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关于孟雨霏——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倒霉蛋。
出门踩屎，走路撞树，喝凉水塞牙。
小时候手和脑袋就经常被门夹。
搞得她爸妈一度认为她有智力缺陷。
她不认。
虽然她反射弧长，但她觉得自己是个聪明孩子。
果不其然，高考那年，她以0.5分的差距，与理想的985大学失之交臂。
然后读了个211。
毕业后，简历还没写完，母校就先被勒令停办。
嗐，问题不大。
平时她也会打打游戏、追追星什么的。
最高记录是抽卡连出80张R卡。
明星追一个塌一个，于是果断转战二次元推纸片人，房子倒是不塌了——改ooc了。
她不仅自己倒霉，这份霉运还会传递给身边的人。
很早以前孟家爸妈就找到了规律：
只要送小雨霏上学就必定迟到；
只要带小雨霏出去吃饭，身上必定会忘带钱；
只要搓麻将的时候身边站个小雨霏，这把必定输个底朝天。
挣扎十七年，他们忍痛开了个小号。
高中以后，孟雨霏连学校宿舍都不敢申请，生怕拖累别人，只好自己在外租房住，逢年过节才会回一趟家。
今年，过完元宵节，她启程离开老家H市。
上高铁前，她接到她妈打来的视频电话：
“雨霏，自己在外地要小心啊。”
妈妈顶着刚被菜油烫出水泡的肿脸叮嘱。
“生活费不够记得跟爸爸说噢！”
爸爸左腿骨折，窝在轮椅上冲她点头。
“姐姐，我会想你的！”
八岁的妹妹右手打着石膏，呲着缺一颗的门牙大声喊。
02
孟雨霏扶额苦笑。
感觉自己良心痛痛的。
03
她和前男友沈序是在校门口认识的。
他吃淀粉肠噎住了。
而孟雨霏熟练掌握海姆立克急救法的操作流程。
问就是久病成良医。
噎住的次数多了，自然就会了。
“妙手回春啊大夫！”沈序脸不红心不跳：“你微信号是啥，回头我做好锦旗送到你寝室楼下去。”
加上微信之后，两人开始频繁聊天。
孟雨霏将自己的情况如实相告。
沈序头很铁得很，说喜欢她，不介意跟她一块儿倒霉。
他不是第一个对孟雨霏这么说的人。
但他是说这种话的人里长得最正点的一个。
为着这张脸，孟雨霏动摇了。
她想，万一呢。
万一他就是那个不会被我霉运影响的、万中无一的、冥冥之中注定要跟自己在一起的命定之人呢。
沈序自信道：“你挨我近点儿试试呗，假如我靠近你也没倒霉，那不就证明我不会受你影响吗。”
于是，在云城大学的柚子树下。
孟雨霏踮起脚尖，轻轻啄了口沈序的嘴唇。
沈序捏着她的下巴：“这种时候要把眼睛闭上才对。”
她依言闭上眼睛。
下一秒，沈序突兀地撞了下她的鼻尖。
对面的人心跳声太乱，孟雨霏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心上。
因此她没能看见，沈序当时后脑勺被柚子砸中，为了不让她多心，硬生生把痛叫声咽回了嗓子眼里的狼狈模样。
睁开眼，沈序摸着后脑勺，冲她嬉皮笑脸：“我说什么来着，能有什么影响？”
即便如此，确认关系第一天，孟雨霏还是坚持给他送了双耐克。
作用不大。
交往三年后，沈序死在一场空难里。
04
那天孟雨霏心血来潮，提前跑到G30机场去接他。
迈入机场的刹那，空中电闪雷鸣，黑云积聚。
她顿住脚步。
踌躇半晌，还是忍不住在候机室坐下。
偏偏是那天，偏偏在那几个小时里，她就是中了邪一样想见他。
“雨霏，我们等会儿去吃饭~”
盯着他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孟雨霏定下心神。
一直从原定的下午五点等到了晚上十二点。
窗外暴雨连绵，雨珠不断顺着玻璃墙面滚落。
面对机场显示屏，她反复核对沈序乘坐的航班信息，几乎将那串航班号死死印在脑海里。
等啊，等啊。
从原本的临时延误，等到了客机意外坠毁。
后来她无数次在梦里回溯那一天。
——要是她没有心血来潮该多好。
05
过完元宵节，孟雨霏辗转来到A市。
为什么说是辗转呢——
她原本打算去的是C市。
从H市出发，坐飞机一个半小时就能到。
但她对飞机产生了轻度PTSD。
所以她买的是高铁票。
打车去高铁站的路上，出租车中爆胎。
她顺利错过高铁发车时间，灰溜溜缩进休息室里躺平。
翻开休息室的旅游杂志，她心念一动。
最后买了去往A市的高铁票。
在A市，她成功入职了一家朝九晚六的传媒公司。
不久后：
“小孟。”老板拍拍她的肩，语气饱含信任：“你去把我们对家除掉。”
孟雨霏指指自己：“我？”
她想了想，拍着胸脯打包票：“帮您把对家公司发财树浇死还是没问题的。”
老板眸色晦暗不明：“杀鸡焉用宰牛刀。”
孟雨霏：“？”
离开公司之前，许多同事前来送行。
“雨霏，注意安全。”HR王姐叮嘱道：“……也要注意新同事的人身安全。”
策划部老李：“啊对，咱们只是商战，不是发动二战。”
实习生小张：“老板也真是的，核武器就该藏着掖着，万一又被对家撬墙角怎么办？”
他们现在说话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
“总之。”老板越过人群，递给孟雨霏一枚耳夹形状的微型耳机：“小孟，保持联络。”
于是乎，肩负着众人的希望，孟雨霏毅然走出前司办公楼。
为了摸清对家情况，她没有贸然投递简历。
而是在手机上下载app，了解相关信息，经过一系列考核和身份验证之后——
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某团骑手。
06
常言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从敌人的饮食习惯入手也是她计划中的一环。
对家彩虹传媒，位于城郊高新区广宏大厦9楼。
看见来自相同地址的外卖订单，她果断抢下单子。
07
孟雨霏向来不敢做plan。
因为生活永远有意外。
既然如此，不如朝着岔路口一路疾驰。
她骑着新租的小电驴，载着四十份拼好饭团餐，拧动油门。
——浑然未觉命运的齿轮跟手中的油门正在同频转动。
半小时后，她在广宏大厦楼下停车。
眼前这栋写字楼看上去不新不旧，墙面老化、外侧窗户积灰。
楼下有咖啡店和便利店，门口支着张流动煎饼摊。孟雨霏路过时，煎饼摊主用余光将她扫视一眼，不慎戳破了手下的饼皮。
手法这么不熟练吗？
那很诡异了。
门口保安在打瞌睡。她路过理发店、教培机构和招租的广告位，发现唯二两台电梯都停在三十层。
不想再多等，她深吸一口气，两条胳膊各挎二十份盒饭，扭头走进楼梯间。
盒饭的重量实在压手，她三步并作两步往上爬，所以根本没来得及数自己究竟上了几层楼。
匆匆瞥见墙上挂着的数字9，她又闷头从楼梯间走出去。
两秒钟后，无人在意的角落，楼梯间墙上的指示牌松动，跌落在地。
指示牌翻转，上面的数字赫然写着：6。
仿佛一种莫名的嘲讽。
这层楼只有一间公司，她在门口放下四十份盒饭，用被塑料袋勒红的胳膊给自己扇风：“你好，外卖。”
“妹妹，这里不样进。”
门口的黄毛倚着门，嘴里叼着烟。
孟雨霏抬起头，正要争辩。
却赫然发现这人长着张和她前男友一模一样的脸。
“不儿，我寻思我也妹点外卖啊。”黄毛摸不着头脑。
08
听见他讲第二句话，孟雨霏才后知后觉感觉到熟悉。
熟悉得近乎陌生。
太久了。
她和他，认识三年，分开四年。
回过头来才恍然发现。
*原来分开的时间已经比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了。
09
孟雨霏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和沈序重逢的场景。
最好的情况是在医院病房。
最差的情况是在天堂地狱、奈何桥旁。
唯独没想过还有机会看他好端端站在自己跟前。
虽然面前这人……黄毛皮衣破洞裤，耳朵上缀着七八颗亮瞎眼的钉子，还有一道醒目的文身，花体字母从颈侧一路蜿蜒藏进上衣领口。
“Moros。”孟雨霏辨认着字母，默念出声。
“咳咳咳。”
——微型耳机里传来老板低沉的咳嗽声。
她拨了拨耳夹，借势调整耳机位置。
HR王姐随后问：“雨霏，没事吧？”
她以微不可察的幅度点点头。
“一直盯着我干啥？看上我啦？”黄毛抽出嘴里的烟，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好啦，别犯花痴了，外卖放门口就行。”
她没应声。
只是伸手解开下巴处的束带卡扣，将头盔摘下来。
随后摆摆脑袋，让长发披散下来，正要开口：“沈……”
黄毛正对上她的脸，神情有片刻怔愣。
他的视线短暂地从她脸上擦过，紧接着，黄毛后撤两步，扒着门框朝门内大声问：“宋姐~是你点的外卖吗？”
孟雨霏提起的心骤然向下坠落。
他……不认得自己了。
失忆了？
忘记我了？
情急之下，孟雨霏嘴唇微撅。
然后冲他吹了个口哨——
“咻~”
“？”黄毛：“是你的词儿吗你就抢？”
那位宋姐闻声而来，冲门口喊道：“不是我。”
“噢。”孟雨霏回过神来，提起地上散落的盒饭道：“不好意思啊，是我弄错了。”
10
办公室内。
孟雨霏施施然在黄毛对面落座。
宋姐招呼她：“你跟他做个自我介绍。”
她点头：“孟雨霏，25岁，毕业于云城大学……”
“等等，没人解释下前因后果吗？”黄毛拦住宋姐：“别呀姐，她一看就是个没定性的，招进来多半只会捅娄子……”
“她叫孟雨霏。”宋姐的视线从我挪到黄毛身上，欣然道：“你叫贺云销，嗯，名字倒是对仗。”
此时，孟雨霏的耳机窸窣作响：
【老板：不是，她咋还嗑上了。】
【实习生小张：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策划部老李：小孟是侦察兵，不负责和亲。】
“？”贺云销不解。
宋姐拍拍他的肩，叮嘱：“好好和人家相处，我先走了。”
时间倒回三个小时前：
孟雨霏正要离开，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头试探贺云销：“盒饭太多了，可以帮我拎一半吗，就拎到电梯门口……”
“哟。”宋姐凑到她跟前，用胳膊肘杵杵贺云销，冲她道：“我来吧，他还有事要忙。”
宋姐很热情，陪她一起上电梯，说要送她去一楼。
“——滋滋滋。”
上方传来电路接触不良的声音。
电梯厢顶，灯光急速闪烁变化。
眨眼间，电梯内灯光全灭，电梯暂时停在四层。
百无聊赖间，孟雨霏偏头，问宋姐：“你们公司还招人吗，我投个简历。”
……
“所以你的意思是，被困在电梯的三个小时里，你顺便完成了一场面试？”贺云销震惊。
孟雨霏点头。
【老板：那很荒诞了。】
【实习生小张：不愧是你小孟！】
【策划部老李：成功打入敌人内部！】
11
“这位……”贺云销略一停顿，像是在脑子里搜罗一个恰如其分的称呼：“孟，小，姐。”
孟雨霏静等着他的下文。
“我劝你还是想清楚。”贺云销屈指敲击桌面，语调漫不经心：“来我们公司做销售岗，朝八晚九，月休四天，底薪两千。”
“这样啊。”孟雨霏凝重道：“那五险一金交不交？”
【老板：承让承让。】
【实习生小张：全靠同行衬托。】
【HR王姐：……雨霏，回来给你发奖金。】
“试用期七天，无底薪。”贺云销残忍道：“等你试用期完了再聊五险一金的事儿。”
的确是很严苛的条件。
要是正常来应聘，孟雨霏大概会扭头就走顺手举报。
贺云销也是这么料想的。
孟雨霏没按套路出牌：“我很喜欢贵司的氛围和办公环境，毕竟是初创公司，累点儿也正常。”
贺云销：“上厕所超过五分钟就罚款。”
孟雨霏：“勉强可以接受。”
贺云销：“试用期需要手抄公司规章制度每天三遍。”
孟雨霏：“也就那样，以前初高中都抄习惯了。”
贺云销：“宋姐迷信，规定右撇子抄写的时候必须用左手，不然会妨克公司财运。”
孟雨霏好奇道：“那左撇子呢？”
“呵呵。”贺云销冷笑一声：“用右手。”
孟雨霏稍加思索：“只要不让我刷完公司马桶之后喝马桶水就行。”
【实习生小张：那要求很低了。】
【策划部老李：那生命力很顽强了。】
贺云销彻底没招了。
12
他揉了揉眉心，表情痛苦。
“得。”贺云销无奈：“走个流程吧。”
孟雨霏不解，歪头。
他看见她的动作，搭在桌上的手指指节微微绷紧，而后摊开五指，伸出手：“手机。”
孟雨霏捂住兜裤兜，不依不饶：“为什么？”
【老板：这什么公司。】
【实习生小张：摸鱼都不让吗。】
【策划部老李：简直是草菅人命。】
【HR王姐：……你们网瘾未免太重了点。】
贺云销嘴唇微动，努力组织语言编借口：“为了防止你泄露公司机密。”
“我明白了。”孟雨霏点点头表示理解，当即掏出手机递给他：“行的。”
这么好骗？贺云销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她跟前，挑起她脖颈处的项链：“还有，这个也是违禁品。”
项链被他从领口拽出，小巧的椭圆形金属吊坠盒落在她锁骨处，外壳是玫瑰形浮雕。
“不是通讯设备。”她仰头解释：“里面是照片。”
“谁的照片？”贺云销状似不经意间提起。
他托起吊坠盒，拇指摩挲着玫瑰浮雕，冰凉的金属尚且残余体温，烫得他很快放开手：“……算了。”
他垂眸，睫毛烙下一片阴影，让他此时的情绪看不分明。
孟雨霏义正辞严：“我太奶的。”
【老板：这么拙劣的借口吗。】
【实习生小张：小孟……跟太奶关系真好啊。】
【策划部老李：这么有孝心的孩子已经很少见了。】
贺云销猛一抬头：“蛤？”
“那留着吧。”他凑近她的左耳，长发遮掩下，是那枚别在耳骨上的耳夹形耳机：“记得藏好一点。”
*原来分开的时间已经比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了。
本句非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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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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