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之站在床边，欣赏着这幅“杰作”，这才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机，准备吩咐人送来家里备用的高级医疗箱和一些必要的器械。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屏幕拨号键的刹那——
“……麻药……”
极其微弱、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的两个字，艰难地飘了过来。
顾衍之的动作顿住了。他低头，看向床上那个似乎连睁开眼都费力的男人。
苏沐宸没有看他，眼睛紧闭着，长睫因忍痛而剧烈颤动，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仿佛说出这两个字，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和尊严。
顾衍之漂亮的眉毛微挑，脸上露出一丝了然而又极其恶劣的笑意。
顾衍之极其认可这两个字对此刻苏沐宸的分量。
“行。”顾衍之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语气轻快，仿佛答应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了几下，似乎正在吩咐。
然而，苏沐宸紧接着挤出的两个字，却让顾衍之正准备发送信息的手指，真正地停滞在了半空。
“……就行。”
……就行？
只要麻药？其他什么都不要？不清创？不取子弹？不止血？
顾衍之怔了一瞬，随即，一种更加浓烈、几乎要沸腾起来的好奇与玩味瞬间淹没了他。
他低头，仔细地审视着床上那个看似已经意识模糊的男人。
这家伙……是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试图最大限度地减少外界（尤其是他顾衍之）的介入和触碰？宁愿只靠着麻药硬扛过去，也要守住某种可怜的底线？还是说，这具身体藏着什么更大的秘密，怕被医生发现？
顾衍之的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一个灿烂又危险的弧度。
好啊。既然“客人”提出了如此“简单”的要求，身为主人，怎么能不满足呢？
顾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删掉了之前输入的、要求送来全套医疗器械和一名私人医生的信息，重新飞快地键入，语气慵懒地对电话那头吩咐：
“嗯，是我。送一支效果最好的局部麻醉剂过来，对，只要麻醉剂。另外，再拿一套最基础的消毒包扎用品上来，就这样。”
他挂了电话，将手机随意扔在一旁的沙发上，然后好整以暇地抱臂，再次看向床上的苏沐宸。
顾衍之从佣人方才送来的托盘里熟练地取出一支未拆封的特效麻醉剂和一次性注射器，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挑选一瓶年份恰好的红酒。
他回到床边，拆开包装，将透明的液体吸入注射器，排尽空气。
冰凉的酒精棉片轻轻擦拭在苏沐宸颈侧的皮肤上时，那双紧闭的眼睛颤动了一下，但没有睁开。
顾衍之俯身，靠得极近，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般的意味：
“如你所愿…只有麻药。”
针尖精准而迅速地刺入皮肤，推入药剂。
然而，注射的过程异常缓慢。
苏沐宸甚至怀疑顾衍之是故意的，那针筒里的液体仿佛滴漏般一点点推入，将疼痛和未知的等待时间延长了数倍，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苏的神经。
终于，在针头抽出的瞬间带来一阵短暂的刺痛后，苏整个人瘫软在床上，张口微微喘息，等待着麻药将那蚀骨的疼痛隔绝开来。
顾衍之饶有兴味地欣赏着这一切。
时间在极度寂静中仿佛被拉长、凝滞。
只有苏沐宸逐渐因麻药生效而变得稍显平稳的呼吸声，以及顾衍之那几乎听不见的、悠长而规律的呼吸，在奢华而空旷的卧室里交织。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血腥味以及一种无声的、紧绷的角力。
就在这时——
一阵突兀却极其悦耳的定制手机铃声打破了这片死寂。
顾衍之眉梢微动，似乎有些不悦这完美的“观赏”时刻被打扰。他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机，瞥了一眼来电显示。
是霍明晞。
顾衍之的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这位刚刚爽约的好友，此刻来电，时机未免太过巧合。
他划开接听键，语气恢复了往常那副矜贵慵懒的调子，甚至还带着一点被打扰的不耐：“喂？”
电话那头传来霍明晞一如既往冷静沉稳，却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感的声音：“衍之，在哪儿？”
“宥园。怎么，霍大公子终于想起放我鸽子的愧疚了？”顾衍之懒洋洋地回应，目光却若有似无地飘向床上的苏沐宸。
苏沐宸在听到“霍”这个姓氏的瞬间，全身的肌肉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苏猛地抬起眼，目光如冷电般射向顾衍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似乎无视了顾衍之的调侃，直接切入正题，声音压得更低：“闲话少说。你今晚回来的时候，路上……有没有‘捡到’什么人？”
“捡到？”顾衍之故意拖长了语调，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霍少，我可不是收容所。我只会捡掉落的限量款手表，或者喝醉的漂亮模特。”他说这话时，目光毫不避讳地、带着明显玩味地在苏沐宸苍白却惊心动魄的脸上流转了一圈。
苏沐宸的瞳孔骤然收缩。
霍明晞！他竟然直接问到了顾衍之这里！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而下。
苏死死盯着顾衍之，用尽全力，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虚弱和痛苦，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冷的、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的拒绝。仿佛在说：否认。如果你说出去，后果不是你想要的。
顾衍之接收到了这个眼神。
一瞬间，顾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冰冷的、实质般的危险感，悄无声息地舔舐过顾的皮肤。
这感觉并非来自外部的威胁，而是直接源于床上那个看似虚弱无力、任他宰割的男人。
一个落魄到如此境地的少爷，竟然还敢用这种眼神威胁他顾衍之？
顾衍之非但没有感到被冒犯，反而那股掌控和挖掘秘密的**燃烧得更加炽烈。
于是，顾对着电话那头，语气轻松又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给出了最终的答案：
“没有。”顾撒谎撒得理所当然，甚至还能反过来试探，“怎么，你们霍家丢了什么重要‘东西’，需要我帮忙留意吗？”
电话那头的霍明晞似乎又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淡淡道：“没什么，只是听说那边晚上不太平静，随口问问。你没事就好。”
通话结束。
顾衍之缓步走回床边，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霍明晞…”他慢悠悠地吐出这个名字，“颐宁世交的霍氏继承人，未来板上钉钉的掌权者。他点名要的‘人’…”
他俯下身，双手撑在苏沐宸身体两侧的床垫上，将人困在自己的阴影里，目光极具穿透力地看进对方冰冷眼眸的深处。
“苏沐宸，你到底是什么人？又偷了或者毁了霍家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值得他们动用私人雇佣军，追到你跳上我的车？”
“现在，麻药应该起效了。你是选择自己开口，还是等我…亲手来验证我的猜测？”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苏沐宸被血浸透的衣物，暗示着“验证”绝不会温柔。
顾衍之的推测在脑中飞快闪过——研究员？不像。没有哪个研究员能有濒死仍带刺的眼神，更没有这种…敢于直接“命令”的嚣张。更像是某个伪装失败、正在亡命天涯的特工。
而苏沐宸此刻的眼神，冰冷彻骨，里面写满了毫不掩饰的警告与决绝：别逼我，否则鱼死网破。
威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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