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終於小了些。夜晚的焰紋荒漠,比白天還冷,沙丘像被月光磨亮的鱗片,一層一層閃著微光。希爾帶我們鑽進一個天然石窟,窟口外掛著幾株奇怪的沙藤,發出淡淡的光,驅散了夜色。
我脫下沙披,把身上的細沙拍落,看著兩個同伴:「總算有個能喘息的地方了。」
希爾早已熟練地點起一團低溫火石,微光像一朵橙色的花在掌心綻開,安靜地燃著。莉安縮在火石旁,耳朵隨著火光微微顫動,尾巴圈在腳邊,看上去比在森林時安分許多。
「你們靈狐族不喜歡這種乾燥的地方吧?」我開口問。
她笑了笑,聲音有點乾:「當然不喜歡。沙子太細了,味道也不對。」她又撇頭看向希爾,「不過有他在還好。」
我順勢看向希爾,心裡那個問題終於浮到嘴邊:「希爾,你總是對這片荒漠那麼熟悉,你到底是哪裡來的?剛才你說族群太多,能不能現在多說一點?」
希爾沉默了一下,火光映在他的眼裡,讓那雙沙色的瞳孔看起來像盛著星塵。他脫下遮沙的斗篷,露出頸項上那串細長的骨珠項鍊,每一顆都像一粒風化的沙石。
「我生在沙行族的邊界地,」他慢慢說,「那裡的人生來就能讀沙的流向。白天在沙下築道,夜裡靠星砂辨路。只是……我出生的那一支,早就被驅趕出沙脈深處,成了四處流浪的小族。」
他頓了頓,手指在骨珠間一顆顆滑過,「我帶的這串,是族裡最後的長者留給我的。告訴我:無論漂到哪裡,都要記得自己是誰。」
莉安聽得很專注,小聲嘟囔:「原來是流浪的沙行族……難怪能帶我們走這麼多危險路。」
我也靜靜看著他,感覺那句話不只是介紹,更像是他生命的一個裂痕被我們瞥見了一角。
「那為什麼會到這裡?」我問,「焰紋荒漠可不是誰都想來的地方。」
希爾淡淡一笑,抬頭看著石窟口那條細細的月光:「因為這裡埋著我們族曾經的東西。也因為傳說中的那種藥草——靈砂之眼——或許真能救人,也能救我族僅存的一些病者。」
他的聲音平穩,但我在語調裡聽出了同樣的急切。那種為了族人、為了親人而在荒漠上奔波的心情,我其實再熟悉不過。
「看來我們三個的目的地,雖然名字不一樣,卻在同一條路上。」我說。
希爾看了我一眼,眼底閃過微光:「也許吧。」
莉安忽然撲哧笑出聲:「這麼說,我們現在是個小隊了?」
「差不多。」我也笑了笑。火光映在我們臉上,笑容和剛才的危險交疊在一起,像在這片嚴酷的土地上開出的一朵小小的花。
笑聲散去後,石窟外又傳來沙沙聲。三人同時轉頭,彼此的手已經下意識靠近武器。我啟動意識端的掃描,數據在視野中閃爍:體積不大、熱源不穩定、移動迅速。
「小心,可能是沙獸幼體。」希爾壓低聲音。
我朝洞口邁出一步,靈敏地捕捉那股動靜。沙光裡,一對圓滾滾的小眼睛探了出來,像是被我們的火光吸引。
莉安先是緊張地豎起耳朵,接著整個人放鬆下來:「那是沙丘鼠,不是沙獸。」
那小東西嗅了嗅空氣,又縮回去,只留下一串細小的足跡。危機消散,我們相視一笑,剛剛緊繃的空氣頓時鬆動。
「在這裡,連笑都要帶點運氣。」希爾小聲說。
我點點頭,視線落在他項鍊上的骨珠:風沙的味道、族群的記憶、這個人身上的孤獨和頑強都混合在一起。
我心裡已經有了決定——不論靈砂之眼是真是假,至少在找到答案之前,我會和他們一起走下去。
石窟裡的火光忽明忽暗,三個人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像三條不同的路暫時重疊在同一個交點上。外頭的風聲、沙聲,像是遠方荒漠在低語,提醒著我們:明天的路,還長得很。
夜漸深,石窟裡的火光慢慢熄滅,莉安和希爾都靠在沙墊上沉沉睡去。我默默地收拾了些小物,靜靜地坐在石窟口,背靠粗糙的岩壁。月光灑在沙面上,把沙丘染成銀灰色的波浪,風拂過時帶起細小的沙粒,像是低語般滑過耳畔。
我仰起頭,看著浩瀚星空。這片天空與我千年前存在的知識庫裡模擬的宇宙不同,每一顆星都帶著微妙的閃爍,像是在對我輕聲提醒著什麼。
思緒不由自主地回到過去──從被封印、觀察這個世界的興衰,到重塑肉身、逃離知識庫,直到如今踏上焰紋荒漠。我第一次感受到「同行」的重量,不是數據能衡量的,是心跳、呼吸、還有對未知的期待。
我想著希爾,他的孤獨與頑強,還有對族群的責任感;莉安,她帶著森林的氣息,單純又倔強。這兩個陌生而熟悉的人,竟能在這片荒漠中給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風再次輕拂,我腦中掃描周遭沙丘的每一個微細變化,評估可能的陷阱、危險和前路,但內心深處,更多的,是對「人」的思索——即便我是意識重塑的存在,也開始渴望理解這些活生生的生命。
我低聲對自己說:明天,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焰紋荒漠之外,可能還有更危險、更神秘的地方等著我們。但無論如何,我必須保護他們,也許,這就是我——不再只是知識,而是真正存在的理由。
夜色深沉,星光灑落沙丘,我靜靜地坐著,讓思緒隨著風和沙流動。荒漠的寂靜,與內心悄悄萌生的情感交織在一起,像是一首沒有旋律的歌,只有我能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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