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衿衿等不到安宁醒来,只简单收拾了一点东西就上了出城的马车。
那张说好要给圆迟的字条,被她仔细收好带在身上,她不能随手放在圆迟可能发现的地方,那于她不利。
马车在城内行走的速度不算快,驶离阮府时,她只敢悄悄掀起一个角,看着那熟悉的门匾越来越模糊,直至眼下的热流顺着脖颈没入衣襟,她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难过。
方行至热闹的街市,她初时有些紧张,不停地想象着圆迟的人或许会从哪里突然冒出来拦住她,又或是从天而降抢走她手中的依仗,好在事情比她想的还要顺利。
从未尝试过独自出远门的阮衿衿,此刻竟还有些隐隐的兴奋,一种自由奔袭而来的强烈预感,不断刺激着她,原本因为离别沉甸甸的心脏,在马车驶出城门的那一刻,瞬间失去了重量,只如一缕鸿毛飘飘荡荡,乘着风逐渐远行。
马车走了大半日方至京郊的第一个官驿,阮衿衿绕着官驿走了一圈,寻了一个无人走动的角落挖了个坑,这才掏出一个木盒来埋了进去。又在一旁的树干上做好了标记,这才吩咐车夫赶紧离开。
接下来两日,每日途径一个驿站她便这样埋下一只木盒,一共三只,足够圆迟搜寻的了。
准备好这一切,阮衿衿这才放心在最后一个四通八达的驿站选上自己此行的方向。
“主子,真的不用将人追回来吗?”
出逃的马车渐行渐远,在驿站隐匿痕迹的人这才缓缓走出,庄术看着那一去不回的马车,下意识地看着自己身旁人的脸色。
圆迟的脸色说不上气愤或伤感,可偏是这样淡淡的平静,才叫庄术浑身发寒。
“不必,她想去便去,正好可以远离京城即将开始的腥风血雨。”
庄术撇了撇嘴,以前也不知道主子是这么个痴情种。
他拍了拍怀中木盒的泥,这才交到圆迟手中,打开一瞧,果然,这一个盒子里才是真正的凭据。
[天道无常,朕一身沉疴,恐社稷危乱,国不可一日无君,特颁此密诏,明定贵妃之子,六皇子祁顺衡为继,继承大统,登基为帝。
宰辅阮明责为辅,潜心教导,匡扶新帝。
此诏唯朕与阮明责知之,加盖传国玉玺为凭。
钦此。]
圆迟指尖微颤。
祁顺衡,原来这便是他的名字,承载了父母疼惜的名字……
“该去会会那些真正谋权占位的人了。”
他将字条,不,应该叫诏书收好,翻身上马,往回京的方向疾驰。
骤然间狂风大作,瓢泼大雨转瞬即至,马蹄踏过无数水坑,溅起一片泥泞。
阮衿衿将手伸出车窗外,感受着雨滴砸下来的冰凉,就连衣袖被沾湿也不在意,车外雨水混着泥土青草的味道,不住地往她鼻心里钻,是她在京城从未闻过的清新。
“可惜不能带上安宁一起……”
她目露失望,却还是渐渐被雀跃替代,她觉得自己好像也慢慢变得鲜活起来。
马车走了足足有大半个月,越往南,雨水便越多,停下修整的时间便越长,可越走,阮衿衿的焦急便越少。
现下,她倒是更加期待每日看到的不同景色,阴晴风雨,配着各地的口音和景色,都各有一番风味。
待入了苏州府,看着与京城截然不同的繁华景象,她甚至后悔自己怎么不早些出门游览这大好河山。
寻了个瞧着干净舒适的客栈住下,交代店小二准备好热水,她这才终于舒舒服服地放松下来,洗去一路而来的疲劳,这才感受到咕咕叫起来的肚子。
“还是你最及时。”她轻笑着,点了点自己肚皮,收拾妥当这才下楼吃饭。
刚坐下,便听到隔壁桌的几人高谈阔论起来。
“你们是不知道,这新帝拿出先皇诏书时,那些人笑得有多狂妄。”
“快说快说!”
阮衿衿的耳朵立了起来。
“继位诏书嘛……”那人卖了个关子,被旁边的人作势锤了一拳,这才嘿嘿着继续,“向来该是个金绸,最次也该是个双色绫,可这份诏书,竟是一个小小的字条!”
周围人的视线都被他吸引了去,饶是阮衿衿也不由得回头。
“哈哈哈哈哈,诏书怎么会是字条!”
四周嘲讽的哄笑声一片,只听那人面不改色,继续绘声绘色地说着:
“哎,当时那殿上的大官儿们也是这样说的!可那字条待验过字迹和章印,便知并非作假,当下哗然,这不是乱了套了吗!”
“所以如今的新帝才该是名正言顺的那个?那之前的……”
“嘘——”
这问题太过直白,被那人立马制止,虽是皇权更替,从前的那位就算不是皇帝了,也是皇室中人,哪里轮得到他们这样的小老百姓评头论足。
“哎,咱们小老百姓可管不了那么多,管他谁做皇帝,别打起来让咱活不下去便是!”
四下一片附和,皇家的利益本也与他们无关。
“对了!新帝继位,再过三个月便要加开科考,这对咱们可是顶顶的好事儿啊!”
本欲散去的人群,瞬间又热闹起来。
这是大的好事儿,那才是他们的日子最要紧的大事儿。
阮衿衿看了一眼那几个说起科考又激动起来的学子,心中踏实不少,其实一路过来,她也没少听说关于那方已经越来越远的消息,从初时的揪心、紧张到平静,圆迟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
不,现在应该叫他祁顺衡才是。
若真见了面,怕是还得行跪礼唤上一句见过皇上。
“呵。”
她嗤笑一声,想得太飘忽,他们哪里还有什么见面的机会?
如今他是帝,她不过是个小官家的‘出逃’女儿,只怕这辈子再无交集,他那样可怕偏执的人,坐上那把椅子后,只怕会变得更加盛气凌人吧?
阮衿衿出神地想着,丝毫没注意从一旁撞过来的人影。
“啊——!”
“啊!”
两声痛呼瞬间叫大堂都安静下来,阮衿衿揉了揉自己被撞得生疼的肩膀,眉头微皱,眼下蓄着情急之中的泪花。
那撞人的男人忙从地上狼狈起身,退开两步垂着头躬身行礼,很是愧疚:
“对不住这位小娘子,小生着实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没站稳,这才相撞,若,不若小娘子去医馆看看,若出了什么问题,小生皆一力承担。”
阮衿衿见他态度诚恳,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也能这样放得下身段同自己一个小女子道歉,心底那点郁闷也全然消散。
“不必了,左右是不小心的,公子摔得还厉害些,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她声音温柔,脸上带了礼貌的笑容。
那男人这才抬起头来,对上她的视线时明显愣了一瞬,见阮衿衿渐渐面露不愉,这才反应过来,又重新行了一礼,扔下一句话便跑。
“多,多谢小娘子。”
阮衿衿揉了揉还是有些疼的肩膀,到底是没撑住自己的笑意。
不过一个小插曲,并不值当太多人关注,周围的食客们又渐渐进入了自己的节奏,阮衿衿简单用过饭食便又回了房间,她准备好好睡上一觉,来弥补这一路上的疲惫和睡眠不足。
彻底松懈的人,梦来得极快,只是这梦似乎并不太安稳。
阮衿衿身子颤抖,看向对着自己扑面而来的巨大黑龙,全身漆黑的鳞片还泛着冷光,血盆大口就这样朝自己冲过来,锐利的牙齿能瞬间穿透她的脖颈,她吓得几乎要昏厥的瞬间,那黑龙竟绕着她盘旋下来,不似她误以为的冰凉,竟还有些温热的触感。可那黑龙竟越缠越紧,叫她的胸腔没了呼吸的空间。
窒息……
猛然惊醒,阮衿衿连喘了两口粗气,这才发现掉落的书册。原是睡前没看完的册子落在了脸上,可她却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她起身将窗门推开一个缝,见天光大亮,行客嘈杂声起,已是睡过了头。
洗漱一番下了楼,准备出去溜达溜达寻觅午饭,可刚出去不远,前头便是一片哄闹声。
她好奇地跟了上去,就见一书生一身布衣已破,正狼狈地趴在地上抽泣,远些似乎有一道奔跑的背影。
“这下好了,就连上京赶考的钱也没了,最近这窃贼猖狂,一定得小心了。”
“可惜了,以他的能力定是能榜上有名。”
“若是能得贵人赏识扶助,怕也还是有机会……”
“……”
阮衿衿听得周围人的议论,大致也猜到了缘由,这书生只怕是被人抢光了钱财,这才无所适从当街而哭。
看着人群四散,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上去,那书生听到脚步转过头来。
“是你?”
“是你!”
两人齐齐惊呼,正是昨日撞了人的那书生。
“公,公子快先起。”
那书生连忙反应过来,一溜烟便从地上爬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这才露出一抹尴尬苦涩的笑容来。
“失礼了失礼了,实在是……”
“我可资助公子赶考。”没等他说完,阮衿衿便打断了他的话,见他藏了半分的怀疑,她忙继续解释,“家父在京中任职,只盼公子考上后,能在官场上帮衬一二。”
“在下陈志林,多谢小姐大义。”
这书生眼眶发热,也没得在乎周围人的眼光,他深深鞠了一躬,这失而复得的喜悦,几乎叫他冲昏头脑,看向阮衿衿的目光也更加热烈。
阮衿衿却恍然未觉,她沉浸在自己也能助人的兴奋里,将陈志林带回了客栈,递给他两张银票,足足有二百两。
陈志林作势要跪,被她拦了下来。
“只望公子能信守诺言,在科考之中取得名次。”
她美目倩兮,惹得眼前人一片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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