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澜常常觉得遗憾,没考上本科。不然,她还可以再过两年大学生活,而不是像现在,成了个每天累成狗的实习生,还是在医院。
有些患者能有多离谱呢?
天没亮就跑到大厅坐着,你每天都提前十分钟上班,或许看到了,又或许没看到,大厅里好多人,这没什么好在意的。
你进去穿好白大褂,打开门帮患者排好队。那人一声不吭,他也不排队,也不说话,就在那坐着,神色平静,患者那么多,吵着谁在前谁在后,你没注意他。
就在你忙得焦头烂额,口干舌燥,连水没空喝一口时,他大叫着冲进来,口唾直飞,手指着前方,快步横冲直撞,愤怒的喊着:“为什么没人来服务我?我那么早就来了,为什么还没到我!”
“?”
一时间,科室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危澜看到主任慢悠悠放下手中写了一半的报告,掏出一幅眼睛带上,慢慢晃了出来。看那波澜不惊的样子,就知道主任饱经风霜。
终于,一群人齐上阵,技师长负责凶巴巴的输出,主任负责好言相劝,在冷脸呵斥技师长几句,技师长嘴一撅,不情不愿地低头道歉。
那人终于满意地进检查室了,万幸,后面排队的患者们都觉得这人无理取闹,选择谅解。
“万一其他患者不同意他插队呢?”
“啧,小危啊,”主任笑着伸手来回摩挲着头顶,摸着可能并不存在的头发,和一旁的技师长相视一笑,“你看,知道为啥你是实习生我是主任了吧?”
因为我还没毕业... ...危澜在心里默默想,但面上仍是虚心受教的模样。
“什么叫插队啊?怎么就插队了?人家不是说自己七点多就来排队了吗!”主任笑声爽朗。
“或者是人家提前预约了,”技师长端起粉色保温杯,依旧板着她那张凶巴巴的脸 ,“这是没有紧急情况下,到时候你也可以去开另一台机器,然一部分人去另一边去做。总之,就是随时变通呗。”
“明白了。”
“来,说说!都明白啥了?”主任笑着递给危澜一杯奶茶。
“有事找领导,”危澜接过奶茶,点点头。
*
“危小澜——你今天好了吗?”
是安卿晨。
危澜打着哈欠睁开眼,整个人摊在沙发上,懒懒开口:“你一天问我三回~”
“怎么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没精神啊?”
“我快躺废了——”
“那你别躺了呗。”
危澜:... ...
“你说得有理。”
明天就可以去拆线了,然后再去另一家医院做个更详细检查。
也是因祸得福了,之前撞他那人想给她两万块,私了。危澜同意了,她现在手头还是挺宽裕的。
如果...如果身体没问题...那就真是个美好的开始。
*
似乎她的意念太强,被宇宙捕捉到了愿望,所以——
危澜双手拿着报告单,心跳得极快。
她早上八点就到实习的医院拆了线,然后马不停蹄地就赶来了。一上午,检查、排队、等报告,有人抱头痛哭,越有人开心一笑,危澜只是静静坐在连椅上等结果。
座椅是冰凉的,此刻危澜却觉得它太热,她双手颤抖着,鼻头一酸,最终还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以后可要忌口!像甜品啊,饮料啊,粥啊,烧烤炸串的,你都少吃!”
“记住了,”危澜低着头,脑袋一点一点像捣蒜,“谢谢医生。”
“哎,谢我干嘛,”医生摆摆手,“好好照顾身体啊,小小年纪肠胃这么差。这次是身体给你一个警告,你要在不好好吃饭,那以后可有你哭的。”
... ... ... ...
这位医生话很多,危澜的眼泪还是没忍住,一出门,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这种话,她也只会在医生嘴里听到。
就像学生时期的医务室阿姨,阿姨的女儿和她上同一级,只不过是学艺术的,危澜从没见过,不过可以想象,她一定是个很幸福的人。
危澜从那时起就胃不好,三天两头的痛。她几乎每天都往医务室跑,不仅仅是胃痛,她还经常感冒,痛经,头痛... ...总之,危澜是医务室的常客。
阿姨渐渐记住她了,每次看到她来都是一脸愁容:“你怎么又来了呀?要好好照顾自己呀!”
危澜每词听到这话都能高兴一整天,但她不好表现的太喜悦,不然可能会被当成疯子吧?
所以,每当这时候,危澜就皱着眉头,一脸愁容,说自己哪哪不舒服,然后翘掉一两节晚自习,光名正大地躺到医务室的病床上睡觉。
直到那天方绪枝阴着脸找来医务室,看着呼呼大睡的危澜气笑了。
危澜那时才知道,原来方绪枝看出她胃不舒服,经常让郝姨做完危澜爱吃的饭菜,趁着晚自习的时间给她送来。
但好巧,他们一次也没遇见过。
直到那天,危澜想起自己那天实在肚子痛的厉害,都没等到下课,跟老师打了个招呼就来医务室吊水了。所以整个班的同学都知道她在医务室,方绪枝一下课就来找她,等到上课也没见她回来,所以也翘了晚自习,来医务室找她了。
把三好学生逼到翘课,危澜觉得自己挺对不住郝姨的。
“所以,每次我找你找不到时,你都在这里?”
“或许吧,我也不知道你都是什么时候来找过我。”
“危澜!你生病了能不能说一声,你不要让我干着急好吗?”
你为什么要着急?
危澜心里很疑惑,但她还是默默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可不知为什么,她说完以后方绪枝脸色更难看了,好像马上就要转身离开、
你走吧,危澜在心里想,你快回去吧,我只想自己在这里躺一会。
危澜不想看他,她一看他就想到妈妈,就想哭。
危澜闭着眼睛等着方绪枝走,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危澜半梦半醒,将要睡着了,却感觉身上多了重物,身体变暖和了。
是在帮她盖被子吗?
阿姨人真好。
不管是真心还是随口一说,那种表达关心的话,危澜总是会听得心里揪揪的痛。
世上还是好人多些。
*
回去的路上有条小吃街,旁边是所小学,现在正是中午放学的时间,小学生们一窝蜂地涌出来,争抢着往各色各样的小吃摊前挤。
危澜坐在公交车后排靠窗的位子上,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
每当这时候,公交车就会在这里堵车,没个十几分钟过不去。
若是以前,危澜会在上一站下车,走个七八分钟来小吃摊前和小学生抢吃的。等她买完再往前走两步,就是一个公交站点,再上同一辆公交车。
大中午的,公交车上没几个人,司机师傅能记住她,到她再上车时,就不收钱了。
今天危澜没下去,就老老实实的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青春洋溢,半晌,闭上了眼睛。
原来她已经不再是少年了,已经是青年了。
可为什么?
为什么还觉得自己是个小孩,为什么还沉浸在学生时代不愿意走出来?
是因为遗憾太多了吗?
可是,如果一直还念过去,那现在,终有一天也会变成让人遗憾的过去。
危澜,向前看吧。
也不是要你抛弃过去,只是那些痛苦应该像吃饭一样,像睡觉一样,就把那当做一件平常事,过去了,那就是过去的事了,与当下的你没有关系了。
就像昨日的晚饭,吃过了,饱了,可明早醒来还是要吃饭。
你说昨晚的饭好吃,顶多回味一下就好了,难道你要一直想着昨晚的饭,不吃今日的早餐了吗?
不会。
你一觉醒来,或许都不记得昨晚吃的是什么了。
危澜,你不会主动去想昨晚吃的什么,那你又为什么要一直回忆以前发生过什么?
那些都不重要了呀!
那些折磨你的、你旧日的磨难,就让它们终止在过去吧。那已经是过去的你能给它们的最好的结局了,或许不太圆满,但就是因为有遗憾,明天才更让人感到期待。
危澜打了个哈欠,掩饰着泪水,在心里同过去做了个道别。
然后收拾行李,车到站了,再不下就错过了。
*
危澜从公交车上跳了下来,外面太阳很烈,照得她眼睛有些睁不开了。
她抬手遮在眼睛上方,微微抬头,公交站对面就是实习的那家医院,然后她看到了医院门口不知等了多久的方绪枝。
好巧,方绪枝和人发完消息,刚好抬头看到从公交车蹦蹦跳跳下来的危澜。
... ... ... ...
还不如让我坐过站呢,危澜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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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过了很久才明白,人活着总要向前看。这人人都会说、人人都知晓的一句话,我花了人生四分之一的时间去检验它的正确。
它是对的,只是那时的我想不通。——澜澜,三月二十八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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