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舢板在晨雾与浪涛间艰难前行，每一下划桨都耗费着顾芸裳巨大的体力。薛鸣强撑着失血晕眩警戒四周，试图辨识方位。
“按海图，舟山本岛应在西北方向。”他声音沙哑，指向一片朦胧的海平线。
顾芸裳抹去溅到脸上的咸涩海水，咬牙点头。她的手臂早已酸麻，全凭一股意志支撑，必须尽快找到落脚点，薛鸣的伤需要处理，情报也必须送出去。
就在此时，前方雾气中突然传来急促的桨橹声和模糊的人语！
两人心中一凛，立刻停止划桨，将小舢板藏匿于一块巨大的礁石之后。
只见雾气中钻出两艘快船，船形狭长，速度极快，船头站着几名劲装汉子，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海面。他们衣着并非官差服，也非寻常渔民，倒像是江湖人士或私家护卫。
“仔细搜！刚才明明看到有船影往这边来！”快船上有人喝道。
是敌是友？薛鸣握紧了刀柄。顾芸裳也屏住呼吸，短刃悄然出鞘半寸。
快船在附近海域逡巡片刻，未能发现隐藏巧妙的小舢板，最终骂骂咧咧地转向另一个方向，很快便消失在雾气中。
“不是官差，也不是‘海噬教’。”顾芸裳疑惑，“会是谁？”
薛鸣沉吟道：“宁波地界龙蛇混杂，或许有其他势力也盯上了‘海噬教’。但眼下，不宜节外生枝。”
两人稍等片刻，确认安全后才重新划桨，朝着认定的西北方向驶去。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就在顾芸裳体力几乎耗尽之时，前方雾气渐淡，一座规模颇大的岛屿轮廓显现出来。岛上炊烟袅袅，隐约可见房舍渔港，正是舟山本岛！
两人精神一振，奋力将舢板划向一处僻静的小海湾。
靠岸后，薛鸣因失血和疲惫，几乎站立不稳。顾芸裳搀扶着他，找到岸边一座废弃的渔寮暂避。
“你在此稍候，我去寻些金疮药和吃食，顺便打探消息。”顾芸裳将薛鸣安顿在干燥的草堆上，不容置疑地说道。
薛鸣知她熟悉此地，且自己状态确实不佳，只得点头，“一切小心。”
顾芸裳匆匆离去。薛鸣靠在墙上，闭目调息，肩头的疼痛一阵阵袭来，但他脑中却在飞速运转。火山岛的位置、鬼船的数量、海噬教徒的狂热……所有信息交织，指向一个迫在眉睫的危机。时间，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约莫半个时辰后，顾芸裳带回了一个包袱，里面有金疮药、干净布条、清水和干粮，但她的脸色却比离开时更加凝重。
“情况不妙。”她一边熟练地为薛鸣清洗伤口、上药包扎，一边低声道，“岛上气氛紧张，码头上多了不少陌生面孔，似乎在盘查什么。我通过商会暗线得知，宁波府昨夜已全面封锁海陆要道，严查出入，对外宣称追捕妈祖庙纵火案的要犯！”
“要犯？”薛鸣冷笑，“指的是我们吧？”这分明是“海噬教”在官府的内应想借机清除障碍，阻止消息外传！
“不仅如此，”顾芸裳语气沉重，“我还听到一个更坏的消息——通往大陆的驿道和主要水路都被官差设卡拦截。我们被困在舟山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薛鸣的心沉到谷底，无法将情报送出去就无法调集水师，仅凭他们两人，如何阻止“海噬教”的大祭？
“还有……沈文渊。”顾芸裳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我试着去城隍庙留了记号，但没有回应。他会不会也出事了？”
薛鸣沉默。沈文渊是敌是友尚存疑虑，但若是友，他的处境定然也极其危险。
“当务之急，是尽快养好伤，然后想办法突破封锁，另寻他路传递消息。”薛鸣冷静分析，“舟山群岛岛屿众多，或许有偏僻小道和渔船可以离开。”
顾芸裳点头，“商会在此地还有些根基，我来设法联系绝对可靠之人，但需要时间。”
接下来的两日，两人藏身于废弃渔寮，昼伏夜出。
在顾芸裳的悉心照料下，薛鸣肩上的伤口开始愈合，体力也逐渐恢复。
顾芸裳通过各种隐秘渠道试图打通关系，寻找离开舟山或传递消息的方法。然而，封锁比想象中更严。官府的盘查滴水不漏，甚至连一些常用的走、私小道都被盯死。顾家商会内部也出现了不稳的迹象，有几条线上的老朋友支支吾吾，不敢再提供帮助。
“他们怕了。”顾芸裳疲惫地回到渔寮，“官府给出的海捕文书，悬赏极高。现在全岛都在找我们这两个‘纵火毁仓、意图不轨’的‘要犯’。”
步步杀机。
第三日黄昏，薛鸣的伤已好了七八成。他站在渔寮门口，望着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海面，心情沉重。
“不能等了。”他开口道，“‘海噬教’的大祭随时可能开始。既然消息送不出去，我们就自己去。”
“去‘海眼’？”顾芸裳一惊，“就我们两人？”
“不是硬拼。”薛鸣转身，目光灼灼，“是去确认他们具体的祭祀时间和方式，寻找破坏的机会。若能找到确凿证据，或许还能说服附近巡弋的零星水师船只介入。”
这无疑是孤注一掷的冒险。但眼下，他们已没有更好的选择。
顾芸裳看着薛鸣坚毅的眼神，知道他已下定决心。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好。我去弄船和必要的物资。”
是夜，月黑风高。顾芸裳通过最后一条极其隐秘的渠道，弄来了一艘速度快、吃水浅的单桅快船，以及足够的清水、干粮，甚至还有两套水靠和一把军中制式的劲弩。
“走吧。”薛鸣检查了一下装备，率先登上快船。
顾芸裳最后看了一眼夜色中沉寂的舟山本岛，毅然解缆升帆。单桅快船随即滑入黑暗的大海，再次驶向那片隐藏着毁灭阴谋的东南深海。
海风猎猎，吹动薛鸣和顾芸裳的衣发。前路未知，凶险万分，但两人眼中只有同样的坚定与决然。
快船破浪前行，根据记忆和海图，二人向着那座笼罩着邪恶祭祀阴影的火山岛，以及更远处的“归墟之眼”快速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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