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的指尖渗出淡蓝荧光时，燕离的鱼尾正缠上她的手腕。两人站在龙宫最深处的“潮声殿”前，穹顶垂落的珊瑚串里，每颗珠子都映着一张模糊的人脸——那是被海妖歌声困住的生魂，有渔民、有粉丝、有周棠，甚至还有苏念自己。
“海妖的歌声是‘潮声囚牢’。”燕离的声音沉入海水，“他们用你的血脉做钥匙，用生魂做养料，把你困在这里，是为了……”
“为了让我唱《潮声》。”苏念接口。她的记忆突然翻涌：母亲苏阿月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阿念，娘的血脉能破潮声囚牢，可娘等不到那一天了”；老仆偷偷塞给她的糖纸，背面写着“阿念，去海边，找你娘的珊瑚棺”；还有森罗殿外，司主说“你的劫数和海有关”时，风里飘着的茉莉香。
潮声殿的门缓缓打开。门后是无尽的黑暗，只有远处漂浮着一团幽蓝的光——是海妖的首领，形似巨大的水母，伞盖下缀满荧光触须，每根触须尖端都缠着生魂的丝线。
“海妖的血脉……”首领的声音像浪涛拍打礁石，“终于来了。”
苏念的歌声不受控制地溢出。这一次，不再是空洞的“潮起潮落”，而是带着记忆的温度：“阿娘织的丝绒围巾，有茉莉香；阿爹的糖人，翅膀沾着我的口水；老仆的糖纸，藏着去海边的地图……”
海妖首领的触须剧烈翻滚。它伸出一条荧光触须，卷住苏念的脚踝：“住口！你这贱种，竟敢用海妖的血脉反我！”
燕离的鱼尾横在中间，鳞片竖起，泛起银白的寒光：“她的歌声，轮不到你碰。”
海妖首领的触须撞在燕离的鱼尾上，溅起一片血雾。苏念趁机扑向首领，指尖的蓝光直刺它的伞盖：“阿娘说，海妖的歌声是希望，不是囚牢！”
首领发出刺耳的尖叫。它的伞盖被蓝光撕开，露出里面蜷缩的生魂——竟是个被潮声囚牢困了百年的老海妖，伞盖上还粘着半片褪色的红绸，和苏念母亲日记里画的海妖图腾一模一样。
“救……救我……”老海妖的声音像碎玻璃，“我们本不想困人，是……是被她逼的……”
苏念的歌声顿住。她望着老海妖伞盖上的红绸，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另一句话：“阿娘的珊瑚棺里，藏着半块海妖令，是当年和她一起长大的姐姐给的。”
“你姐姐？”苏念轻声问。
老海妖的触须颤抖着指向首领：“她……她是阿姐的影子。阿姐为了救我们，用自己的魂魄封了潮声囚牢，可她的影子却成了新的囚牢……”
苏念的指尖渗出更多蓝光。
母亲的“海妖血脉”从来不是诅咒——是为了封印姐姐的怨念，才用自己的魂魄化作海妖，困住姐姐的影子。而她，苏念，是最后的力量孕育的“破囚者”。
“阿念……”老海妖的声音越来越弱，“用你的血……打开珊瑚棺……”
苏念咬破指尖，将血滴在海妖首领的伞盖上。蓝光顺着血珠蔓延，伞盖上的红绸突然燃烧起来，露出里面半块泛着幽光的令牌——和苏念腕间红绳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原来……”苏念的声音发颤，“母亲的珊瑚棺，就在这里。”
苏念的指尖还沾着海妖首领伞盖上的幽蓝血珠，可那抹蓝却渐渐淡了，像被海水冲散的墨。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能看见珊瑚纹路从她脚踝爬上腰际，能听见老海妖的叹息混着潮声钻进耳膜：“阿念……去吧……”
“阿娘。”她轻声唤道，声音像一片羽毛飘在海面上。
记忆突然如潮水倒灌：母亲在老宅的藤椅上织围巾，阳光透过纱帘落在她发间；老仆蹲在门槛上，把糖纸叠成小蝴蝶塞进她手心；森罗殿外的风卷着茉莉香，司主说“你的劫数，该由你自己渡了”时，燕离的指尖正轻轻扣住她的手腕。
“阿念，该放下了。”苏念唤听见母亲对声音从深海传来。
苏念转头，看见燕离的鱼尾泛着银白的光，鳞片上还沾着海妖首领的血雾。她忽然笑了，伸手触碰燕离的脸颊——指尖穿过虚无，只余下一片凉意：“原来……执念消散时，连痛都是甜的。”
她的身体愈发透明，像片被风吹散的茉莉花瓣。最后一刻，她望着燕离眼底的温柔，轻声说：“燕离姐姐啊，替我看遍南方的海。”
话音未落，她的轮廓彻底消融在海水中，混着潮声周围没有了苏念只有白色易碎的泡沫。
燕离站在潮声殿中央，望着苏念消失的位置，鱼尾上的银芒渐渐收敛。
她能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彻底醒了——那是海妖一族传承千年的“潮音”，是魔鬼用魂魄封印怨念时，留在血脉里的最后一道枷锁。
“化度成功了。”她轻声说，指尖抚过自己泛着珍珠光泽的鱼尾。
此刻的龙宫，比她记忆中更显恢弘。
穹顶垂落的珊瑚串换成了夜明珠，每颗珠子都大如鹅卵，映得整座大殿亮如白昼；珊瑚拱门上雕刻着九爪金龙，龙鳞间嵌着碎钻，在水流中折射出七彩光晕；地面铺着整片砗磲贝，光滑如镜，倒映着穹顶的星子，仿佛把银河踩在了脚下。
“这就是……海妖的王庭？”燕离喃喃。
她沿着水晶台阶往上走，两侧的珊瑚丛里游动着荧光鱼群，尾鳍扫过她的鱼尾，像撒了把碎星星。廊柱上挂着珍珠帘，每粒珍珠都裹着海雾，轻轻一碰便散成雾气，在空中凝成“潮声殿”三个鎏金大字。
“公主。”
老海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已换去残破的伞盖，穿着缀满贝壳的长袍，触须上缠着苏念留下的红绳——那是苏念解开珊瑚棺时，特意系上的。
“苏念的执念已散，潮声囚牢彻底破了。”老海妖的声音不再颤抖，“这是她用命换的。”
燕离点头。
她想起苏念消失前那抹笑，想起她最后说的话“燕离姐姐啊，替我看遍南方的海”。她伸手抚过廊柱上的珍珠帘，珍珠突然泛起涟漪，映出苏念的幻影——她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站在老宅的藤椅前，举着糖人笑：“阿娘，这个给你。”
“她没走。”老海妖说，“她的魂魄融在了潮声里，融在了珊瑚里，融在这座龙宫的每一寸海水里。”
燕离游到龙宫最深处的“藏宝阁”。这里的珊瑚不再是装饰，而是用活珊瑚雕成的书架，上面摆满了海妖的古籍；墙壁上嵌着夜明珠，照亮了成排的贝壳箱，每个箱子里都装着海妖的珍宝——有千年珍珠、万年珊瑚，还有一卷泛黄的《潮声谱》。
她翻开《潮声谱》，扉页上写着：“潮声者，海之心也。得潮声者，得海之魂。”
“这是苏念妈妈写的。”老海妖站在她身旁，“她当年封印自己时，把自己的魂魄化作潮声，藏在了这座龙宫里。”
燕离的手指抚过谱上的音符，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旋律——是苏念在嘉年会上唱的《潮声》，是她在海边哼的调子，是她在潮声殿里唱的“阿娘织的丝绒围巾”。
她轻声说，“苏阿月的潮声，从来不是囚牢，是海的心跳。”
藏宝阁的角落里，有个水晶匣子。燕离打开它，里面躺着半块海妖令——和苏念腕间红绳上的纹路一模一样，另一块，应该在她自己的鱼尾里。
“这是苏念的令牌。”老海妖说，“现在，该由你来合上它。”
燕离取出自己鱼尾里的令牌，两块令牌相触的瞬间，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能感觉到，海妖一族的血脉在体内翻涌，潮声殿的穹顶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阳光从那里洒进来，照在她的鱼尾上，泛起金色的光。
“这是……”老海妖震惊。
三日后，南海的海面上飘着一艘白帆。燕离站在船头，望着远处的龙宫——它已隐入海雾，只余下一片朦胧的金光。
老海妖站在她身旁，递来一坛酒：“这是苏念在珊瑚棺里的。”
燕离接过酒坛，打开封泥。酒香混着茉莉味飘出来，像极了苏念调的“往生”。她喝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滑入喉间，却泛起一丝甜。
海风掀起她的发梢，远处传来渔民的歌声，调子和苏念唱的一模一样：“潮起潮落，月隐月明；丝绒围巾，糖人甜心……”
一日。
南海的浪头突然变得汹涌。
渔民老陈的渔船在离岸十海里的海域抛锚时，船底的声呐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他蹲在甲板上调试设备，屏幕上突然跳出一片模糊的阴影——那是个巨大的圆形轮廓，直径足有五百米，像块被海藻覆盖的青铜圆盘。
“老天爷！”老陈揉了揉眼睛，“这是啥玩意儿？沉了上千年？”
他喊来大副，两人划着救生艇靠近。海水渐浅时，阴影的轮廓逐渐清晰：青灰色的石墙上爬满藤壶，穹顶的夜明珠早已碎裂，露出蜂窝状的珊瑚礁；珊瑚拱门上的九爪金龙褪去了碎钻，龙鳞间还粘着半片褪色的红绸——和苏念母亲日记里画的海妖图腾，一模一样。
“这是……龙宫？”大副咽了口唾沫，“我在老辈人那儿听过，南海有座沉了的海妖宫殿，可谁也没见过……”
老陈用捞网兜起一块碎瓷片，瓷片上绘着半朵茉莉，花瓣边缘泛着幽蓝——和苏念总戴在腕间的茉莉香囊，颜色分毫不差。
消息传到陆地时，省文物局的考古队连夜组建了科考船。
队长林教授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盯着声呐图上的圆形阴影，手微微发抖：“这绝对不是自然形成的。你们看，城墙的弧度是标准的‘天圆地方’格局，只有古代王庭才会用这种规制……”
潜水员小周套上潜水服时，还在念叨：“教授，您说这会不会和传说里的海妖有关？我奶奶说过，南海有座‘潮声宫’，里面住着个会唱歌的女妖……”
“小周。”林教授敲了敲他的头盔，“我们是考古队，只信证据。”
但当小周潜入海底，触碰到那扇珊瑚拱门时，他的呼吸管突然发出“咕噜”声——门内涌出的水流里，飘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茉莉香。
他顺着香气游进去，眼前豁然开朗：
穹顶垂落的夜明珠虽碎了，却仍在发光，将整座大殿照得如同白昼；地面铺着的砗磲贝光滑如镜，倒映着穹顶的星子；廊柱上的珍珠帘虽已朽烂，却仍能看出当年的华贵——每粒珍珠都裹着海雾，轻轻一碰便散成雾气，在空中凝成“潮声殿”三个鎏金大字。
最让他震撼的是中央的石床。石床上铺着半幅褪色的红绸，红绸下躺着件月白色的旗袍，袖口绣着茉莉，领口别着枚蓝宝石袖扣——和新闻里“神秘女星苏念失踪前最后穿着”的照片，一模一样。
“教授！”小周的声音带着哭腔，“这里……这里有具骸骨！”
石床旁的珊瑚丛里，躺着一具女性的骸骨。
科考船返航的那天，码头上挤满了记者。
“林教授，听说您在南海发现了疑似‘海妖宫殿’的遗址？”女记者举着话筒挤到最前面，“能否透露更多细节？”
林教授推了推眼镜：“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一座距今约千年的古代建筑，建筑风格融合了中原王庭与海洋元素。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我们在遗址中发现了疑似‘苏念’的遗物。”
“苏念？”记者们炸开了锅。
“就是三个月前失踪的人气歌手苏念？”
“她不是去海边散心了吗？怎么会和千年遗址有关？”
台下的记者们疯狂按着快门。
“那苏念的失踪……”
“目前还不能确定。”林教授严肃道，“但可以推测，她可能与这座遗址存在某种联系。”
深夜，燕离站在潮声殿的穹顶下，望着海面上的月光。
她的鱼尾已完全褪去珍珠光泽，鳞片变得灰白——这是海妖化度成功后，血脉逐渐与人类融合的征兆。
“公主。”老海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考古队的人明天就要来了。”
燕离道谢。
她知道，人类的好奇会揭开龙宫的秘密，也会揭开苏念的过去。但她并不害怕——苏念的执念已散，她的记忆早已融入潮声，融入珊瑚，融入每一寸海水里。
“三天后，头版头条是《南海惊现千年海妖宫殿，神秘女星苏念遗物现身》。
报道里配着考古地的照片，写着：“据考古专家推测，这座‘潮声殿’可能是古代海妖一族的王庭。而遗落的茉莉香囊、蓝宝石袖扣，均与失踪歌手苏念的私人物品高度吻合。有学者提出，苏念的失踪或与海妖传说有关……”
评论区炸了锅：
“我就说苏念的歌有魔力！原来她是海妖！”
“太浪漫了吧？失踪是因为去海底看龙宫了？”
“苏念要是知道自己的故事被写成这样，会不会笑？”
燕离密坐在龙宫密道的珊瑚台阶上悠闲的荡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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