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越来越模糊，脑袋发懵，身体木然，路晓安控制不住地流泪。
那是一种毫无意识的泪水，明明他没有感觉到任何情绪，可泪珠就像断了线的手串般掉落下来，一点都不听话。
徐之会的眉越皱越深，他猜到路晓安可能还是很抗拒关于花滑的一切，可他究竟还是不知道路晓安到底经历了什么。此刻多说无益，徐之会手上的动作变得轻柔，循循善诱道：“我不该吼你，对不起。晓安，坐下来，先缓一会儿。好吗？”
路晓安被他揽着，像个布娃娃一样被徐之会摆正坐下。徐之会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路晓安的后背，然而他好像是没感觉到似的，双目无神地看着空旷的冰场。
“这是我受伤之后第二次来冰场。”路晓安毫无预兆地开口，但脸上依然没什么生气，说：“第一次我好像是想继续练，想跳出来3A，结果一踏上冰面就害怕得晕倒了。”
路晓安自嘲地笑了笑，又说：“这是第二次，我现在已经能坐在这跟你聊天儿了，算不算进步？”说完这句话，才像是意识回笼了一样，身体朝后偏，让掉了徐之会顺着他后背的手。
“之会，你告诉我，为什么会到这儿来？你早就找到我了，是不是？”
“......”徐之会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握了握拳，然后又放下，说：“不是。”
“到津海，能碰到你，纯属偶然。”
平和的语气，听不出来的情绪。路晓安的心像被小镊子揪扯了一下，他闭了一瞬的眼。
徐之会看不到路晓安的表情，继续说：“我们大三，有个实习项目。我报了这边的一个企业，专门做青少年冰雪项目的。你在这儿上学，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
听完，路晓安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晓安，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那时候到底......”
“不必了。”路晓安低头打断道：“就是受伤了，练不了了而已。实习结束后，就当没见过我算了。”
“什么？”
还有什么，你还想知道什么，还要我在你面前出多少丑才好？
路晓安咬咬牙，狠了心继续说下去：“本来我也不准备要见你，我今天进来就是为了喝口水而已。你也知道，我听说你等我，每天连晚班都不去上了。”
别再继续了，好聚好散吧。路晓安在心里想着，却迟迟不敢抬头，右手不住地抠着座椅的下缘。
“我先送你回学校吧。”徐之会站起来，像是没听到似的，问：“吃饭了吗？”
“吃了。”
“那陪我去。”徐之会穿上外套，先去把冰场的灯关了。发现路晓安站在原地没动，
还是跟以前一样，小孩儿脾气。在外人面前装的可乖可懂事了，实际就是个窝里横，必须得要人哄着、惯着才好。
徐之会叹了口气，走过去面对着他。
路晓安嘟囔个嘴，眼睛通红，藏蓝色卫衣的帽子还戴在头上。眼睛看着别处，刻意晾着他。
徐之会强忍着一把拽过来他的**，轻声细语地说：“好了，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先去吃饭。”
这回路晓安跟在身后了，徐之会朝后面问道：“你想吃什么？”
路晓安没说话。徐之会以为他又开始耍脾气，便也不再问了，往学校那儿走准是没错的。
谁知，刚系好安全带的路晓安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炸鸡柳。”
“......”
徐之会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真的假的？”
路晓安转过头来，一脸的理所当然，微微皱着眉头睁大眼睛，装着不解问：“真的啊，我想吃。你不是问我想吃什么吗？”
这是存心作弄我呢，徐之会无奈地弯了弯嘴角，操控着方向盘换了个道。这样还好，还愿意逗他玩，徐之会没有再说什么，径直到了炸鸡店。
炸鸡店还是一样的空空如也。路晓安老大不情愿地推开门，看着赵城投过来的眼神由惊喜变成惊吓，心想，这倒霉炸鸡店马上也该倒闭了。
“路，路哥……还有，帅哥？”
路晓安皱着眉，无语地看向赵城，有种想一手掐死他的冲动。
“炸鸡柳，快去。还有两个咖喱饭，再来杯可乐。”路晓安坐下，指挥道。
赵城还蒙着呢，看看路晓安，双手抱胸没好气的样子。看看徐之会，假笑着对他点头示意。赵城顿时感觉天打雷劈，反应过来之后，赶紧溜进厨房，慌忙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最终，我们晓安还是向邪恶屈服了吗！
赵城一边炸着鸡柳，一边向窗外频频看去，路晓安和徐之会对视着，两个人不知道面对面在谈什么。
路晓安靠着椅背，熟悉的环境莫名给了他一点底气，问道：“所以你发那个朋友圈，也是骗人的。你原本计划的是咱俩今晚在这里见面，对吧？”
“......对。”
“那你说，你见我到底要干嘛？”
路晓安微微颔首，身体前倾，盯着面前的人，桌上握着的拳头一直没松开。徐之会也盯着他，嘴巴抿的很紧。
片刻之后，低头认输一般，徐之会说：“其实是因为有一件重要的事，除了你，我想不到更好的人选了......”
小臂微微颤动了一下，路晓安把胳膊收下桌去，他不想让徐之会看出来，自己因为他而产生任何的情绪波动。
“我拒绝。”路晓安斩钉截铁地打断徐之会道。
“......”徐之会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只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所以现在，他准备装傻充愣。
“拒绝什么？我都还没有说呢。”
“我知道，让我当教练。”路晓安放松道，接着向后倒去，舒展着身体说：“我那会儿都听见了，但是我告诉你，不可能。”
“为什么？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理由有很多，第一，我已经有兼职了。第二，我不想。第三，我课多，没时间。”路晓安掰着指头数，仿佛是要证明给徐之会看一样。
“路哥，你也没去上过课啊？”
路晓安本来装作气定神闲的样子，闭上了眼睛，已经在心里描摹出徐之会生气无语的样子了。但听见这话双眼猛然睁开瞪圆。
再一转头，赵城疑惑的大脸就在自己眼前。
靠！吓死劳资了！
不是你拆我台干嘛？！
路晓安此时真的要被赵城给气死了，紧握着拳头无处安放，两眼瞪着赵城说不出来话。面前的赵城在这路晓安和徐之会之间来回梭巡，一脸的幸灾乐祸。
“俱乐部的课都是在每天晚上，我问你们班主任要过课表了，你一周只有一节水课在晚上。”路晓安转过头去看他，他总感觉徐之会的脸色越来越不好。
但随之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徐之会还是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个不仅不影响你的成绩，还会加综测分。这个冰雪运动项目，你们学校也有参加。”
“我日，路哥，白来的加分啊！要是我我肯定去了！”赵城按耐不住自己的激动，摇着路晓安的肩膀疯狂鸡叫。
“停停停，你先放开我。”不知道为什么，路晓安现在被赵城揽着，总觉得有点没由来的不自在。
没细想，路晓安拍掉赵城的手，摆了一个很不羁的姿势，故意不经意地问：“工资呢？”
“很多。”
很多？哼，谁能知道很多是多少，万一你们家破产了呢？我才不上这个当！
“很多是多少？”
徐之会眯着眼，手指不停地敲着桌面，说：“够你吃一辈子炸鸡柳。”
路晓安转过头，咬着牙重复道：“我拒绝。”
旁边的赵城张牙舞爪地要说话，被路晓安一巴掌抽走了，让他赶紧去做咖喱饭。
“你跟他这么熟？”
路晓安还在望着赵城远去的背影，勾着嘴在心里为自己的胜利喝彩。突然被这句疑问一下拉回了现实。
他转头，桌前的徐之会正托着下巴，眼神像钉子一样钉在他脸上。
“你别瞅我啊，再怎么看我我都拒绝！”路晓安边说边做了一个嫌弃的表情，“我跟他是室友，每天住在一起，还一块儿工作，关系能不好吗？你没话找话呢。”
说罢，赵城端着两盘咖喱饭上来了。路晓安饿了一上午，也不管徐之会，等赵城刚放下盘子他就开始拌。
另一边的徐之会神色复杂地看着咖喱饭。
吃了一大半，路晓安才发现前面的人没动静。搁下筷子抬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徐之会已经从神色复杂地盯着咖喱饭，到现在神色复杂地盯着路晓安了。
路晓安觉得自己像一头表演暴食的猪。
那徐之会就是理解不了猪的猪圈主人。
“你干啥呢大哥？”路晓安被徐之会盯得起鸡皮疙瘩，满脸问号，“你吃饭前还得祈祷一下？什么时候的新癖好？”
徐之会像没听见一样，还是盯着路晓安。终于，他叹了口气，象征性地扒了几下米饭就放下筷子，然后走向收银台。
路晓安被感染了，一直看着他走到收银台，拿了笔和纸，写上点东西，然后又走回来。
“我的电话号码。”徐之会把纸条递给路晓安，路晓安下意识看了看，感觉尾号有点熟悉，“改变想法了，就跟我说。我确实不确定具体工资，但肯定比你这个兼职赚得多。不，多得多。”
路晓安居然被他笃定的语气说得有点儿心动。
“我还得......待几天，不着急走。那边的冰场一直开着，你什么时候想去都行，找我就好了。”徐之会扶着额，看了眼赵城，说话的表情像便秘了，“他也是，可以...一起来。”
一旁傻站着的赵城高兴得要疯了，食指指着自己，做了一个“我？”的口型。
路晓安翻了个白眼。
徐之会穿上外套，看了眼路晓安，皱着眉说：“最近又降温，还是穿厚点。你本来就消化不好，穿这么少胃会不舒服。”
嘴里的咖喱一瞬间没味儿了，路晓安没抬头，但是听着徐之会的话，注意力全都溜到他那边儿去了，连咀嚼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额，还有，你吃得太快也容易消化不好。”
卧槽这人什么意思。
路晓安猛地抬头，看见徐之会拿上车钥匙，准备要走了，“稍微慢点吃。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罢，还不放心地看了两眼，才推门走出去。
嘴里嚼着东西，骂人的话没说出去。路晓安心里非常不爽，在背后瞪了一眼徐之会，然后低下头继续吃着。
突然一阵推门声，徐之会又回来了。但他没理路晓安，径直走到收银台。
“刚才忘了，多少钱？”徐之会边扫码边问。
赵城看他好玩，笑嘻嘻的，说：“帅哥，饮料白送你们了，剩下的一共56。”
后面传来微信收款的提示音，声音很大，盖过了徐之会说的话。但路晓安的注意力一直在收银台那儿，所以听得也很清楚。
徐之会扫完吐槽了一句：“还挺贵。”
哼，这就贵了？幸好我没答应你去——
“你们这店儿再过几天就得倒闭。”
路晓安惊得下巴都要脱臼了。卧槽这人神经病吧？
虽然，虽然他也骂自家炸鸡店，但是你个外人在这儿诅咒什么？这就像学生对于自己母校的情感一样：我可以骂，我同学可以骂，但是外校的绝对不能骂！
义愤填膺的路晓安准备反抗，但是徐之会又走了。怒气无处安放，路晓安只能又坐下，一拍桌子，默默地咽下这口恶气。
你尽管找别人去，反正我路晓安才不会给你当教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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