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上京城的风雪越下越大。
宋明棠推开窗,若玉轩的四方檐角都覆上了一层雪白。冷风裹着细雪灌入,刺得她鼻尖微红。
“姑娘当心着凉。”
贴身丫鬟青杏合上窗棂,又将鎏金汤婆子塞进她手中,语气心疼,“大夫说了,您这手伤最忌寒气,若再冻着,怕是连笔都拿不稳了。”
正说着,廊下传来踏雪声。小厮在门外站定,呵着白气禀报:“姑娘,少爷请您去新月亭一同赏雪。”
“少爷特地托人从江南运来了几株绿萼梅,就栽在亭边。”
“绿萼梅?”
那是姑苏城特有的梅种,白雪映着碧玉般的花萼,是她儿时最爱的景致。
话音未落,外间伺候的婢子们便低低笑开,“咱们小少爷何曾对女子这么上心过?听说他为寻这梅花,险些在运河上遇着风雪...”
宋明棠未答话,只是望向远处。雪光映在她眸中,泛起一片朦胧。
青杏警告地瞪了那些丫头一眼,众人立即噤声散去。
“姑娘,要更衣吗?”
“不必了。”宋明棠望向院外,“小袁,请你代我转告一下沈兄,就说我有些受寒,就不去了。”
“这...”小厮有些没料到,“得嘞!”
可过了半晌,小袁又折返过来,神情之间有些为难,“夫人,少爷说...他会一直在新月亭等您。”
宋明棠握着汤婆子的手一滞,动作有些愣,末了她叹一口气,“青杏,劳烦你帮我把新制的那件狐裘斗篷取来。”
“是。”
青杏从檀木衣架上取下那件雪白的狐裘,欲言又止,“夫人是要将这斗篷赠予少爷?”
“是啊...沈兄收留我在府上数月,我还不曾正式答谢过他。”宋明棠接过斗篷,指尖抚过内衬精致的忍冬纹绣。
青杏垂首不敢多言。
这贴身之物赠予外男,终究于礼不合。可宋明棠既然被少爷请进了府中,便也算是她的半个主子。
主子做事,她们下人是无权干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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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亭中,沈端临正望着亭外飞雪出神。墨色大氅上落了薄薄一层雪粒,衬得他眉目如画。
忽然,远处传来小厮的通传声。
他转身的刹那,一抹素白身影踏雪而来。宋明棠未施粉黛,只着一袭月白袄裙,发间一支白玉簪,却比满园雪色更夺目。寒风吹起她的衣袂,显得身形愈发单薄。
“明棠,怎么穿得这样少?”沈端临皱眉,快步迎上前。
亭中的铜炉正煮着热茶,水汽氤氲,茶香混着雪气在两人之间缭绕。
宋明棠从青杏口中接过那件狐裘,递给他,“沈兄试试可还合身?”
“赠我的?”暖意裹挟着若有似无的幽香,让他一时失语。
“嗯。”她垂眸避开他的视线,“这段时日,多谢你的照拂。”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生分?”
狐裘在雪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内里绣纹精巧绝伦。待他披上,竟似量身定制般妥帖,每一道针脚都恰到好处地贴合着他的身形。
“喜欢么,可还合身?”宋明棠抬眸问道。
“喜欢。”沈端临凝视着她,目光深沉,不知是在说衣物还是别的。
雪落亭檐,两人相对而立,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交织,“明棠,我也有个礼物要送你...”
沈端临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还未及打开——远处传来枯枝被积雪压断的轻响,惊醒了这片刻的静谧。
小厮踉跄着踩上石阶,“少爷,三王爷和永嘉郡主来了,老爷夫人让您即刻回正厅迎客。”
宋明棠指节一紧,见他睫上落雪化作细碎水珠,他皱了皱眉,望着宋明棠:“你先回听雪轩,我们改日再一起赏雪...”
“好。”她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
沈端临转身离去,大氅在风中翻卷着。
宋明棠站在原地,直到纷扬的雪幕里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她缓缓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看它在掌心化作一滴水珠。
“保重。”她对着空荡荡的回廊轻声道。
是夜,沈端临踉跄着冲出正厅。
宴席上父母与三王爷的谈笑犹在耳畔,那桩即将定下的婚事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剜着他的心。他跌跌撞撞地奔向若玉轩,却在推开门的瞬间僵在原地。
屋内烛火未燃,月光透过窗棂,将空荡的床榻照得惨白。案几上那盆她最爱的绿萼梅仍在,只是花瓣不知为何已落了大半。
院中积雪皑皑,几行浅浅的脚印蜿蜒向偏门,尚未被新雪掩埋——她离去未久。
“人呢?”沈端临歇斯底里地找到沈夫人,他双目赤红,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母亲,求您...告诉我她她究竟去了何处?”
沈夫人被他这副模样骇住,半晌才叹道:“痴儿,你与永嘉郡主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何必...”
“母亲!”他猛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您是要这桩婚事...”抬起的面容上泪水纵横,“还是要...儿子?”
......
沈夫人叹了一口气,“罢了。”她递给沈端临一张纸条,“你去追罢...”
沈端临眸光骤亮,他接过纸条猛地转身就要冲出门去,却在迈过门槛的刹那骤然停住。
玄色大氅在风中划出半弧,他重重跪在青石地上,朝沈夫人深深叩首:“母亲,儿子此去必当妥善处置退婚事宜。若三王府要怪罪...”他抬起头,眼中灼灼如炬,“所有罪责,儿子一力承担。”
......
雪夜如墨,四野岑寂。
马车深陷雪窟的闷响惊飞了枯枝上的寒鸦,宋明棠掀开锦帘时,簌簌雪粒正扑进她苍白的唇隙。
车夫徒劳地抽打着嘶鸣的马匹,可车辕下堆积的雪块已凝成冰晶。
“姑娘,这雪太大了,马车根本走不动...”马车夫话音未落,远处忽有火光刺破混沌。
宋明棠下了马车,踉跄着扑向雪幕,狐裘兜帽被狂风卷落,青丝沾着碎雪飞扬如幡。
“救命——”她嘶哑的呼喊撞在冰封的松林间,那簇火光却突然凝滞,旋即以更快的速度劈开风雪而来。
火把倏然落地,照亮了来人玄色大氅上的暗金螭纹。待看清了那人的脸厚,宋明棠踉跄后退,后腰抵上冻僵的车轮。
她还未开口,便被沈端临一把拽入怀中。
松香气息裹挟着体温袭来,他的手臂收得极紧,下颌抵在她发间,嗓音低哑:“明棠...我终于找到你了。”
远处钟声回荡,他忽然将她打横抱起,踏着深雪往山道走去。宋明棠一边挣扎着,一边气急地咬他,“你放开我!”
可沈端临不为所动。他将她的脸按在胸前,鎏金护心镜贴着她的脸颊,随他急促的心跳一下下发烫。
“风雪太大了,前面有座山庙,今晚先去那里避一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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