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谦初二那一年，他们班上的秦冲休学了。
他们班主任说是因为雪天路滑，秦冲雪天骑自行车轮胎打滑把腿摔断了，又因为那路段少有人来往，没得到及时的救治，骨头里浸了寒气，需要好好修养一年半载。
课后班上的人还议论了这事儿，说是因为秦冲喜欢的女孩儿发了一个男生雪地骑自行车的背影照片，配文是“好酷！”
秦冲看到这条动态第二天就去雪地里骑了，但那两天没下雪，大路上的雪都扫干净了，所以他才跑到荒郊野外去骑。
谈谦没理会这些八卦，依旧过着他按部就班的生活。
起床，做早饭，上学，下晚自习，谈则鸣来接他，两人一起回家。
谈谦初二快要结束的夏天，他们巷子里一直游手好闲到处收保护费的那群小混混出了车祸，夏天的时候他们就爱开着他们的鬼火在这个巷子里瞎转，一条人流量最少的巷子几乎是他们开车必去的地方，那天晚上下了小雨，那条路上的路灯还坏了两个，黑灯瞎火的，他们一行六个人开了三辆摩托车，路过那条必经之巷时，不知是哪个缺德玩意儿在尽头处放了一面反光镜，车灯打在镜子上面把他们的眼睛都快闪瞎了，道路中间写得正在修路禁止通行几个字儿他们一个没看见，车速太快一群人全栽了。
至此这条街上的晚上再也没有鬼火的轰鸣。
谈则鸣去接谈谦的时候，把这个事儿当笑话将给他听。
“该上学的年纪非跑出来骑鬼火，他们不遭灾谁遭灾？”说完谈则鸣突然转头看向谈谦，灵光一现，“之前找你事儿的是不是就是这帮人？”
谈谦愣了一下，点点头。
谈则鸣一拍大腿，揽住谈谦的肩膀把他往另一个方向带，“儿子，我们今天去吃烧烤！听到这么爽的消息必须吃点好的。”
谈谦这两年个子蹿得飞快，刚上初一的时候他还只到谈则鸣的腰部，这会儿谈则鸣揽着他，他的头正好抵在谈则鸣的肩膀。
……
之后的日子依旧平平淡淡地过，谈则鸣依旧过一天算一天，谈谦依旧沉心学习。
终于，谈谦的成绩在初三那一年稳定在了年级前三。
中考的时候谈谦超常发挥，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被市一中录取。
谈谦成绩优异学杂费全免，但生活费依旧会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他初中七零八落攒得钱根本不够用。
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即使未满16岁，谈谦也想办法进了一家生意火爆的火锅店打工。但他没在那里干几天，那家火锅店突然被人举报雇佣童工，老板无奈，把那几天的工资结给他后辞退了他。
也正是因为这一件事，谈谦在家附近找不到任何工作。
眼看着六月就要结束，15岁的谈谦第一次独自去找了他的外公。
他外公见到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爸怎么没来？”
“我想姥爷您了，就过来了。”
“你爸没跑？”
“爸爸就在家里。”
徐父盯着谈谦的脸看了半晌，确定他说得是真话，让他进了屋。
“姥爷，我考上了市一中。”
“嗯，有出息。”
两人静默片刻后，谈谦主动开口，继续说：“姥爷，我们这儿附近学生不少，我想借您的院子做暑期临时自习室，让有想要寻找学习环境的学生来您这里，高中生在这里自习，五个小时15元，小学初中生五个小时20元，我可以给他们辅导功课。”
徐父闻言连连摆手，“在家里就能学习，为什么要花钱来你这里学？你这个没搞头。”
“姥爷，我就只用您的院子，您让我试试。”
谈谦其实长得很像谈则鸣，眉毛鼻子嘴巴脸型，简直和谈则鸣一模一样，这也是徐父不喜欢谈谦的原因。
他待谈谦并不亲热，因为一看到他就能想到谈则鸣那个废物，谈徐两家也因此来往并不多。
但谈谦的眼睛，则是完完全全遗传了徐晚月，就连左眼眼尾的那颗红色小痣，都和徐晚月的一模一样。
此时谈谦用这样一双和自己女儿如此相似的眼睛，认真又带着几分期待的看着自己，他突然说不出任何一句拒绝的话。
徐父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往里屋走。
“用吧用吧。”
谈谦的眼睛亮了一瞬，冲着徐父的背影喊道：“谢谢姥爷！”
谈谦执行力极强，第二天就把徐父的院子改造了一番，第五天就来了一两个学生，十天后这个院子里就坐了十几个学生。
小学生和初中生居多，高中生占比不大。
徐父没想到竟然真能招到学生，把谈谦拉到里屋问他怎么做到的，谈谦解释道：“县状元的名头比较好使。”
……
谈谦一个暑假挣了不少，他留了一部分钱给徐父，说是留着孝顺姥爷的，也谢谢姥爷把院子借给他用。但徐父拿着那厚厚的一沓钱，总觉得这孩子是在给他工钱和场地费。
徐父心里不痛快，但最终什么话也没说，收了那笔钱，目送谈谦离开。说到底谈谦如今和他不亲也是他这些年的刻意冷落造成的。
谈则鸣从牌友嘴里知道谈谦办了个自习室，也知道去那个自习室的学生不少，他也知道谈谦这个暑假大赚了一笔。
但谈则鸣不知道该怎么拿到这笔钱。
谈谦一直都有奖学金，但谈则鸣从来没有在谈谦房间里找到过这笔奖学金，多次找钱无果后，他自我安慰，想着谈谦买菜从来也不找他要钱，书本费也不找他要，估计就是用的奖学金，渐渐地也就不再有非要拿儿子的奖学金不可的这种心思了。但这次眼看着儿子挣了一大笔，又想着上个高中能花几个钱，这时候不拿到这笔钱，那就只能看着谈谦揣着一大笔钱去住校了。
于是谈则鸣又开始想办法预支他的养老金了。
结果没想到他刚付诸行动，就败露了。
那天他趁着谈谦出门，大摇大摆地走进谈谦的房间，关上房门就开始翻箱倒柜，却没想到谈谦半道又回来了，一打开门，就与正趴在地上伸长手掏床底的谈则鸣来了个两相对望。
谈则鸣还在扒拉的手顿住，他说：“你这房间多久没收拾了，床底全是灰。”
谈谦平静道：“别找了，钱不在这。”
谈则鸣面上挂不住，梗着脖子硬狡辩：“谁找钱了！？都说了是给你打扫房间！”
谈谦懒得跟他说，扔下一句出来就转身出了房间。
谈则鸣立刻把手从床底抽出来，站起身子又拍拍手上和裤子上的灰，走去客厅前还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领。
谈谦见谈则鸣出来，递给他一张卡。看着他的眼睛，慢慢说：“我上学的五个月，每个月都会往这张卡里打钱，钱刚好够你正常生活一个月。”
说到这儿谈则鸣立马开口：“你怎么知道够？那日子每天都有变数，万一我生病了呢？我不得买药挂水啊？”
“生病了给我说，我会回来。”
谈则鸣又想说，却没来得及开口。
“有任何突发情况，我都会回来。”
谈则鸣找借口未半而中道崩殂，他不情不愿地把卡接过去，又听见谈谦说：“密码我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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