在,所谓‘巫墟’不过是凶猛烈风罢了,又恰逢沙尘,沙土随着疾风打旋移动,夜里昏暗,看着便如同野兽一般。”解释完了,冷青抬眼瞥了瞥他,又立刻移回了视线,“不知易牵连恐惧,恐惧催生排斥,排斥,便不去知。明明是不足为惧的东西,却硬要臆想成择人而噬的洪水猛兽。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却偏要理解成这样,好心跟他说明,还觉得你是在给自己推脱。人,成也一颗心,败也一颗心,难懂得很。你不觉得?”
黑衣的男子一时不知该从哪里回应。这是什么意思?他弯弯绕绕这一大堆是想跟自己表达什么?他不排斥谈论人生,但是谈论也得出去再谈吧?!
“……温某愚钝,三爷可否明示?”
冷青给了他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猜吧。”
温辰:“……”
半晌之后,似乎觉得总是沉默尴尬,他便又接了一句:“所以说‘交心’‘交心’,如果拿出真情实感,毫无保留地对待别人,无论有多少艰险,一定都是能克服的。我愿意相信。”
那竹精一般的人物弯了一弯嘴角,没有回答。
“三爷可有哪里不适?这什么鬼阵也启动有一会儿了,如果三爷觉得撑不住了、需要休息,可一定要说出来啊。”
“说出来,又能如何?”
“我来想办法解决。”
“你是能让我走得轻松一些,还是怎么?”
闻言,温辰忽然刹住了脚步:“三爷为何总把这些挂在嘴边?我进到阵里就是为了带你出去,绝不会……绝不会让你永远留在这种地方。”
对方不往前了,冷青便也停了下来,转回身去幽幽地问他:“我跟你很熟吗?”
温辰垂着目光跟他对视,沉默了片刻之后出声答道:“应该……不算熟。”
听完,冷青又问:“我没了,对你有损失?”
温辰下意识想要摇头,但他才刚刚摆了一下脑袋又忽然滞住了动作,点头也点不下去、摇头也摇不下去了。
“三爷为何总要把人往外推呢?”他反问道,语气很轻,犯了错误一般,“我只不过是想与三爷结交罢了,没有其他任何的企图。我知道自己给你的印象并不算好,毕竟是我唐突在先,我无意辩解。跟你认识也有些时日了,实话实说,我真的很佩服你。对于想要交好的人,哪怕把自己搭上也想拉他一把,不是很正常吗?我觉得不需要那么多理由,仅仅是‘我想’便足够了。”
冷青进了一步,毫不退让地仰起脸来微瞪着他:“推你?你三番两次坏我大事,还指望我对你怎么?”
还没等温辰开口解释,他便已经转回身去,留给了对方一个捉摸不住的侧影:“不过,鉴于你确实给了我一点帮助,功过相抵,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不是觉得我在把人往外推吗?那是不是可以换句话讲,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不把你往外去推?”
高硕的男子闻言一振,拔腿追了上去:“这即是说,如果我展现出相应的价值,你就不会那样讨厌我了?”
“说不定呢?”可是话音落下,冷青又是给了他一记白眼,“离远点,碍着我拔刀了。”
“啊……嗯。这风什么时候停了,我都没注意。”
“指望傻子注意周围是困难了些。傻子往往只看得见眼前的东西,比如说你。再盯着我就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温辰佯装无事发生地瞟去了别处。有进展是有点进展,但看来挨骂这条是逃不开了,他这亲王当得,怎么还得被人拎着耳朵臭骂?不过,这也说明自己藏着真实身份是有些好处的吧,总比一天天地看着周围在他面前演戏要强。他没有负担,对方也没有负担,还不错,挺新鲜的。他能不能一直都这样啊,这种自由令他舒适、令他上瘾,即便偶有碰壁,但实话实说,做什么不会有碰壁之时呢。金乌说的对,他需要练习如何与人相处,学会卸下担子慢慢生活。他这算是踏出了好的一步吗?
又走出了好远之后,冷青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情。于是,他默默走到了墙根底下,把长刀交到左手,用刀柄敲打宫墙继续前行。
温辰没明白他要做些什么,但还是跟着拐了过去,与他一同看着敲打过后的墙面。
冷青想到的在于,如果他们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还有东西藏在这表象之下,那将会如何。毕竟,谁都没有保证他们看到的一定都是实体对吗?前面的路还有那么遥远,笔直地延伸到视线的尽头,没有丝毫的转弯拐角,可是,这个空间总不能真的无穷无尽,即便都是幻象,叶知春的灵力也不可能支撑得了,不然,他早就被那几具纸人活活撕了,哪还会在这里耗着。要么,是这道路并不平直,这宫城也不是规规矩矩的四方之形,有他们察觉不到的弧度和弯曲使他们一直在原地打转,要么,就是眼前这些东西有鬼,有什么正隐藏在它们背后等着自己。
就算温辰没有相关的知识,看他敲了那么久的墙面,也能猜个七七八八来了,于是,他便没有去问,而是警惕着墙底之下是否会忽然冒出什么鬼怪妖精。他跟冷青习惯的拿刀姿势一样,都是习惯直接用手着握刀身,而非将刀剑挂在身侧,但他们的手却是反的。他是最为常见的左手执刀,这样,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很迅速地拔刀应对,冷青却是使用右手去握着刀鞘。在他的印象之中,冷青也不是左撇子啊,之前见着的时候也是右手使刀不错。但像他方才那样拿着刀身,万一出了事情,不会不方便吗?
“说起来,不知你听没听过,人在梦中对时间的感觉与现实之中并不相同。睡梦时觉得过了许久,实际的现实里面也许只过去了片刻而已。虚和实之间存在着相当的时间差异,”冷青重复着手腕的动作,在极具规律性的响声中不急不缓地说动唇说着,“所以,看似是我们在这儿耗费了数个时辰,实际上,外头可能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过去。不必太过忧心,状况并没有那样糟糕。”
温辰点了点头:“三爷胸有成竹,我明白,故而不怕这个。”
“胸有成竹?我胸里没有成竹,我只想出去以后把他暴打一顿。”说完之后,青衣人自顾自地嗤笑一声,“再者,玄门那套东西我都快忘干净了,理论是有些没错,但如何运用,这身子可是生疏得很。”
“即便如此,我也愿意相信三爷。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的,还望三爷尽管开口使唤。”温辰抬了抬手中直刀,“别的也许不行,但像力气活啊打个架之类,温某还是在行的。”
冷青扫了扫他那身撑满衣服的精肉,不由得皱起了眉眼表示嫌弃:“要那么壮做甚,碍眼。”
“我觉得这样刚刚好啊,也没有特别壮吧……”温辰低下头打量了自己半晌,又转眼去观察冷青,“是三爷太瘦了,看着甚至带点柔——”
冷青将手中短匕又是一送,刀尖就压在男子裸露的喉咙上面,抵出了一个小小的凹陷:“把后半截给我咽了。”
那六尺有半的壮汉高昂着脖颈吞了一吞口水,跟那露出毒牙的青蛇对视着眼睛,用脚跟缓缓地磨蹭着拉开了一点距离:“我……我不说了……三爷息怒……”
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之后,冷青才翻手将匕首收了、藏回腰封底下。
而温辰呢,捂着差点被捅出一个窟窿的脖子不远不近地斜瞟着他,心里嘟囔起来。看这手腕细颈,一用力就能捏断似得,分明就是柔弱。不能夸他好看,“柔弱”这个词也听不得吗?他又不知道对方究竟长了几斤几两,有多少肉藏在衣服下面,看着瘦瘦长长、纤细得像棵竹子,就以为这人铁定是有点弱不经风,逻辑来讲没问题啊!再者说了,他扮女相的时候那样纤瘦姣好,平时又怎么可能是那种五大三粗的粗犷体型?
匕首又是怎么摸出来的……?他到底在身上藏了多少东西?怎地什么都有啊,他是百宝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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