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在这样的台风天去海边的,这和送死没有区别。翻滚的巨浪随时可以吞没人类,在咆哮的大海面前,人类没有一点生还的可能。
顾淮不应该凑上前,但他认出了向榆的书包。
顾淮连伞都来不及拿住,他急跑着冲下楼梯,不敢放慢步伐。他跑到喉咙生疼,嘴里尝到淡淡的铁锈味,顾淮几乎是用尽全力横穿过篮球场。尚存的理智让他在奔跑之余掏出手机,快速给紧急联系人顾爸爸打了个电话。
顾爸爸刚接通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那头呼呼的风声,中间夹杂着自己儿子略带沙哑的吼声:“爸——我在学校篮球场后面的海滩,快来,来救人。”
顾爸爸还来不及回应,那头就没了声音,顾淮甚至没空挂断电话,他只是疯狂的冲向那抹越来越近的靛蓝色。
“别做傻事,向榆。”
顾淮在心里无数次的念着,他想喊住向榆,但他跑的太用力,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越来越近了,顾淮看见了那人白色的脖颈,即使穿着厚重的羽绒服也依然可见的挺拔身影。
是向榆。
顾淮眼睁睁的看着向榆一点一点走向大海,海水没过了他的小腿,他几乎是惊恐的大喊:“向榆!”
声音喑哑,被海风卷蚀吞没。
向榆没有听见,海边的风声太大了,他的脚步没有停下,尽管缓慢,但带着头也不回的坚决。
顾淮这辈子都会记得这一天。
他站在沙滩上,海水已经浸湿了他的鞋子,但他感受不到一丝冰冷,剧烈运动后的身体是火热的,混杂着一丝痛苦的血腥感从喉间泛上。
整整半分钟,他都没有看见向榆。
向榆就这么消失在海水之中。
那是顾淮人生中最漫长的半分钟,仿佛每一秒都能听见强有力的一声心跳,像是爆炸一般,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的震跳,他的血液是炽热滚烫的。
时间又被无限的拉长,每一秒都像是永恒,连呼吸都感受不到。
好在下一刻,他看见不远处有一道白色混杂着靛蓝色一闪而过,几乎是同一时间,顾淮再度冲向了大海。
如果大海一定要将向榆淹没,他也要为向榆努力一次。
冰凉的海水,炽热的血液,海水好像也为此而沉寂,汹涌的浪停了,翻腾着的,不安分的,仿佛都停止了。
顾淮在水中几乎看不见,天色无光,海水浑浊,他的手不断向前伸着,四处摸着,祈祷着向榆和他不会被海水卷向离岸更远的地方。
就在那一瞬间,一只冰凉的手触碰到了他的指尖。
顾淮下意识一个激灵,但他很快意识到了,这是向榆。
他死死地扣住了对方的手腕。
逆着海水,顾淮努力的朝岸边挣扎着游去。
向榆没有挣扎,由着顾淮拉着他的手,两人一起朝着海岸边游去。
好在顾淮和向榆都会游泳。学校的体育课包含游泳,顾淮来这读书以后也学会了游泳。
在暗潮汹涌之时,他们互相依靠,终于回到了岸边。
顾淮甚至来不及抹去脸上的海水,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只手拉着向榆的胳膊不放,他现在一肚子气,但是张口却是一句颤抖的关心:“你没事吧?”
顾淮的衣服湿透了,浑身脱力,身体使不上力气。他和向榆紧紧贴着,两人都处于失温状态,只能互相依靠着。
顾淮狠狠咬牙,心想要不是因为向榆,他怎么会……
可他看着向榆,一句话都说不出。
地震、海岛、老师的闲聊,还有那总是站在高台上远眺的身影,串成了一个悲伤凄惨的故事。
向榆没有回答他,他的头躺在顾淮的腿上,沙子把他的头发和衣服弄脏,浑身脏兮兮的,头发湿了后沾上深色的沙子,狼狈不堪,他侧着脸看向顾淮,高挺笔直的鼻梁,紧抿的深唇,偏细长的桃花眼总是半睁着,冷冷的看不出情绪。
雪忽然就落了下来。
顾淮看见的第一朵雪花,就是落在向榆睫毛上的那一点白色。
心里的气忽然就消了,向榆又没有让他救他,是他自己主动的。而且向榆家里出了事,心里肯定很难过,一时想不开也正常——他不能,也不应该凶他。
这句话他在心里重复了好几遍,甚至在他以为自己快要被海水淹没,再也回不了家的时候,他也只是骂自己太鲁莽,半点没责怪向榆。
“很冷吧?”顾淮酝酿着语气,尽可能的温柔地开口。但他被冻的嘴唇都紫了,讲话时每个字都像是吐出来的一样卡顿。
向榆望着他,一言不发,只是一直看着顾淮,这让顾淮有点紧张,他开始没事找话,指了指被他随手丢在地上的书包:“你的寒假作业在我这里……”
“顾淮!顾淮!”远处跑来一个身影,对方带着门口的保安,正急匆匆的从西门往下赶来。
顾爸爸带来了校门口的保安,几个大人看到两个浑身湿透,一脸狼狈的两个小孩,又是担心又是害怕。
“你们两个,哪个班的,怎么——”
保安队的人刚想说话,被顾淮的爸爸打断了。
他先顺手把自己的帽子和围巾拿给儿子,一边熟练地给两个保安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马上领回去给他们做思想教育,现在小孩脸皮薄,劳您多担待些。”
另外一个保安也把自己的大棉袄脱了下来,给向榆披上了。
“爸,大叔,我们快冻死了。”顾淮一脸快哭了的表情。几个大人也顾不上责怪他们,几个人就紧紧凑在一起回了最近的员工宿舍。
保安让他们在员工宿舍先洗个热水澡,两个人一块洗。
向榆虽然没什么精神,别人说话他也不搭理,但只要顾淮拉着他走,他不会抗拒。
狭小的空间里,顾淮和向榆挤在一处,虽然身上穿着内裤,但顾淮还是觉得有几分尴尬。
他是从东北搬过来的,小时候经常跟着父母去大澡堂子。对和同龄男生挤一起洗澡这件事,顾淮并不介意,但现在和他脸贴脸的人是向榆。
半身**的向榆,此时闭着眼睛,温热的水流从他的额头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原本苍白的唇难得有了几分血色。向榆有着青春期男孩略带瘦弱的纤瘦身材,腰细腿长,隐隐可见几道肋骨印和背后的蝴蝶骨。
顾淮有些尴尬的收回自己的目光,给自己冲了把脸。
气氛极其尴尬,特别是向榆还一声不吭,两人之间一会气氛暧昧,一会又寒如冰窖,但其实都是顾淮自己在胡思乱想。
结束了漫长的洗澡,两人用顾妈妈从家里带来的毛巾凑合着擦了擦身体,向榆穿上了顾淮的衣服,明显大了一圈,他也不管。
向榆抬头看了眼顾淮,顾淮会意的帮他把衣袖折了几折,又蹲下身子给他卷裤脚,最后手伸向向榆腰间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被向榆支配了。
他扯着卫裤腰前的两根带子,盯着向榆:“这也要我来?”
向榆没动,只是眼神回望他。
“行吧。”顾淮听话的给他把裤腰带扯紧,系了个蝴蝶结。
他低着头,没看见向榆微微勾起的唇角。
顾淮喜欢出汗,他觉得洗头发吹头发很麻烦,所以剃了寸头。他的头发根本不需要擦,很快就干了。向榆不一样,他的长发湿漉漉的,水滴顺着耳垂滴落在锁骨上,被他用手拂去。
顾淮扫了一眼,吹风机就放在一旁,向榆显然是懒得动弹,他看起来连呼吸都带着几分不情愿。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顾淮一把给向榆按着坐在凳子上,弯下腰给电风扇插电,对着向榆的脑袋认认真真给他吹头发。
顾淮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向榆对他而言就是个不熟的同学,今天他却为了向榆又是练冬泳又是做保姆。
这可是寒假的第一天,做点什么不好呢?
顾淮心里想了很多,但却老老实实的、没个停的替向榆把事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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