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初珩皱了皱眉,放笔出了书房,这会儿日头还毒,双寿一伙人原是在右廊下乘阴的,此刻都围到太阳底下去,叽喳说个什么。
“怎么回事?”裴初珩两步下了阶,离着一丈远,朝他们喊道。
转过身,双寿忍笑忍得难受,双喜倒是笑得不掩饰,两人让开身,裴初珩冷不丁看到背后许方那副模样,眉头狠狠一皱。
许方本就长得肥头猪脑,兀自提着把破木剑,叫人一拳把右脸揍了个山肿不说,两只眼还用泥巴画了一大一小的圈,嘴边敷的泥更是干成块了,张着嘴呜呜着,说也说不清,一个劲儿地哭。
裴初珩啧了一声。这许方是风陵许家的小霸王,每次裴若忆回裴府,总爱黏着她一起过来,在裴府住一段时间,不是个善茬。
裴若忆把人推来御景园,是让裴初珩拘着他一起念念书,裴初珩哪有那种闲心,和他在书房瞪了半日眼,饭后就放他出去玩了,哪知今天会弄成这副模样回来。
“舅舅。”许方戚戚地唤他,俨然委屈极了。
因写祭词,裴初珩心中正是一片腻烦,换了往日,定然不会多管,这时听许方叫他,睨着人便问:“谁打的?”
许方一听,知道裴初珩是要给他撑腰的意思,蓦地止住哭声,抬手抹了把眼泪,旋即拉着他的袍子往外走,说:“是两个小杂毛,我要他们好看!”
说着,双喜双寿也风风火火地跟了出去,季七烧水回来,一个人影也不见,气得问郎鸣:“郎鸣,少爷人又上哪儿去了?”
郎鸣一愣,磨了半天,磕巴道:“找、找人……算、算账了。”
廊下笼子里的鹦鹉立刻学着郎鸣的语气结巴道:“找、找人……算、算账了。”
郎鸣顿时低下头,不再说话。
季七听了,提着壶,站在原地直剁脚。
轩逸亭离落槐院不远,林广源估摸着时候,再不回去,院里恐怕要来寻人,他把中衣拉了半只窄袖出来沾水给小穆儿擦干净脸后,照样把湿袖子穿回去,罩上外衣便看不出来。
“咱们走,鱼明日再来抓。”林广源提了桶,牵着小穆儿往回走。小穆儿有些担忧地问:“源哥哥,方胖子会不会去告状?”
“不会,告了就再打他一顿。”林广源嘴上这么说,脚下步子却迈得更快了。
他特地换了条路走,不想,将上栈桥时,许方的声音突然响起。
“站住!”不远处,许方急得丢开裴初珩,几步跑过来,张手拦住他们,朝后嚷道:“就是他们!舅舅你们快来!”
最后头裴初珩还在纳罕,这府里什么人敢打许方,前面双喜双寿已经开始嘀咕:“咦,府里什么时候来了两个小孩子。”
裴初珩闻言,脚步快了几分,越过双喜双寿,看到的果然是两个小人,个高的把个小的护在自己身后,正满眼防备地看着自己。
目光再一转,后面藏着的那个冒出半个头来,裴初珩一愣,还未说什么,小穆儿像见了鬼一样,“啊”地大叫一声。
林广源眼尖地瞧见什么,十分“不经意”地一脚踹翻木桶,回身一把护紧小穆儿,大喊道:“求你们别打我弟弟,要打就打我吧!”
他这一嗓子倒把裴初珩喊蒙了,什么话都还来不及说,只听身后传来一串情急的脚步声——
“住手!”
咯噔!裴初珩心一跳,暗道不好,电光石火间,他迅速反应过来,疾退了半步,一脚把双寿踹上前去。
双寿不妨有他,猛地趔趄两步,张牙舞爪地停在林广源前面。
两人大眼瞪小眼,林广源顺势抬手护了护自己的头,双寿眉心一跳,缓缓转身正对上的叶希贤生怒的脸。
“误、误会……”双寿结结巴巴,下意识去看裴初珩,裴初珩早已别开脸抱臂站在后面,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叶希贤一一扫过众人,林广源和小穆儿两个半大的孩子被四个人围堵在中间,还有什么可说的。
林广源和小穆儿畏缩地挨到叶希贤身边,叶希贤冷若冰霜,越过苦哈哈的双寿,直问道:“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这声“少爷”喊得着实不虞,裴初珩心头莫名发紧,情知自己躲不过了,看着叶希贤,也不肯松脸,只是张口就道:“我来找人,遇到他们两个,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迷路了,双寿来问问而已。”
“对!我就想问问,怪我长得太煞,吓着他们了,公子,都是误会啊。”双寿忙嘻笑应和道。他和双喜最常跟在裴初珩身边,裴初珩自己不觉,他倒是深感自家少爷有点怵这位夫郎,好几次遇到都要故意避开。
说着,双寿还弯腰,笑呵呵看着林广源和小穆儿,问:“是吧,哥哥们什么都没做。”
林广源心里翻了个白眼,也不想让叶希贤知道原委,偏头拉了拉叶希的衣袍,昂首道:“公子,他们没做什么,是我会错意了。”
叶希贤听后才半信半疑地松了松脸色,裴初珩余光一直盯在他脸上,心里那根弦也跟着他脸色在松,只有桥头的许方渐回过味来,惊觉不对,大喊道:“舅舅——”
“许方!你又上哪儿糊成这副鬼样?”裴初珩一个眼刀飞过去,“还不滚回来练字。”
许方犹自提着他的破木剑,惊愣地“啊”了声,一旁的双喜双寿省过来,不等许方再吐半个字,连忙上前架起他打着哈哈离开。
可怜许方吃了个哑巴亏,一群人风风火火地来,铩羽而归,单剩个裴初珩还强撑着抱臂站在原地。
“少爷还有事?”叶希贤凝眉一问,裴初珩舌尖吃痛,含在嘴边的话骨碌碌吞了回去,憋出声不痛不痒的“嘁”,板着脸让开了身。
叶希贤半句废话也没有,见他让开了路,带着林广源和小穆儿便走了。
裴初珩看着人走远的,头一次恨得想扇自己两个嘴巴。
等晚上,先是许方在御景园闹了半天,又是季七在耳边唠叨个没完,裴初珩躺在床上已是亥时,人定夜深,屋中阒静,他枕着手臂辗转难眠,一闭眼,脑中尽是叶希贤的音容相貌。
他到底怵他个什么?
裴初珩缓缓坐起身来,盯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不经意想起那日叶希贤脸上褪去血色,哑声说他知道了的模样。
夜沉如水,他眼若深潭,不知在想些什么。
几日后,季七来了一趟笔清阁。
正值晌午,宣平已许久未见雨,连日的太阳,蒸得人发昏,府中好多下人都提着桶往庭院回廊的地砖泼水降温。
季七跟着来唤人的小厮,进了笔清阁,四角搁了冰盆,丝丝缕缕的凉意沁入心脾,舒服得季七忍不住小声喟叹。
“老爷。”季七跪下去恭声道。
裴植应是在描丹青,不为所动,细细勾完那一笔才抬了手。
“起来吧。”裴植从桌案前绕出来,在架上的铜盆里净了手。季七告了是,裴植开门见山地问:“少爷最近在干什么?”
“回老爷,少爷这几日都在书房静心写祭文。”季七低着头。
裴植略有疑惑,问:“这些日子了,还在写祭文?请的先生没去御景园授学?”
季七心提了起来,回道:“老爷,少爷这几日头痛病犯了起来,大夫说要休养段时间,便没让先生过来,只用心把祭文写好再说。”
裴植一听裴初珩又犯了头痛,好些薄责的话便卡在了嘴边,语重心长道:“即便头痛也不该落了这久的学。”
“小的省得的。”季七忙为裴初珩掩护道,“少爷只这几日懈怠了些,先生没来的日子也会自己念书。”
裴植略微颔首,转问道:“大叔公那边他去信了吗?”
“去了。”季七眼睛亮了亮,“大夫人祭拜的日子定下来那天少爷就去了信,只是大叔公那边还没来信。”
裴植了然地颔首,最后嘱咐道:“读书的事他还得多上点心,你且多管着他,别叫他全然荒废了。”
季七连连称是,退出了笔清阁。
等远远离了笔清阁,季七过了穿堂,才如蒙大赦地呼了口气,暗庆这关算是应付过去了。
不知少爷此时又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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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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