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大家一起画的。”林薇说,“每个人画一部分,最后拼起来。妄哥,你是我们的大树,我们是你的枝叶。”
陈妄看着那幅画,看了很久。然后他说:“谢谢。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朋友们待到傍晚才离开。病房重新安静下来,但那种温暖的气氛还留在空气中。陈妄靠在床头,看着那幅集体创作的画,嘴角带着笑。
“真好啊。”他说。
“嗯。”叶望坐在床边,“你有这么多好朋友。”
“你也是。”陈妄看着他,“叶望,你也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最亲的爱人。”
叶望的眼睛又热了。他俯身,在陈妄额头上吻了一下:“我知道。我也是。”
那天晚上,陈妄让叶望把那幅集体创作的画挂在墙上,正对着床。
“这样我每天都能看见。”他说。
“好。”叶望挂好画,调整角度,“这个位置可以吗?”
“可以。”陈妄满意地点头,“真好。”
夜深了,陈妄睡了。叶望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城市的灯火闪烁,像是无数个故事在同时上演。而他们的故事,也快要到尾声了。
但叶望不后悔。七年,每一天都值得。爱过,被爱过,这就够了。
十二月中旬,叶望的生日快到了。陈妄一直记着这件事,总是问叶望想要什么礼物。
“我什么都不要。”叶望总是这样回答,“你好好养病,就是最好的礼物。”
“不行。”陈妄很固执,“一定要送。去年答应过你的。”
叶望想了想:“那...你再给我画幅画吧。就画我们俩,在一起的样子。”
“好。”陈妄答应得很爽快,“等我精神好一点就画。”
但陈妄的精神一直没好起来。疼痛越来越频繁,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叶望知道他很难完成这幅画了,但没说出来。
生日前一天,陈妄突然精神好了很多。他让叶望把画架支起来,调好颜料。
“今天画。”他说。
“你行吗?”叶望担心地问。
“行。”陈妄很坚持,“今天一定要画。”
叶望坐在他指定的位置,摆好姿势。陈妄开始画,手有些抖,但握得很稳。他画得很慢,很仔细,每一笔都很认真。
画了两个小时,初稿完成了。画面上是叶望坐在窗边,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回头看着陈妄,眼神温柔。而在画面的一角,有另一个模糊的身影,是陈妄自己,正站在画架前画画。
“这是...”叶望看着画。
“是我们。”陈妄放下画笔,喘着气,“我在画你,你在看我。我们都在画里。”
叶望的眼睛湿了:“真好看。”
“还没完。”陈妄说,“等我好一点,再细化。现在先这样。”
“好。”叶望小心地把画收起来,“不急,慢慢来。”
生日那天早上,叶望醒来时,陈妄已经醒了,正看着他。
“生日快乐。”陈妄说。
“谢谢。”叶望握住他的手。
“礼物在抽屉里。”陈妄说,“打开看看。”
叶望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是一个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戒指,银色的,很简单,但很精致。
“这是...”叶望愣住了。
“婚戒。”陈妄说,“早就买好了,一直没机会给你。本来想在你生日那天求婚的,但...”
他没有说下去,但叶望懂。本来计划好的未来,被疾病打乱了。
“现在求婚也不晚。”叶望拿出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大小正合适,“我愿意。”
陈妄笑了,眼睛里有泪光:“真的?”
“真的。”叶望俯身吻他,“陈妄,我愿意嫁给你,愿意跟你过一辈子,愿意永远爱你。”
陈妄的眼泪掉下来:“我也愿意。叶望,我愿意娶你,愿意跟你过一辈子,愿意永远爱你。”
他们相拥着,很久没有说话。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照在戒指上,反射出温暖的光。
护士进来时,看见这一幕,悄悄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那天叶望没有庆祝生日,只是像往常一样,照顾陈妄,陪他说话,给他读诗。但无名指上的戒指一直戴着,闪闪发亮。
“真好看。”陈妄看着戒指说。
“嗯。”叶望也看着,“你选的,当然好看。”
“叶望。”陈妄叫他。
“嗯?”
“如果...如果我真的走了,你要继续戴这枚戒指吗?”
叶望没有犹豫:“戴。戴一辈子。”
“不要。”陈妄摇头,“如果遇见合适的人,就摘下来。不要被我困住。”
“不会遇见。”叶望很固执,“这辈子就你了,没有别人。”
陈妄还想说什么,但叶望打断他:“别说这个了。今天是我生日,说点高兴的。”
“好。”陈妄妥协了,“说高兴的。叶望,你有没有什么生日愿望?”
叶望想了想:“有。我希望你少疼一点,多睡一会儿,多吃一点。”
“这算什么愿望。”陈妄笑了,“要说你自己的愿望。”
“这就是我自己的愿望。”叶望看着他,“你好了,我就好了。你疼,我也疼。你吃不下,我也吃不下。陈妄,我们是一体的,你明白吗?”
陈妄明白了。他握紧叶望的手:“我明白。所以为了你,我会努力,努力多活一天,多陪你一天。”
“这才对。”叶望笑了,“说好了,要努力。”
那天晚上,陈妄让叶望唱生日歌。叶望唱了,很轻,很温柔。唱完后,陈妄说:“叶望,许个愿吧。”
叶望闭上眼睛,许了一个愿——希望陈妄少受痛苦,平静地离开。
他没有说出来,但陈妄好像知道了。他握住叶望的手,轻声说:“愿望会实现的。”
圣诞节过后,陈妄的情况越来越糟。他已经完全吃不下东西了,全靠营养液维持。醒着的时间很少,即使醒了,也常常意识模糊。
但偶尔,他会突然清醒,非常清醒。那时候,他会跟叶望说话,说很多话。
“叶望,我的画室里,第三排架子上,有一个蓝色封面的素描本,里面是我这些年画的速写。都送给你。”
“叶望,银行密码是你的生日,存折在书房的抽屉里。钱不多,但够你用一阵子了。”
“叶望,我妈年纪大了,以后麻烦你多去看看她。她喜欢你,说你比亲儿子还亲。”
“叶望,如果以后你想我了,就去我们常去的那家咖啡馆坐坐。老板我认识,他会给你留我们常坐的位置。”
叶望听着,记着,眼泪无声地流。他知道,这是陈妄在交代后事,在安排一切能安排的事。
“别说了。”他打断陈妄,“休息一会儿。”
“让我说完。”陈妄很固执,“现在不说,以后没机会了。”
叶望只好让他说,一边听一边哭。陈妄抬手擦掉他的眼泪:“别哭,叶望,别哭。你答应过我的,要坚强。”
“我做不到。”叶望哽咽着,“陈妄,我做不到。”
“做得到。”陈妄握住他的手,“我的叶望,最坚强了。”
一月初,医生说,时间不多了。陈妄的器官开始衰竭,各种并发症接踵而至。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常常认不出人,但总能认出叶望。
“叶望...”他常常这样叫,声音很轻,很虚弱。
“我在。”叶望总是这样回答,握紧他的手。
一月中旬的一天,陈妄突然清醒了,非常清醒。他让叶望扶他坐起来,看着窗外。
“下雪了。”他说。
叶望看出去,真的下雪了。细小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给世界披上一层白色。
“真好看。”陈妄说,“像你第一次来画室那天,也下雪了。”
叶望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雪,他去给陈妄送资料,肩上头上都是雪花。陈妄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说:“暖暖手。”
“记得这么清楚?”叶望问。
“记得。”陈妄看着他,“你的一切,我都记得。”
他们安静地看着雪,看了很久。然后陈妄说:“叶望,我想回家了。”
叶望的心沉了一下。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好。”他说,“我们回家。”
办理出院手续花了一天时间。医生开了足够的止痛药,交代了所有注意事项。最后,林医生把叶望叫到一边。
“叶先生,时间不多了,也许就这几天。”他说,“尽量让他舒适,尽量减少痛苦。”
叶望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回家的路上,陈妄一直看着窗外。这次他坐的是普通的车,不是医疗车。叶望把他抱在怀里,用毯子裹得严严实实。
“真好啊。”陈妄轻声说,“又回家了。”
到家后,叶望把陈妄安置在床上。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床,熟悉的阳光角度。陈妄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真好闻。”他说,“家的味道。”
叶望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窗外的雪还在下,纷纷扬扬的,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覆盖。
“叶望。”陈妄叫他。
“嗯。”
“给我读点东西吧。”
“想听什么?”
“随便。你喜欢的就好。”
叶望想了想,从书架上拿下一本诗集。他翻开,找到一首他们都很喜欢的诗。他清清嗓子,开始读:
“当我真正开始爱自己,
我才认识到,所有的痛苦和情感的折磨,
都只是提醒我:活着,不要违背自己的本心...”
他的声音很稳,很温柔。陈妄安静地听着,眼睛闭着,嘴角有一丝微笑。
诗读完了,房间里很安静。陈妄说:“真好。”
“嗯。”叶望放下诗集。
“叶望。”陈妄又叫他。
“嗯。”
“我想睡了。”
“睡吧。”叶望俯身,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我在这儿。”
陈妄睡着了,呼吸很轻,很慢。叶望握着他的手,一刻不敢松开。他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窗外的雪还在下,把世界染成一片洁白。叶望看着陈妄的脸,看着那熟悉的轮廓,看着那微微颤动的睫毛。
他想起了很多事——第一次见面,第一次约会,第一次说“我爱你”,第一次吵架又和好,第一次一起过春节,第一次一起旅行...七年的时光,浓缩成无数个瞬间,在他脑海里闪过。
每一个瞬间里,都有陈妄,都有他的温柔,他的笑容,他的爱。
傍晚时分,陈妄的呼吸开始变浅,变慢。叶望知道时候到了。他把脸贴在陈妄的手上,轻声说:
“陈妄,不怕,我在。”
陈妄似乎听到了,嘴角微微上扬,像是笑了。然后,他的呼吸停了,握着叶望的手也松了。
一切都静止了。
叶望没有动,他保持着那个姿势,脸贴着陈妄的手。那只手还有余温,但正在慢慢变凉。他不想放开,不想承认这就是结束。
窗外,雪还在下,无声地,温柔地,像是为谁送行。
叶望终于抬起头,看着陈妄安详的脸。他俯身,在他唇上印下最后一个吻,很轻,很温柔。
“晚安,陈妄。”他说,“做个好梦。”
他坐了很久,直到月光照进房间。然后他站起身,开始做该做的事——打电话给医生,打电话给殡仪馆,打电话给陈妈妈。
一切都处理得很平静,很得体。他没有哭,因为答应过陈妄要坚强。
葬礼在三天后举行。来了很多人,挤满了殡仪馆的小厅。陈妄的照片挂在中央,是他三年前画展时的照片,健康,自信,眼里有光。
叶望站在家属的位置,接受人们的慰问。他穿了一身黑,戴着陈妄送他的戒指。整个人看起来很平静,但眼睛里没有光。
陈妈妈哭得很厉害,叶望扶着她,轻声安慰。其实他自己也需要安慰,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他答应过陈妄,要坚强。
葬礼结束后,叶望一个人回到家。家里很安静,太安静了。他走到客厅,看着墙上那幅陈妄为他画的肖像画。画已经挂上去了,在陈妄指定的位置。
画里的他坐在阳光里,眼神温柔。而画面的角落里,陈妄模糊的身影永远定格在画画的姿势。
叶望看着画,看了很久。然后他走到厨房,开始煮粥。瑶柱粥,陈妄最喜欢的。
粥煮好了,他盛了两碗,一碗放在对面。就像陈妄还在一样。
“陈妄,”他对着空椅子说,“粥煮好了,尝尝看。”
没有回答,只有时钟滴答的声音。
叶望开始吃粥,一口一口,很慢。粥很香,但他尝不出味道。他想起陈妄说“你煮的粥最好吃”,想起陈妄喝粥时皱起的眉头,想起陈妄说“明天再喝”。
明天,明天,明天。那么多明天,但现在没有明天了。
吃完饭,叶望收拾碗筷,打扫房间。一切都按原来的样子摆放,陈妄的画具,陈妄的书,陈妄的杯子。
他走进画室,打开灯。画室里一切如旧,画架上还有一幅未完成的画,是陈妄生病前开始画的。叶望没有动它,就让它保持原样。
第三排架子上,果然有一个蓝色封面的素描本。叶望拿下来,翻开。里面全是速写,有风景,有人物,但最多的还是叶望——叶望睡觉的样子,叶望看书的样子,叶望做饭的样子,叶望生气的样子...
每一张下面都有日期,从七年前开始,一直画到五个月前。最后一页是空白的,只有一行字:“给我的叶望,永远的爱。”
叶望的眼泪终于掉下来,落在素描本上。他合上本子,抱在怀里,像抱着最珍贵的宝贝。
晚上,他躺在床上,身边空荡荡的。他伸手摸了摸旁边,床单冰凉。他闭上眼睛,想象陈妄还在,想象他的呼吸,他的体温。
“陈妄,”他轻声说,“我很想你。”
窗外有星星,稀疏,但亮。叶望看着星空,想起陈妄说过的话:“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你。”
“你现在在看着我吗?”叶望问。
没有回答,但有一颗星星特别亮,一闪一闪的,像是回应。
叶望笑了,眼泪又流下来。他擦掉眼泪,对着那颗星星说:“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生活。但你要等我,下辈子,一定要找到我。”
星星还在闪,温柔地,坚定地。
叶望闭上眼睛,慢慢睡着了。梦里,陈妄还在,健康地,笑着,在画室里画画。阳光很好,一切都很好。
醒来时,天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叶望起床,刷牙,洗脸,做早餐。他做了两份,一份自己吃,一份放在对面。然后他穿上外套,围上陈妄留给他的围巾,出门上班。
生活还要继续,就像陈妄希望的那样。
街上的雪已经停了,阳光很好,照在积雪上,闪闪发亮。叶望走在熟悉的路上,想起陈妄曾经牵着他的手走过这条路,想起陈妄曾经在这里跟他说“我爱你”。
一切都还在,只是陈妄不在了。
但爱还在。叶望摸摸无名指上的戒指,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爱还在,永远都在。
就像陈妄在他心里,永远都在。
(全文完)
没有奇迹,完结啦[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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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永远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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