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我入深冬》
文/沈浮青
2025.8.11
十二月,深冬。
南城地处西南,极少有雪,偏是这天雪花如盐粒般洋洋洒洒,小院早落了厚厚的雪层,到了深夜才渐渐小了。
老城区的院子老旧,与小城里的高楼大厦格格不入,院里支着口铁锅,锅底的火苗蹭蹭撩着。
小院灯火通明,几间屋子都亮着黄澄澄的灯,中间屋门敞开着,照着清瘦的女孩跪坐在地,昏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出去好长。
院子里的男人看着女孩搓了把手烤火,砸吧着嘴埋怨道:“那小子还来不来?”
“别是个黑心的,老简资助他那么多年,到头来老师死了也不来看了一眼,我呸!”
矮瘦的男人托了下眼镜,哈出一口热气:“臭不——”
话音未落,铁门“呜咽”一声被人推开,风雪卷着寒意刮了进来。
青年修长的身影被街巷的路灯拉长,黑衣肩头沾满雪沫,他粗喘几口气,神色自若地大步走来。
“各位好。”青年走到几个男人面前,熟练地掏出烟,给几人递去,“祁见山。”
瘦子接过他的烟,喉结滚了滚,最终把“臭不要脸”几个字给嚼了回去,低头狠狠吸了口烟。
祁见山没多停留,转身往正厅走去。
跪坐的女孩依旧没抬头,听到声响时手指轻轻蜷缩。
“简烟。”
青年的声音冷冷清清,像是融了寒雪,携着凉风往里吹来。
“歇会儿吧,我来守。”
简烟这才转身看去,她跪坐了好久,腿脚酸麻,别扭地歪着身子,眼睛哭得通红,十分狼狈地看向他。
祁见山指尖还有支未燃尽的烟,橘色火星在烟雾中忽明忽暗,见她看过来,祁见山退了两步,将烟头熄在雪地里,复又回来。
“起来去歇会,我来守吧。”
地上只有一个垫子,整座院子那么多人,能为简军守灵的只有他的独女简烟。
但祁见山不一样。
他十五岁起受简军夫妻资助,读初中、高中、以及大学第一学年的学费,他们从未缺席。简军早已将他视为己出。
简烟没动,抬头看向他。
圆溜溜的眼睛红肿,泛着疲惫的血丝,眼底一片乌青,她愣愣地看向他,声音带哽咽哭腔。
“…我腿麻了。”
他语调自带的熟稔使简烟不自觉放松,但她好像不认识祁见山。
祁见山伸手去扶她,似是瞧出她的困惑,解释道:“我是祁见山,你父亲的学生。”
简烟手贴上他的手心借力,他的手掌很大又很凉,指节修长漂亮,十分绅士地舒展着手心,指尖未碰到她分毫。
屋子里有暖气,简烟的手心温热的,贴着他反而给他渡了些温暖。
简军做了二十年老师,桃李满天下,教过的学生数不胜数,面前的男人却是唯一提出要替她跪下守灵的人。
简军很少会带学生回家,也很少会给她介绍自己资助的学生,但是祁见山这个名字,她有听父母提过几次,那还是在她母亲还未去世时。
简烟刚站直身,祁见山紧跟着跪下来,他腰板挺直,像棵冬日里的寒松,在这空荡荡的灵堂,他这板正的模样有些格格不入。
简烟站在原地轻轻跺了下脚,端来一只矮凳,放在祁见山的侧方,坐下来盯着他看。
她的目光直白而不规避,似是一点不觉得唐突。
祁见山也不躲,任由她的目光游走在他的脸庞、身体、任何一处。
简烟盯着他微垂的浓睫,突然问道:“我该叫你什么?”
祁见山掀眸,对上她的视线:“我大你七岁,叫什么都行。”
简烟轻轻点头,声音极低地念了句哥哥。
时近凌晨,院里的人零零散散的离开,没人来知会简烟一声。
她走到檐下看了一遭,人竟都走完了。
简四婶正要关门,瞄见她出来,远远冲她摆了摆手:“简烟啊,我们都走了哈,你自己早点睡。”
简烟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将门关上,空阔的院子回归寂静,白茫茫的世界里,又只剩下她一个。
这几天几夜,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简烟站了会儿,才往回走,碰上祁见山探过来的目光。
才后知后觉今晚并非她一人。
简烟在他的注视下,又坐了回去,望着祁见山在地上跪着,又觉得他们之间的视线似乎不太平等。
她跑去卧室随便拿了件衣服,垫在地上,跪在了祁见山身旁。
漫漫长夜,身旁有人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简烟忍不住想。
“晚上没人陪你吗?”祁见山不难察觉,十七岁小孩的心思摆在脸上,并不难猜,简烟也不例外。
两人都直视着前方讲话,并未对望。
“没有。”简烟说,“从我爸出事那天起,这个屋子里晚上只有我一个人在。”
祁见山看向她,脸色微变,眉头轻拧。
简烟没忍住笑了:“你干什么呀?这么苦大仇深的?”
这是简烟近几天来,第一次这么轻松的笑出声,竟是因为眼前这个陌生人。
倘若祁见山是第一天来,露出这幅心疼她的脸色,她或许会抱在他的肩头狠狠大哭一场。
可这已经是简军出事的第四天。
祁见山反问她:“一个人不害怕吗?”
“不害怕,有我爸。”简烟摇摇头,看向前方的照片。
简军夫妻都是很好的人,祁见山遇见他们时,是个干瘦黝黑的小孩,在福利院里最不受宠最不讨人喜欢。
是他们对他伸以援手,让他黯淡的人生透进一点点关乎未来的光芒。
祁见山还想说什么,却又沉默。
简烟已经几天没睡过好觉,哈欠打个不停,祁见山轻扬下巴,催她去睡觉。
“不行,你一个人。”简烟困得神智不清,眼眸一转,“……要不我去搬被褥,我就在这睡。”
“嗯,我去抽支烟。”
简烟抱着被褥出来时,祁见山正站在门口抽烟,他脱掉了大衣,穿了件灰色毛衣,他的肩膀看上去很宽,侧着身子倚在门框。
烟丝在他指尖明灭,白雾缓缓扬起,将他的侧脸衬的分明。
简烟这才发现,他父亲的这名学生,似乎长得很好看。
简烟铺好被子,祁见山熄了烟回来,依旧跪着,看到她要把被褥铺在自己身旁,忙往后躲了下:“我身上烟味重,你离我远点。”
简烟扫了他一眼,默默移远了褥子。
老房子的门不严实,冷风偷偷往里钻。简烟穿着毛衣钻进被窝,紧了紧被子,昏睡过去。
过了好久,祁见山见她踢开了被子,轻轻给她盖严实。
次日。
葬礼照常进行,祁见山始终陪在简烟身边,不熟悉内情的都以为他也是这家的一员。
简烟性格冷淡,自小就不招亲戚待见,也没人乐得体贴她几句,只有父亲的同事好友来问候过几声。
宾客散尽后,简家的几人站在殡仪馆外聊天,简烟还在里面,祁见山正巧出来透气。
隐约听到几人在聊。
中年男人抽着烟:“这下可好,这么大一姑娘跟谁去啊?”
“他二哥咱可先说好了,我是不带这大姑娘,我家儿子马上中考了,再来一个快高考的,还不累死我两口子啊!”旁边胖女人一脸嫌弃急道,生怕这烂摊子推到她身上。
男人一听,险些怒了:“你这话说的,难不成我们非要你带了?”
胖女人见状,缩了下脖子嘀咕:“那谁知道呢……”
简老二条件稍差,家里有三个孩子,再加个简烟岂不是要累死,这也是他始终缄口不言的缘故。
简烟是个不亲近人的,在场的几个亲戚都不乐意接手这烂摊子,甚至有人大着胆子问简军的事故赔偿金能有多少。
不要脸的,这主意也敢打。
指尖的烟快燃尽,祁见山屈指弹了弹烟灰,将烟蒂摁在垃圾桶的烟灰处,掏出纸巾擦着手指,迈步往那处走去。
简家几人僵持不下,无人软下开口。
就算眼馋简军的赔偿金和积蓄,也都清楚简烟这姑娘不是好拿捏的。前些天简四婶想悄悄问她一下,结果还被人嘲讽了句。
当时,简烟笑跟哭似的跟她四婶说了句,“四婶,您先别急,还轮不到您呢。”
简烟还未成年,总不能不管她的死活。
众人沉默着,没商讨出结果。
祁见山走到人群边缘,拍了拍简老二的肩膀,扫过面露难色的几人,面色沉静地丢下一句话。
“简烟我来管。”
“你管?!”简老二转头看他,“你谁啊?你管什么管?!”
“我是简军资助的学生,你们不放心的话身份证可以复印抵押。”
祁见山掏出身份证递过去。
“就是大哥花大价钱资助的学生?”简老二拿着身份证端详。
“你现在工作了吗?”
“有女朋友吗?”
“结婚了吗?”
祁见山面色一怔,旋即恢复如常,回答道:“有工作、没有女朋友、没有结婚。”
他又跟此人聊了会儿,眼看着简家几人脸上的愁绪烟消云散,忍不住冷笑了声。
殡仪馆院里无人,沉闷暮色下尽是残雪,身着黑裙的简烟站在不远处回头,似是慌忙跑回去的。
祁见山行至她身前。
“祁见山。”只见她低垂着头,喉咙艰难挤出声,“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简烟,抬头。”
简烟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着,脑袋重的要命,抬不起来。
一只大掌突然轻轻托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微微仰头。
祁见山伸手抹去她脸颊的泪水,轻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忏悔式复建,好久没写了555
今年明年的愿望是希望自己进步一点点![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001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