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本章皇帝及情报局局长登场。揭开了父辈们的故事。
帝国臣民们普遍认为,格拉提安皇帝的美貌举世无双。
那既像是幽寂月光下流淌的安谧纯白的初雪,又像是在大地根脉深处蛰伏着、等待着喷涌而出的耀眼而炽热的金色岩浆,极欲和极美的结合体,星海,宇宙,幽冥,光和深渊。凝视着皇帝时,你仿佛在同时凝视着最盛大喧嚣的光芒和最深沉死寂的黑暗。如何用语言来描述“美”的本质呢?当“美”化为具体的形象,坐在你面前时,你会忘记语言。就像天地、鸿蒙以及宇宙自然的本源之美,人类的语言只能拙劣地模仿它,一个拄着拐杖气喘吁吁跟在后面的老人家,嘴里喊着“等等我呀”;但是那个渴望被传达的美的对象,早已独自飞往不知什么地方了。
人类的语言所不能企及的对象、“美”的概念本身,此时的皇帝正坐在光线明亮的大理石阳台前,伸手逗弄一只肥嘟嘟的老灰猫。猫的眼睛是金褐色的,细细的胡须在纯明的空气中抖了抖。它轻轻打了个喷嚏,尾巴一扫,拨开了格拉提安皇帝抚弄的手。柔软的灰毛尖尖地从皇帝玉白色的修长指缝间露出。他金色的长发瀑布般垂落,像狮鬃,懒懒地散落在晒烫的、溢着暖香的木质椅子上。皇帝露出的一截手腕搭在黑色石板桌上,石头光滑的质地反射着太阳光。
“不像他。”一尊大理石雕塑头像随着丝绸滑落露了出来。皇帝轻轻摇了摇头。
“不像西泽尔呢。”
艺术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他已经是这十七年来皇帝雇佣的第九百九十九个雕塑匠了。“哪里不像呢?陛下,臣可以调整。鼻子吗?还要再高点?哦,不对,是眼睛吗?眼睛要更有神一些,但不能太大……好的。下额,棱角更温和一些,可是陛下,加尼美德将军的脸是锐利的呀。我仔细研究过您提供的所有照片。哦,抱歉!陛下!臣不该同您争执……”
皇帝抬了抬手。艺术家不再说话。皇帝靠回椅背,很累的样子。“没事。不怪你。朕、朕也有点记不清他的脸了。照片,他留下的那些照片,并不很像本人呢。”
敲门声响起。“进。”皇帝说。
艺术家收拾着刀具、钳子和颜料。“你走吧。去和内务部说一下,让他们换新的人来。”
“好的。”“请问陛下,这尊头像要怎么处理呢?”
皇帝看了看瓷砖台子上的大理石像。
“砸碎。扔掉吧。”
侍从上前,抱走了它。两个穿着帝**装的男人从黑暗中走出来,一左一右架走了艺术家,他们需要带艺术家去签订保密协议。“这半年您没有来过皇宫,没有见过皇帝。不知道什么西泽尔·加尼美德将军,没见过他的照片,没雕过有关他的塑像。半年来您一直帮助宙斯城的环境保护部门设计植株布景。您听明白了吗?”
军装男人递给他一张盖着环境部门公章的工资结算单。“这是您的报酬。”
“当然。当然。万分荣幸。”艺术家攥着那张工资结算单,揉成一团塞进兜里,戴上帽子,匆匆鞠躬,走了。
国务大臣卡利古拉走进来,一动不动地杵在皇帝面前。标准的军姿。
“这是西泽尔和杨珞的孩子吗?已经这么大了啊。”
“是的。臣整理了他近期活动的一些信息,请陛下过目。”
“上次和他一起出去开房的男孩子,”皇帝翻过手里的一张照片;皇帝说到“开房”这个词时顿了顿,似乎觉得很有趣,嗓音中带着笑意。照片上,夜幕下,流光溢彩的海盈森中央大学校区附近,一个大笑的男孩搀着另一个走不直的男孩往学校附近的商圈走;那个走不直的男孩大概是被前一个男孩灌了点酒。“朕听说,他生病了?”
“是的。自他五年前第一次与狄奥多西接触,他就列入了我们监视的名单。狄奥多西经常和他在一起,身边除了他没有别人。从狄奥多西七岁进入社会福利机构由政府出资抚养开始,他一直性情孤僻。机构保姆和后来的幼儿园老师们提供的证词基本一致。不爱说话,极讨厌和别人□□接触。五年前他遇见叶晚舟,情况有所改变。关于叶晚舟的病,我们已经通知海盈森当地医疗机构向他提供特殊治疗。”
皇室的一位专属医生甚至专门为他跑了一趟。如果不是皇帝陛下如此迫切地希望帮助那个男孩子;只是因为那个男孩子是狄奥多西——帝国的监视对象——的情人。
“他是西泽尔孩子的朋友吧。”皇帝沉思了一会儿,“就像当初的朕和西泽尔一样。”
格拉提安把一沓文件关掉。显示屏暗淡了。几行灰暗的小字闪烁着。上面记录着:狄奥多西。上午七点二十九分起床,八点钟开始用早餐。上课。十二点午餐,下午图书馆自习。下午四点至晚上十点钟之前在校外活动,律所,银行,商场,酒吧,运动馆。十点以后回宿舍,短暂看望叶晚舟,半夜破坏门禁,暗中离开宿舍……
“生活还算规律。就是喜欢晚上鬼混。”皇帝的嘴角含着一丝笑意。猫跳出了他的怀抱,松垮的袍子披在男人身上,风吹过,里头有点空荡。
卡利古拉没动。
皇帝示意他可以继续说。
“陛下,对狄奥多西的监视,从他还是个幼儿时就开始了。臣之所以近期向您集中通报,是因为,臣发现了一些极不寻常的迹象。狄奥多西入学海盈森中央大学的第一天,同帝国下辖的旧同盟教育部分部的部长叶原纯女士有过一次简短的交谈;此外,在他大学四年间,他至少有过九十次没有登记、去向不明的出校记录,他认识的朋友中……”
“直接说你的结论吧。”
“我们怀疑,他和旧同盟的地下恐怖组织有勾结。企图行刺皇帝。”
皇帝发了会儿呆。
“是吗?那孩子想杀朕吗?”
“这样啊。”皇帝垂眸,大灰猫跑得更远了,站在阳台的另一端,爪子扒着横梁,朝格拉提安这边撅屁股。
“西泽尔,快过来。来朕这里。”
猫偏了偏头,“咪呜——”鼻子一扬,眼睛一闭。一跳,跑了。
“按照你们的程序去办吧。”
“遵旨。陛下。”
出乎意料的顺利。卡利古拉朝皇帝行了个礼,军靴后跟清脆地一磕。
“陛下。打针的时间到了。您昨天没有按时用药,今天的指标就又不好了。”
等国务大臣走了,一个红卷发的小男孩把头从帘子后面探了出来,他脸颊红红的,像明艳的小苹果。男孩手里提着一只药箱子。
“好的好的,朕的小医生。”格拉提安叹口气,卷起了袖子,苍白瘦削的胳膊暴露在阳光中,关节处的骨骼锐利得仿佛要把人割伤。
“屋大维,国务大臣有向你询问过朕的病情吗?”药液从锃亮的银色针管中注入暗青色的血管。皇帝忽然问。
屋大维吓得一抖。稳住针头。“有……没有没有,陛下。卡利古拉阁下有问过我,但我没告诉他!”
皇帝点了点头。朝男孩微笑。“谢谢你。屋大维。”
“陛下,刚刚我从医疗部回来,他们说更新了系统,有一些更适合您的治疗方案。就是,要是用人工智能给您治,可能疗效会更好一些。要不,要不我向医疗部申请,换他们来……”
“不要。朕不喜欢机器人。”
“臣冒昧。”屋大维不抬头了,认真地盯着玻璃管里清澈的药液。打完针,屋大维帮皇帝拢了拢头发,推出一张自动行走的椅子走过来。皇帝不耐烦,蹙眉,撑着手臂自己扶着走到了床边,靠着,坐下,斜着身子,把两条大腿放在床上。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皇帝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屋大维去打了盆清水,擦掉了皇帝脸颊旁用来增加气色的腮红,淡粉色的唇釉沾落在湿巾上,皇帝咬了咬下唇,唇釉散着莹润的光泽,看上去和健康人无异。
“陛下,您好好休息。我先走啦。”男孩拉灭了灯。调光设施屏蔽了阳光,黑暗中男孩回头看了看,皇帝亮金色的长发像海上的波浪一样,随着幽深的海水漂泊。波浪的光泽很亮,男孩赶紧回过身,他的眼眶湿润了。吸了吸鼻子。庭院的走廊里亮堂堂的,阳光正暖,春花鸟鸣。
屋大维偷偷躲在走廊里哭。“咦?国务大臣……卡利古拉阁下,您还没有走吗?”
卡利古拉是个讲求效率和实干的人,而他现在正站在庭院的花台下,一株旺盛的吊兰挡住了他大半身形,男人理了理黑红色军装,袖口的金边晃了晃,“陛下可以接受移植治疗。”
“移植什么?器官吗?”
“您是医生。屋大维阁下。我说的移植当然不是指□□器官的更换,而是说陛下的大脑,把脑和神经元一并移植到新的躯体中。或者更进一步,用和生产人工智能类似的手段把陛下的思维意识模拟一遍,记入芯片中,装入一台计算机。事实上,目前国务部门正在探讨一个想法,听上去有些疯狂。但我认为或许可行。帝国目前正在开发恒星资源丰富的银河系中心地区,可以将一部分的恒星能转化为支持陛下的意识继续运转的能量……”
“您的意思是要把陛下变成一台计算机!还是用恒星供能的超级计算机!”
“正是如此。保守些的方案,就是先把他的大脑从目前这具残破的躯壳中取出来。”
“您要杀了陛下!”
“杀了?不。您误会了。摘出大脑、移植到新的躯体,这不算谋杀。我并不打算承担弑君的罪名。请您不要做无谓的指控。屋大维阁下。”
“不!不!我不同意!陛下不会愿意的,他爱自己的身体,他就算是死也不会……”
“爱?如果爱能拯救皇帝陛下、维护银河帝国的统治就好了。”
“你们治好了他,也只会让他更痛苦而已。”
“屋大维医生,我并非与您商讨这项计划是否要执行,而是与您探讨如何执行。”
男孩子冷笑。“我讨厌你们的计划!你们就是想要陛下死,想要他痛苦,还想利用他的身体当作实现你们野心的零部件。我会和陛下禀报这件事的,叫陛下撤你们的职!”
“您尽管去说。”卡利古拉很冷静,“不过,国务部正式请求陛下将他的大脑抽取出来、放入新容器的批文,马上就要呈到陛下的案前了。”
“同不同意,是陛下自己的事。”
“是他自己的事。”卡利古拉赞同。话锋一转,“您呢?屋大维医生?您为什么哭?”
男孩愣住。用手捂住眼睛,他眼眶一圈都肿了,红色的血丝像蛛网一样在眼球边蔓延开。
“您知道皇帝快死了,不是吗?”
男孩没有说话,眼泪顺着他的指缝大滴大滴渗了出来。“我、我舍不得陛下啊……”
卡利古拉走近,拍了拍男孩肩膀,伸手把他揽入怀中,柔声安慰道,“不会有问题的。我们有办法救他。他可能不愿意离开现在这具身体,毕竟这具身体是西泽尔·加尼美德赋予他的。哦,不提他。我们可以把皇帝的大脑植入容器,删去使他痛苦的回忆。这样,他就能永远健康、永远快乐了。格拉提安永远是我们的皇帝。”
“‘格拉提安永远是我们的皇帝’。”
男孩重复了一遍这句箴言般的话,“你们、你们真的不会害陛下、真的是为了他好吗?”
“真的。”卡利古拉悄悄站直了身子。情报局的人来了,站在庭院的阴影里,等待国务大臣过去。他们中有人盖上了怀表,老式怀表盖子碰出清厉的锐响,惊飞了庭院内的飞鸟。
“我不相信你们!”男孩猛地推开了国务大臣。跑开了。
大灰猫金褐色的眸子冷冷地瞧着卡利古拉,翘起一只腿,往前一探,跃进了皇帝休息的房间。大猫像咬开一团金色的毛线球一样挑开皇帝浓密的、金色微卷的头发,肉垫推了推他的鬓角,脸很烫,皇帝正在熟睡。猫扒拉着主人的领子,白皙干净的脖颈,一只挂坠掉了出来。碎了一半的大理石挂坠,十分简拙的雕刻。
“我的太阳。格拉提安”
猫褐色的圆眼睛凑过来看,床上的人呻吟了一声。他的怀抱太热了。猫“咪呜”一声以示抗议,蹦走。
“西泽尔……”床上传来一阵喃喃。
猫竖了竖耳朵,不情不愿地爬回去,小脑袋蹭了蹭皇帝的下巴。粗糙的舌头舔了舔皇帝裸露在被子外的手腕,湿漉漉的,皇帝蹙眉,手缩回了被子里。猫满意了,蜷着手脚,靠在热乎乎的皇帝身边,一个大喷嚏过后,猫抖了抖胡须,喉咙里“呼噜呼噜”一阵响,睡着了。
“要抓住那个男孩吗?阁下。”
情报局的人拎着计时的怀表,走出了树林和回廊下的阴影。屋大维是格拉提安皇帝指定的医生,在医疗部有很重的话语权。
“不用。”卡利古拉说,“走吧。我们今天已经浪费了够多的时间了。”
刚才那只大灰猫对他的敌意和无视可真叫他不舒服。国务大臣想。哼,西泽尔……
皇后德鲁茜拉牵着王储亚历山大走了过来。“陛下醒了吗?亚历山大说想爸爸了。”
“没有呢。皇后。陛下他刚刚休息。”屋大维停住脚。礼貌地回答。
皇后掩不住脸上失望的神色。
“皇后陛下。”
满头珠翠的贵妇人吓了一跳,转头看见国务大臣不知何时驻足在了他们所在的走廊内。
“恕臣冒昧,您和亚历山大殿下不该打扰陛下。陛下并非王储殿下的父亲。”
“太无礼了!您!”
“臣只是实话实说。您的孩子是贵族们推出来的替补品,让未来的皇帝给他们当傀儡,让银河帝国变成他们的私产。这孩子是个充满了基因缺陷、后天治疗过才稍好些的旧人类,甚至与陛下本人都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您的孩子凭什么继承帝国?凭您那个右腿跛了的残疾前夫吗?”
德鲁茜拉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我的孩子是银河帝国法律确认的皇位继承人!”
“排在陛下亲生子嗣之后的。”
“格拉提安没有孩子。”皇后冷笑。
“我们可以给他制造一个。”卡利古拉掏出小本本记了一笔,在“移植大脑至银河计算机”一行后写上“基因克隆”,又细致地画了个问号。“回见。皇后陛下。”
这回真的走了。屋大维同王储打了个招呼。亚历山大没有理他,表情呆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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