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陈妄总是戴着帽子。叶望买了好几顶,不同颜色的,换着戴。有时候是帽子,有时候是头巾,有时候是针织的软帽。
“像不像艺术家?”陈妄戴着头巾问。
“你本来就是艺术家。”叶望说。
“现在更像了。”陈妄照镜子,“颓废风,最近很流行。”
叶望知道他是在用玩笑掩饰内心的波动。他没有戳穿,只是配合着说:“那陈大艺术家,今天想画什么?”
“画你戴围巾的样子。”陈妄说,“你那条蓝围巾,跟我帽子很配。”
叶望戴上围巾,坐在老位置。陈妄又开始画画,这次画的是速写,很快,很流畅。二十分钟就完成了。
画里的叶望围着蓝色围巾,眼神温柔地看着画外。陈妄在画纸右下角签上名和日期,递给叶望。
“送你。”他说。
“不是要画系列吗?”叶望接过画。
“这是系列之一。”陈妄说,“叶望的日常系列。以后每天画一张,画到你生日。”
叶望的心跳漏了一拍。每天一张,画到他生日,那得画多少张?陈妄能不能撑到那天?
“好。”但他还是说,“我等着。”
从那以后,陈妄真的每天都画一张叶望的速写。有时是叶望在削苹果,有时是叶望在看书,有时是叶望在打瞌睡。每一张都不一样,每一张都抓住了叶望的某个瞬间。
叶望把这些画小心地收起来,放在一个文件夹里。他想,等陈妄好了,要把这些画装订成册,永远珍藏。
十一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天气意外地好。阳光明媚,气温回升,像是秋天最后的温柔。
“我想出去。”陈妄看着窗外说。
“去哪儿?”叶望问。
“随便。就想出去走走,晒晒太阳。”
叶望去问医生,医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但只能两小时,而且要坐轮椅,做好保暖。
这次他们没有去医院的花园,而是去了附近的一个小公园。叶望推着轮椅,陈妄裹着厚厚的毯子,只露出眼睛。
公园里人不多,有老人在散步,有孩子在玩耍,有情侣在长椅上依偎。秋天的色彩很丰富,黄的银杏,红的枫叶,绿的松柏,层层叠叠,像一幅油画。
“真好看。”陈妄深吸一口气,“比病房里的空气新鲜。”
叶望推着他慢慢走,沿着小路,经过人工湖,经过小桥,经过一片草坪。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让人几乎要忘记这是冬天。
“叶望,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这个公园吗?”陈妄问。
“记得。”叶望说,“五年前,你刚搬来这个城市不久。我说带你熟悉环境,就来了这里。”
“那天也像今天一样,阳光很好。”陈妄回忆着,“我们在长椅上坐了一下午,你跟我说你小时候的事,我说我学画的事。”
“那时候你还有点害羞。”叶望笑了,“说话都不敢看我。”
“因为喜欢你啊。”陈妄很自然地说,“看见喜欢的人,就会紧张。”
叶望停下轮椅,蹲在陈妄面前:“现在呢?还紧张吗?”
陈妄看着他,眼睛里有阳光的影子:“不紧张了。现在只有...安心。”
叶望握住他的手:“我也是。看见你,就觉得安心。”
他们在湖边停下,看着水里的倒影。陈妄突然说:“叶望,我想喝水。”
叶望拿出保温杯,倒了一小杯温水,递给他。陈妄喝了一口,突然咳嗽起来,咳得很厉害。叶望赶紧拍他的背,等他缓过来。
“对不起。”陈妄喘着气说,“扫兴了。”
“没有。”叶望擦掉他嘴角的水渍,“慢慢喝,不急。”
他们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看湖里的鸭子游来游去。有孩子跑过来,好奇地看着陈妄的轮椅,被家长拉走了。
“小孩子真好。”陈妄说,“无忧无虑的。”
“你小时候也这样吗?”叶望问。
“不。”陈妄摇头,“我小时候很安静,总是一个人在房间里画画。妈妈说我像个老头子,没有小孩子的活泼。”
“那我们现在补回来。”叶望说,“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游乐场,坐过山车,吃棉花糖,像小孩子一样玩。”
“好啊。”陈妄笑了,“说定了。”
两小时很快到了,叶望推着陈妄往回走。路上经过一家花店,陈妄让停下来。
“我想买束花。”他说。
“买什么花?”
“向日葵。”陈妄看着花店门口那一桶金黄色的花,“向日葵总是向着阳光,很好看。”
叶望买了一束向日葵,六支,开得正好。陈妄把花抱在怀里,黄色的花瓣映着他的脸,让他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些。
“病房里太素了,需要点颜色。”陈妄说。
回到病房,叶望找来花瓶,装上水,把向日葵插进去。金黄色的花朵在白色的病房里格外醒目,像是把阳光也带了进来。
“真好看。”陈妄看着花说。
“嗯。”叶望站在他身边,“你选的,当然好看。”
那天晚上,陈妄睡得格外安稳。叶望看着他的睡颜,又看看窗台上的向日葵,心里有了一丝希望。也许,也许真的会有奇迹。
希望总是短暂的。十二月初,陈妄的情况再次恶化。新的检查结果显示,肿瘤虽然有所缩小,但肝脏的转移增大了。医生调整了化疗方案,但效果如何,谁也不知道。
更糟糕的是,疼痛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止痛药的剂量已经加到很大,但效果越来越差。陈妄常常在夜里疼醒,咬着嘴唇不发出声音,怕吵醒叶望。
但叶望总是醒着,或者说,他根本不敢深睡。陈妄稍有动静,他立刻就会醒来。
“疼吗?”他总是这样问。
“一点点。”陈妄总是这样回答。
但叶望知道,不是一点点。他看见陈妄额头的冷汗,看见他紧握的拳头,看见他苍白的嘴唇。他知道那疼痛是怎样的折磨。
一天夜里,陈妄疼得厉害,止痛针打了也没用。他蜷缩在床上,身体微微颤抖。叶望握着他的手,一遍遍说:“我在,陈妄,我在。”
“叶望...”陈妄的声音很虚弱,“给我讲讲故事吧。”
“想听什么故事?”
“讲我们的事。随便什么都行。”
叶望开始讲。讲他们第一次约会,讲他们第一次旅行,讲他们第一次吵架又和好,讲他们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他的声音很稳,很温柔,像在哄孩子睡觉。
陈妄闭着眼睛听,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疼痛似乎真的被这声音驱散了一些。
“叶望。”他打断叶望的话。
“嗯?”
“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陪我。”陈妄睁开眼睛看他,“谢谢你没有离开。”
叶望的眼泪掉下来,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我永远不会离开你。陈妄,我永远都在。”
陈妄笑了,虽然很虚弱,但是真心的笑:“我知道。所以我才说谢谢。”
那天夜里,叶望一夜未眠。他握着陈妄的手,看着他的脸,想把这副容颜刻进记忆的最深处。他想记住每一个细节——眉毛的弧度,睫毛的长度,鼻梁的线条,嘴唇的形状。他想记住一切,因为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清晨,陈妄醒来,看见叶望通红的眼睛。
“你没睡?”他问。
“睡了。”叶望撒谎,“刚醒。”
“骗人。”陈妄伸手摸他的脸,“眼睛都肿了。”
叶望握住他的手:“没事。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陈妄说,“想吃你煮的粥。”
“好,我这就去热。”
叶望去热粥时,陈妄看着窗台上的向日葵。花已经开了好几天,有些花瓣开始枯萎了。但大部分还是金灿灿的,向着窗外有限的阳光。
生命就是这样,陈妄想。盛开,然后枯萎。只是他的花期太短了,短到还没来得及好好绽放,就要凋谢了。
叶望端着粥回来,看见陈妄在发呆。
“想什么呢?”他问。
“想花。”陈妄说,“向日葵真顽强,只要有阳光,就能一直向着光。”
“你也是。”叶望舀起一勺粥,“你也一直向着光。”
“我的光是你。”陈妄看着他,“叶望,你是我的光。”
叶望的手抖了一下,粥洒了一点。他赶紧擦掉:“别说了,喝粥。”
“要说。”陈妄很固执,“现在不说,以后可能没机会说了。”
“有机会。”叶望打断他,“有很多机会。等你好了,我们慢慢说,说一辈子。”
陈妄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眼神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
那天下午,陈妄的朋友们又来了。这次来的人更多,有七八个,都是艺术圈的人。小小的病房挤满了人,热闹得不像病房。
陈妄很高兴,精神也好了很多。他和朋友们聊天,说画,说艺术,说最近的展览。叶望站在一旁看着,看着他眼里的光,看着他脸上的笑容。
这才是陈妄应该有的样子,叶望想。健康,充满活力,被朋友环绕,被艺术包围。而不是躺在这里,被病痛折磨。
朋友们带来了礼物,有画册,有画笔,有颜料,还有一幅集体创作的画。画上是一棵大树,树枝上挂着许多小画框,每个画框里都是陈妄的一张速写——陈妄在画画,陈妄在讲课,陈妄在笑。
写虐文把自己整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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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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