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突然传来些许动静,吓得陈志林立马醒神,落荒而逃,只看得阮衿衿一头雾水。
谁知晚些时候那陈志林又来寻她,这次是递给她一张欠条。
“不敢厚颜受小姐相赠,这笔银两就当陈某向小姐借的,待来日在京中相遇,必定归还。”
陈志林信誓旦旦,也不等阮衿衿拒绝,将那欠条塞到她手里,转身便走。
阮衿衿站在原地默了片刻,笑容如春风般化开。
倒还真有这样有骨气之人,不骄不纵,往来有礼,温和谦逊,只盼他来日真能高中,也不枉这一番缘分。
阮衿衿在苏州府足足停了一个月,偶尔还是会碰见陈志林,但他总是远远瞧上自己一眼便又转身跑了。
她虽不解,却也只能当无事发生,总不能将人抓回来问问此举何意,太过冒犯,非闺秀所为。
苏州府与杭州府相去不远,苏州府停留一月已是足够,便想着去瞧瞧那烟雨般的西湖景色,可在客栈门口等马夫套马时,就听苏州河的方向动了起来,她便也跟过去瞧瞧热闹。
只见一个落汤鸡似的人物正被众人从河边拉了起来。
阮衿衿远远瞧着,那人和陈志林竟有几分相似,众人闹哄哄地救了一番,才见他终于侧头噗的一声吐出许多水来,应该是得救了。
“小姐!马已套好,可以走了!”
后头马夫在催,阮衿衿也来不及细想,上了马车便走,待马车走过苏州河时,她才彻底看清了被救之人的长相,确实是陈志林。
他的视线就这样直直地对了过来,马车越走越远,阮衿衿还是看见了他眸中的恐惧。
她做了什么吗?
苏杭两地的官道算得上是极好走的,阮衿衿没受太多的颠簸。
可眼看杭州府就在眼前时,她的马车却被人拦了下来。
“站住!”是一群声音浑厚的男子。
她偷偷将车帘掀了个角,人人蒙面,着装更像是林间的山匪,手里皆拿着一把泛着冷光的大刀,她暗道了一声不好,猛地收回了手。
恐惧自她的脚底爬起,挠得她止不住地心颤。
她和车夫两人如何抵御这样的匪徒?
若是他们要钱财,她便只能将自己身上的钱财全都交出,只求他们能放自己一条生路。
冷汗浸湿了额角的碎发,与主人一样害怕地紧贴在面颊之上。
“车里的,出来!”
马夫似乎已被抓住,为首的人正冲着马车里怒喝了一声,阮衿衿双拳紧紧攥在腹前,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只能一点点向外挪,双腿吓得半点力气也无。
刚要掀开车帘,就听车外几道凌空之声自远处穿梭而来,吓得她僵在原地,一点也不敢再动。
外头立刻传来惨烈的痛呼声,山匪不停地叫骂着,兵器相交的混乱都在诉说外头打斗之乱。
阮衿衿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也不敢再掀帘去看,生怕有人突然想起她,一刀砍了进来,那她便是真的投告无门。
不知过了多久,对阮衿衿来说比度日如年还要难熬,车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她悬着一颗心静悄悄地等着结果的审判。
“唰——”
“啊————————!”
车帘被人拉开,阮衿衿瞧着那突然冒出的脸吓得止不住地尖叫,双手就抓在脸颊上,好似大喊大叫才能给自己壮胆。
外头那人明显被这尖锐的声音烦得皱了眉,一张脸满是不奈。
“阮大小姐还是别叫了。”
这人是……庄术?那日替他的好主子将她一顿数落的那个人。
她惊魂未定,也腾不出念头来同他说嘴,只是深吸了口气走出马车,可刚露头瞥见一地的血腥狼藉,又立刻缩了回去。
“你你你……你……”
“怎么,阮大小姐总算知道怕了?我瞧你只身一人跑出京城还以为多大胆呢!”
阮衿衿皱了眉,这人怎的就对她有这样大的怨气。
“我,我的事轮不到你管,倒是你该说说你为什么在这里?”
惊惶退散理智回笼,她终于能够好好寻思这其中的端倪。
“我倒是不想在这里,若不是有人要护着你,何苦我跑这样一趟?”
庄术嫌举着车帘碍事,一把用剑扎在了车门上,双手环胸不屑地睨着车内的人。
“你意思是……圆迟叫你跟着我?”
他面露尴尬,自知嘴快说错了话,侧头转移话题。
“你那车夫不顶事,刚被山匪乱刀杀了。”
“我……什么!”
车夫是她自家中带出来的老人了,没想到这一走,竟叫他丢了性命……
阮衿衿心里难受极了,她到底要为任性付出多少代价……
且没了车夫,她又该如何走到杭州府去,又该如何回京城?
庄术见她全无主意,冷嗤一声,收回长剑,自己坐上了车夫位,驾着马车便往前走,车轮自山匪身上捻过,颠得里头的人惊呼连连。
“等,等等!”
……
“真不知听你的停下来做什么。”
庄术越发烦躁,他叉腰看着正蹲在地上将那车夫掩埋的阮衿衿,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京中明明有许多大事要做,有那么多残留的问题等着解决,有那么多人需要清理,他却偏偏被派来守着一个脑子不清醒的女子。
饶是这女子是主子最在意的人,那也架不住他满腹怨言。
再见阮衿衿仔仔细细地用小胳膊小腿挖着坑,再顶着恐惧要将人放进坑里,他还是叹了口气。
罢了,也算是个长了心的好人。
他放弃挣扎,上前帮忙。
有了庄术搭手,车夫的安葬进行得就更加顺利,驶向杭州府的马车终于重新启程。
庄术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当上了阮衿衿的车夫,她也从一开始地全然抗拒到坦然接受,反正是免费的人手,既然圆迟愿意派人来受苦,那与她也全无干系。
好在庄术并没有跟着她太久,将人送进了杭州府,替她寻了个稳妥的车夫,又消失在了阮衿衿的视线中。
她自是乐得自在,依旧过着自己轻松自得的惬意日子。
被京城拘起来的无数日夜,在苏杭得到了全然的释放,她的谨慎小心,处处受限,需得在意旁人的想法看法,那些莫名就背上身的枷锁,在这里,似乎全都消失不见了。
人生都难得的轻快,她几乎永远都不想回到京城去了。
在杭州府停留了足足五个月,她几乎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大雨。
每每睡到日上三竿,也不必担忧礼数规矩,在外面,她便是自己最大的规矩。
起来后用些清淡的江南粥点便可出去走走,或是西湖,或是汹涌的江水,偶尔她也学着当地人去赶潮,可一看到那翻涌的高浪,又立刻打了退堂鼓,可她却再不会因这样的退缩而感到自卑羞耻了。
不敢便是不敢,有时逃避也能有用。
她的及笄礼只是简单吃上一顿酒菜就匆匆度过,可她并无遗憾,或许朴素的本质才是生活的日常。
其实在杭州府停留得足够久后,阮衿衿便开始往阮家写信,能够时不时地同安宁有些书信的往来,她会同自己说姨母和钱姨娘的去处,也会说爹爹的近况,还有她对自己的嗔怪,以及……京城反复的那些大事。
一桩桩一件件都比她亲眼看到的还要生动鲜活,也远比她想的更加惊心动魄,危险重重。
最后一封书信被送至黄花梨木的桌案上时,京城已经下起了雪,今年的雪下得格外的晚,叫案前被成山的奏折折磨得不成样的人,也难得地想看看雪景喘上口气。
不过半年,他却觉得像是过了十几个春秋。
这日子,真是难捱,难怪她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福祈。”
被叫到名字的福公公忙走到他跟前,恭顺听示。
“你说江南今日也会下雪吗?”
福祈看了眼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笑起来:“陛下,南方暖热,只怕是不下雪的。”
男人眉眼间没有丝毫被反驳的凌厉,反倒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是,江南那样的好地方,哪里需要下雪才会叫人流连忘返……”
殿外风雪漫天,很快便将屋檐和地面铺成一片白茫茫,外面是刺骨的寒,殿内的炭火却只能勉强抵御心中的寒气。
关门前,挤进一丝风的呼啸,男人转身进殿时,在风里藏了一道浅浅的叹气,瞬间飘远,也不知会不会传到江南那人的耳朵里。
阮衿衿终于收到安宁关于下雪的书信,眉梢是藏不住的快乐,年年得见的大雪,今年却变成了日思夜想的奇观。
江南是不会下雪的……
可她还不想回去,或许在杭州府尝试自己过个年如何?
她提笔写了信,哪怕明知安宁会埋怨,爹爹……或许会伤怀,可既然任性了一次,那她便任性到底,谁知道说不定哪天她就又改了主意?
阮衿衿从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这样飘忽不定,说变就变,曾经做过的决定好像都可以不那么重要,只有自己当下的体会和想做的事儿,才是顶顶重要的。
果然,阮家的书信塞满了安宁的羡慕和怨念,还有爹爹附上的一大箱衣裳吃食,和银票。
她其实已经不缺银子了,从前看过的那些话本子,全数进了她的脑袋又重新流于纸面,如同当初给圆迟写过的那个话本子,如今杭州府各大茶楼的故事,都几乎成了她的专供。
她在杭州府,也算得上是顶顶有名的“圆满先生”了。
这是她的笔名,笔下的人如她的名字一样,皆得圆满。
只是她以为真的体验一个人过年的时候,租住的院子外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