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影被叫醒,睡眼惺忪,带着几分迷茫,但是连天的大雨让他瞬间彻底清醒。
江行已经冲进了雨幕,解开了帐篷的固定绳,三两下扯下了防水布。
他一把拉过了江影,利索的用防水布将他裹成了一个粽子。
帽檐被仔细地掖好,袖口、裤腿都用应急绳扎紧,连登山鞋都被包裹得密不透风。
自己则是用多余的材料简易的做了个雨披。
江影还想去拿萤火虫和望远镜,江行的手像钳子一样箍住了他,不由分说的拽着他往高处去。
天空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雷声在云层深处翻滚,每一声炸响都震得人耳膜发颤。
暴雨肆虐着整座山林,裹挟着枯枝碎石奔涌而下,将山径冲刷成浑浊的溪流。
路面又湿又滑,江行拽着江影的手,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小心。
孩子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陡坡滑去,“哥——!”
江行的身体先于思考扑了过去,在江影即将坠入洪流的一瞬间扣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裸露的树根。
江影悬在半空,恐惧极了,脚下就是湍急的洪流,上面的碎石砂砾还在不断滚落。
江行咬紧了牙齿,硬生生将他拽了上来。
江影瘫软在泥地上,大口喘着气,右腿不自然的扭曲着,苍白的嘴唇止不住的发抖。
半秒钟都没有等,江行摸了摸他的腿,检查了他的伤势。
他捡了几根粗壮的树枝,撕了自己衣服的布料,绑在了孩子受伤的腿上,固定住了腿骨的位置。
孩子浑身发抖,眼泪终于决堤,和满脸的污水一起簌簌直下:“哥,对不起,我……”
江行什么都没有说,调整了一下姿势,背起了他。
江影下意识的搂住了他的脖子,雨水顺着两人交叠的肌肤滑落。
哥哥的呼吸沉重而平稳,肩膀随着步伐微微起伏,每一下都能让孩子心脏狂跳。
幸运的是,这场雨并没有持续多久,两个小时之后就渐渐的停了。
凌晨五六点钟,东方的天际线泛起鱼肚白,山林蒸腾着湿润的雾气 ,像是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轻纱。
连风都变得温柔了起来,轻轻拂过了江行已经湿透了的衣衫。
“哥哥……你身上好凉,好舒服……”孩子趴在他背上,意识迷蒙的呢喃。
江行能感觉得到他的体温不正常,就像是一块烧红的铁板,只怕此刻已经神志不清了。
“哥哥,你都不知道,我好爱你,好爱好爱你,你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了……”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生了很严重的病,可能随时会死,所以我每天都很害怕,尤其是那一天我被丢在医院里,我都怕死了,没有人要我了,晚上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可也是在那一天我遇到了你”
“你虽然很冷漠,也很凶,但是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对我很好很好”
“你给我住最好的房间,穿最漂亮的衣服,吃最好吃的东西,让我上最好的学校,还让我去世界各地看了最好看的风景,还和我说考试不重要……从来没有人教过我这些道理,我不想和别人成为朋友了,我只想和你待在一块儿”
“可是你为什么总是不开心,我从来都没有看见你笑过,一次都没有”
“我很想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也很想很想知道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现在在做什么事,未来想去哪里,我想要知道关于你的一切,可是你总是不说话,我问你,你都不说话,问多了,我怕你嫌我烦,讨厌我……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心事,你自己憋着多难受啊,你可以说给我听吗?我想和你一起承担你的难过……”
“哥哥,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就一直在打针,吃很苦很苦的药,很害怕去医院,也很害怕你们这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可是我却一点都不怕你,我的腿好疼哥哥……不要推开我,不要抛下我……不要放弃,不要放弃……”
孩子絮絮叨叨的,声音很小很轻,和山间的风揉在了一起,挠得江行全身发痒。
他不自觉紧了紧手臂,将孩子背得更紧,步子也迈得更快了。
正午时分,江行背着江影下山,远远的就看到了林斜。
林斜和一堆人站在车前,他联系不上他们了,正准备派人进山里找。
回头见到江行,三步并做两步小跑着过来,“江先生,没事吧,影少爷怎么了?要送医院吗?”
他伸手想帮忙,却又怕碰疼了人。
江行将烧得昏昏沉沉的孩子放了下来,只说了两个字:“回家”
他自己就是医生,还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医生,不需要送什么医院。
林斜把车开得都快飞起来了,用最快的速度回了家。
江行抱着江影回到了房间,给他冲洗干净,换了衣服,重新处理了骨折的腿,细致的检查了身体的其他部位。
他一个人忙忙碌碌的,林斜想帮点忙,都不知道怎么下手。
只好说了一句:“江先生,您也去换身衣服吧,影少爷我来照顾”
江行抬了抬手,示意他安静,专心致志的用听诊器听着江影心脏里的杂音。
情况似乎比他想象得更糟,野外那种地方,细菌和病毒太多了。
他去实验室配了几种药,给孩子输上了液,不放心的又检查了一遍。
最后才处理自己,洗了个热水澡,换下了脏衣服,给手上和胳膊上的擦伤涂了药。
林斜本来以为江行会睡个觉或者休息会儿的,没想到十分钟不到,他又出现在了江影的卧室。
江行抬了抬手,让所有人都撤下了:“前两个晚上会发烧,你们照顾不好,我来就行”
是的,接下来的两天,江行守在江影的床边,几乎寸步不离。
睡觉就在沙发上躺一小会儿,吃饭是林斜送到房间里来的,也就吃一小点。
后来,毕覃和左然过来看他们,听说了江影的情况,两个医生也检查了一番。
调笑着把江行拉到了楼下:“左腿骨折,细菌感染,没有那么严重,最多三四天就好了,还值得你在这里守着,你看看你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去睡个觉,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
“他有基础病,我怕出什么问题,还是看着点好”江行解释。
毕覃顿了顿,提议道:“自从收养了小影,我就一直在注意有没有合适的心源,最近澳洲那边有个……”
“小影的情况不适合做心脏移植手术”江行打断了他的话,“他除了心脏有问题,免疫系统也比较差,手术之后的排异他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承受不了,就这样挺好的,平时注意点就行,而且他喜欢踢球,喜欢旅行,心脏移植之后,这些他都不能碰了,好了我不和你们说了,小影今天晚上应该会醒,我怕他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他丢下这两人又上楼去了。
左然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了,“覃哥,他……是不是有点过了”
毕覃长吐了一口气:“过了就过了吧,总比他以前好,希望他们俩都能好好的”
太阳缓缓沉入了西边,夜幕悄悄的笼上了庄园。
晚风拂过,落地窗前的纱帘微微浮动,墙上的挂钟不紧不慢的往前走,齿轮咬合的声音格外清晰。
江行就坐在床边看着他,一两个小时过去了,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终于,床上苍白如纸的少年皱了皱眉头,睁开了眼睛。
“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全身都疼,眼泪不自觉的挤出了眼眶。
江行把旁边的枕头竖在了床头,扶着他靠了起来,“来,我看看……”
江影这才注意到哥哥也在,他立马擦干净了眼泪,强撑着身体,配合了哥哥的检查。
江行观察了一下他腿上的伤口:“还是有点炎症”
他喃喃自语,在茶几上一堆医疗用具里配起了药。
很快,江行拿着注射器走了过来。
江影同学看着,明显往后缩了一下,但硬是装作勇敢的样子,把胳膊伸了出去。
江行的声音平静的近乎冷漠:“消炎类药物要肌肉注射,侧过去,裤子脱了”
“啊?”孩子一声惊呼,苍白的脸瞬间通红。
江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不容置疑:“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房间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江影心脏狂跳,死死的抓着睡裤的边缘。
最终,他慢吞吞的侧过了身,颤抖着把裤子往下褪了褪。
冰凉的酒精接触皮肤,江影全身都抖了一下,他死死的咬住下唇,耳朵都红得滴出血来了。
哥哥他在,他在……啊啊啊啊!什么东西啊!
“放松,针头会断在里面的”俊冷的声音传来,江影稍微松了力道。
下一秒尖锐的刺痛感骤袭来,药液缓缓推入,酸胀的痛感持续在肌肉深处蔓延。
他攥紧了床单,指节都泛着青白,虽然没有吭声,但是眼泪就是止不住的掉。
很快,注射完毕,江行熟练的收拾起了医疗垃圾。
江影快速的拉好了裤子,揉了揉肿痛的部位,靠在床头抹眼泪。
他委屈得像只小动物,鼓着嘴巴嘟嘟囔囔的:“疼死了,哥,下次能不能轻点,或者换成吃药”
江行回头看他,实在是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从衣兜里摸了颗糖,“那……疼的话,吃颗糖……”
“哥,你笑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笑……”江影同学瞬间不疼了,兴奋得一声大叫:“你笑起来真好看,帅死了”
江行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强压住了嘴角,打开了包装纸,把糖果喂到了他嘴边。
江影同学也没有客气,身体前倾,就着哥哥的手将糖果含入口中。
温热的唇瓣不经意擦过哥哥的指尖,孩子如触电般僵住了。
这个动作……好像有点……
他慌乱的垂下了眼帘,纤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吮着糖果慢慢靠回床头,声音都不似方才清亮了,“芒果味的,好吃……”
江行眼底的笑意还未散去,抬手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头发:“这么大了还怕疼,肚子饿了吧,我……”
话音未落,右手腕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他猛的按住,脸色瞬间煞白。
江影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顺着他的话回答:“饿啊,我都快饿死了,嘴巴里好苦,想吃甜的,芒果粥怎么样?”
江行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嗯”,突然提高音量往门外叫了一声:“林斜!”
他步履匆匆,头也没有回的离开了。
江影望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虽然有点疑问,但是也没有多想。
他捡起床单上遗落的糖纸,小心翼翼的抚平了褶皱,贴在掌心里,露出了幸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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