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一行人都在马不停蹄地赶路中度过。
因西庭的伤受不得颠簸,故而马车行驶得甚慢,足足七天七夜,才到了下一站落脚点,刺榕岗。
一进城,顾不得别的,匆匆找了间旅店,众人就回房先呼呼大睡了一顿。
待歇足精神后,请大夫来为西庭延治,得出的结论和颜问桃他们一样:需静养,勿移动。
如此一来,西庭势必不可能再和陈妙之他们一道走下去了。
而没有西庭伺候的袁定舟,宛如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毫无自理能力。
陈妙之看看袁定舟,有一句话盘桓在心头良久,又要讲了出来。
没想到袁定舟早已看出了她的心思,慌得提前开口:“不会的,七妹妹,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别抛下我。”
陈妙之叹息:“袁郎,不能让西庭先生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处养伤啊。”
袁定舟其他都好说,唯有一点格外坚持:“无论如何,我绝不与你分离。”
甘禹和也头疼,私下对陈妙之说道:“就那小子那不靠谱的样子,只留他们两个在这刺榕岗,我也不放心。可师父的事也急,况且我们的盘缠不多了,不能在这滞留三个月啊。”
“钱的事情,倒不必操心,”陈妙之说道。当初赵氏给她的银票,加上她自己带出来的贴己,足有上千两。自从花山派出来这一路,除了那匹马,她没置办什么需要花大钱的事物,是以手里还有不少余钱,足够几个人舒舒服服在此地过几年了。
甘禹和也很坚持:“那也不能逮着师妹你一个人薅啊,你是女儿家,一定要存下银子。将来嫁了那臭小子,这都是你的底气。”
陈妙之努了努嘴,没说话,心说如果她真嫁给了袁氏,这笔钱在家里给的嫁妆面前,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这几日每个人脑袋里都揣着一堆事,各个都心事重重。
陈妙之为了摒除杂念,这几日便缠着甘禹和,把一整套拳法学会了。虽练得还不能行云流水,可也贯通了。
她这时才体会到学武的好处:身上的筋骨都动开了,心里的那些念头就都旷达了。
五日后,颜问桃回来了。
见她回来,众人立即迎了上去,询问小白的下落。
可颜问桃也只是皱眉摇头:“没找到。奇了怪了,方圆几十里,一点踪迹都没有,连半个脚印都没留下。这孩子到底是人是鬼?”
陈妙之追问道:“会不会是来了什么大能,从天而降就把他掳走了?”
“轻功能在做到来无影去无踪的程度,在这个江湖里都是赫赫有名,不会做这样的下作事,”颜问桃断然否定。
突然,在场的人心里都一惊,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那云笈宗上讨论的凶邪呢?他能不能做到?
颜问桃不意在这个问题上多做停留,免得大伙越想越害怕,只转移了话题:“你们这里如何了?找了大夫没有?”
众人纷纷回答找了,大夫也说了要静养之类的云云。
颜问桃略一思忖,便对陈妙之说道:“妙儿师妹,不若你和香浮师妹就在此地待上仨月?等我和你甘师兄去武庸打探了师父的消息,再回来接你们?”
陈妙之自然不愿:“可对武庸最了解的是我,我不去,岂不误事?”
颜问桃两手一摊:“我也知道,可你那未婚夫,眼下可离不了人。你和他都定了亲了,不能对他不管不顾啊。”
一提这个,陈妙之简直想要抓狂:“快别提这个了,我只想着怎么退婚。”
颜问桃眉头一挑:“妙儿师妹,咱们虽是江湖中人,不讲究什么礼节礼法,可也有道义在。你不能因为对方一时不济,就不顾当年情分抛弃了他吧?既然彼此喜欢,就得互相帮扶。”
“可我不喜欢他,”陈妙之一时情急,脱口而出,“我什么时候喜欢他了?”
“你不喜欢他,为什么和他订婚?”颜问桃大惊失色。
陈妙之顿时错愕不已:“订婚之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我喜不喜欢他,有什么关系?”
颜问桃的脸一下子严肃起来了:“要是这个样子,那是我之前一直想茬了。我只问你,你到底想不想嫁给他?”
陈妙之果断摇头:“自然是不想的。”
“那这门亲事,就得退了,”颜问桃说道,“虽说外头也不少盲婚哑嫁的,那些我们管不了。不过在花山派,结亲都得和喜欢的人才行。你若是不喜欢他,便不用嫁给他。师姐给你做主,咱们这就去找那袁公子,和他商议把婚书解了吧。”
还有这等好事?陈妙之一下子有些喜出望外:自己费了半天劲,也说服不了袁定舟。如今有颜问桃代为出头,那可好办太多了。毕竟每回袁定舟一见颜问桃的块头,气势就率先矮了三分。
“不过呢,此时不能提,”没想到颜问桃又说了下去,“他现在日子不好过,心里正难受呢。你就眼巴巴的说退婚,必得逼死他。你听师姐一句劝,就在这里,熬过三月,等那西庭大好了,又能伺候得动那位小祖宗了,再提此事不迟。”
“哎,我都省得,”陈妙之有些讷讷,但也知师姐说的话有道理。袁定舟自小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这离家千里,也没有人伺候,对他而言,已然是苦不堪言了。要是再有个别的事儿,她也怕刺激了这位娇生惯养长大的公子哥,难保对方不会做些冲动事来。
于是最后还是决定,由颜问桃他二人自行前往武庸,陈妙之和香浮则留下来,看护西庭和袁定舟。
离别那日,陈妙之一直送师姐和师兄到城外,不由眼泪汪汪:“你俩可早点回来啊。”如今客栈内就剩她和袁定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分外尴尬。
颜问桃摸了摸她的脑袋:“放心,三月内必回来。”
几人正说着话,准备分别时,那条官道上,远远的,又有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了。
陈妙之见了,自发地让道,好让人家进城。
颜问桃和甘禹和不期然朝那一望,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师妹,快看!”
陈妙之不解,朝前望去。那官道上因马蹄纷踏,尘埃四起,她并不能看请什么。
而颜问桃那二人自幼习武,耳聪目明,早就看清了马背上的众人,惊艳道:“这是神仙下凡了?世上竟有那么好看的老先生,和小白倒有的一比。”
一听到神仙,老先生,这样的词,陈妙之心头一跳,本能的联想起了一个曾经见过的人物。
毕竟在她有限的人生里,听过太多句对此人相同的评价。
很快她又摇头,驱散了心中这股恐惧:不,不可能是他。这儿离桐川相隔甚远呢。
可等队伍驶近了,她终于看清了队伍中央簇拥的那个人时,还是不由背后发毛,直叹自己什么运气。
来着正是袁定舟的父亲,举人袁冀州。
他四十许的模样,蓄须,两鬓已染上斑白,可依旧有一张神仙也似的风流面庞,纵使岁月在他眼角刻下几道细纹,反倒更添几分历经世事的沉静从容。这般仙姿玉质,直教人疑是九重天阙谪仙临凡,不由得遥想二十年前他少年之时,该是何等惊才绝艳,风华绝代。
道旁之人见到他,无论男女,无不为之神迷。
下意识地,陈妙之就想避开。
可惜对方也一眼瞥见了她。
袁冀州轻轻一拉缰绳,停下了马,又细细确认了一回陈妙之的颜面,才开口:“叨扰娘子了,敢问可是武庸陈氏七娘?”
这个时节,想说不是也没用了。陈妙之理了理裙角,快步走上前,朝自己这位准公爹盈盈一福:“正是妾身,见过伯父。”
在她低头行礼的过程中,袁冀州不着痕迹的开始打量她:黑了壮了,腰身也粗了一圈。和当年下定时那个弱不胜衣的娇美少女已不可同日而语。
袁冀州不免为儿子拘一把辛酸泪。
不过……他的眼神扫过陈妙之的腰臀:娶妻娶贤,脸面这些,不过其次。女子体健好生养也是一桩幸事。等诞下嫡子,为袁氏开枝散叶后,纳几房美妾,也就是了。当家主母,只需能主理家事,孝敬公婆就够了。
想到此处,他抚须:“既然你在此地,我那不成器的孽障呢?又在何处?”
“在城中旅店中,”陈妙之恭敬答道,她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准公爹已将她上下打量过一回,亦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据实禀告。
“好,且引我去见他,”袁冀州颔首,他抬手示意身后那辆装饰华美的邓媛车,宽大的衣袖在风中轻拂,宛如仙人振袖,“我备下了邓媛车,七娘可上车带路。”
上了那车还能带路?又什么都看不见。陈妙之不禁腹诽,但表面上,她什么也没有,只是一直柔顺恭谨地低头:“多谢伯父好意,妾身有马,可在马上指路。”
说罢,她不等袁定舟再多说什么,就直接利落地翻身上马,朝城内驰去。
这个小女子……袁冀州也在内心腹诽:果然如西庭所说,心彻底野了。大庭广众之下,居然就这么骑马入城?
成何体统。若是传扬出去,岂不让陈袁两家颜面扫地?所幸这刺榕岗地处偏远,无人识得她的身份。
但面上,他也没有任何表现,只是一紧马腹,随着她入城而去。
主家一动,他身边跟随的仆从,也都纷纷纵马而去,一齐入了这刺榕岗。
原本要走的颜问桃和甘禹和,看到这一幕,怎么还能离开?便跟在大部队身后,也上马快步入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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