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蘅一步步走向母亲的院子,小小的身子走得很稳。周乳母跟在她身后,眼中带着些许惊讶。穿过月洞门,还没进正房,就听见里面传来沈婉轻柔的声音。
“母亲,这是小厨房刚炖好的冰糖燕窝,最是温补。我看您近日操劳,特意让人煨得久些,您好用一些。”
沈蘅脚步顿住,透过珠帘缝隙看去。沈夫人正坐在窗下榻上看账本,眉宇间带着倦色。沈婉端着一个甜白瓷盅,站在一旁,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关切。
沈蘅的心猛地一沉。就是这些东西,日积月累,慢慢掏空了母亲的身体。她记得清楚,前世母亲病重后,一位老大夫曾隐晦提过,母亲虚不受补,有些看似温补的东西,长期用反而损伤根本。而这些东西,大多经了沈婉的手。
她不能让母亲吃下去。
沈蘅掀开帘子走进去,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母亲!”
沈夫人抬起头,见到是她,脸上露出笑容,放下账本朝她伸出手:“蘅儿醒了?快到母亲这儿来。”
沈婉端着瓷盅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笑道:“妹妹来得正好,这燕窝羹香甜,妹妹也尝尝?”
沈蘅扑进母亲怀里,依偎了一会儿,才转头看向沈婉手中的瓷盅。她眨着眼睛,露出好奇的样子:“姐姐,这是什么呀?闻着好甜。”
“是给母亲补身子的燕窝。”沈婉将瓷盅往前送了送,“妹妹想尝尝吗?”
沈蘅伸出手,却不是去接勺子,而是似乎想去摸那光滑的瓷盅边缘。沈婉下意识地将瓷盅往回收了收,怕她打翻。沈蘅的手看似无意地一碰,力道却用得巧妙,正好打在沈婉的手腕上。
“哎呀!”
沈婉惊呼一声,手一抖,整盅燕窝羹脱手而出,“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温热的羹汤和瓷片四溅开来,有一些溅到了沈蘅的裙角和绣鞋上。
沈蘅立刻扁了嘴,眼圈瞬间就红了。她并没有去看地上的狼藉,而是猛地抬起小手指着那摊泼洒开的燕窝,声音带着哭腔和明显的害怕:“虫!母亲!有虫虫!黑黑的,在动!”
沈夫人原本只是蹙眉看着打翻的羹汤,听到女儿带着惊恐的哭喊,立刻顺着她指的方向凝神看去。那燕窝羹洒在地上,粘稠一片,其中似乎真的混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深色小点。
沈婉脸色唰地白了,急忙辩解:“没有!怎么可能有虫!母亲,这燕窝是上好的,我亲自看着人挑拣炖煮的,绝不可能有虫!是妹妹看错了,定是洒了的羹汤像……”
“就是有!”沈蘅不等她说完,猛地扎进母亲怀里,小身子微微发抖,把脸埋起来,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过的囔音,断断续续地小声说:“母亲…姐姐坏…汤里有虫虫…蘅儿怕…”
这几句孩童的泣诉,比任何激烈的指控都更有力。沈夫人搂紧女儿,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再抬头看向沈婉时,目光已然不同。那里面不再是平日看待庶女的温和,而是染上了一层深深的审视和疑虑。一个五岁孩童,刚刚睡醒跑来找母亲,会因为看错而这样害怕地指控自己的姐姐吗?更何况,沈蘅从未有过胡乱指认的先例。
沈婉被沈夫人那目光看得心慌意乱,额角渗出细汗。她张了张嘴,还想解释:“母亲,您听我说,真的没有……妹妹定是睡迷糊了看差了……”
可她越是急切地辩解,在那孩童无助的哭泣和恐惧面前,就越是显得苍白无力。任何解释听起来都像是心虚的掩饰。
沈夫人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厅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周乳母早已进来,默默地将沈蘅护到一边,小心检查她是否被瓷片划伤,看向沈婉的眼神也带上了不赞同。
沈蘅紧紧抱着母亲的脖子,把小脸埋在母亲温暖的颈窝里。在无人看到的角落,她脸上那份孩童的惊惧褪去,嘴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露出一丝与年龄截然不符的冷然。
这才只是开始。沈婉,我们之间的账,慢慢算。
沈夫人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婉姐儿,你先回去。这里让下人收拾。”
沈婉脸色又白了几分,手指紧紧攥着帕子。她知道,母亲心里已经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她不敢再多言,屈膝行了个礼,声音干涩:“是,女儿告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带着一丝仓惶。
沈夫人抱着沈蘅,对周乳母吩咐:“去请个大夫来,给蘅儿看看,有没有吓到,再检查一下有没有被碎瓷伤着。”
周乳母应声去了。
沈夫人这才低下头,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柔声问:“蘅儿不怕了,告诉母亲,真的看到虫了?”
沈蘅抬起头,眼睛还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她用力点头,小奶音格外肯定:“嗯!黑黑的,小小的,在动!”她说着,又害怕似的往母亲怀里缩了缩。
沈夫人不再追问,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了些,目光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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