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凤推门进来,目光在赵然斌和童年之间转了一圈:“聊什么呢?气氛这么严肃。”
赵然斌瞬间切换回干练的副官表情,仿佛刚才推心置腹的谈话从未发生:“都安排送走了?”
“别提了,”甄凤摆摆手,一脸无奈,“听了一肚子抱怨,说什么这种交流会纯属浪费时间、形式主义。”他转向童年,语气缓和下来,“童先生,我们安排您用个晚饭?今晚,再和少将试试效果?”
“好。”童年应道,语气平静。既然确定了对其他人无效,他明白自己与司苍布的再次会面是必然的。
甄凤抬头朝门外吩咐:“小张,带童先生去用餐区……我这边处理点事,一会儿过去。”后半句是对童年说的,带着歉意。
童年起身,微微颔首:“您先忙,正好我需要给家里去个消息,免得父母担心。”
赵然斌也点头示意,眼前青年的举止总是这般得体,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目送童年离开后,甄凤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转向赵然斌,语气带着不赞同:“然斌!”
赵然斌知道瞒不过他,反而坦然:“我说错什么了?”
“这么多年了,还这样,好吗?”甄凤压低声音,“我们既然选择跟着大苍出来,是不是该多少向着他点儿?”
“我这话,还不够向着他吗?”赵然斌反问。
“你那叫向着他?什么叫’或许并不具备你所以为的那种心’?”甄凤皱眉。
赵然斌看着甄凤,忽然挑了挑眉,露出一个略带深意的表情。甄凤愣了片刻,恍然大悟:“你……你在用激将法?这……为什么?”
“我想念那个少年,也知道无人可以替代他在大苍心里的地位。”赵然斌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悠远,“凤儿,多少年了?每次看似出现转机,都像一场豪赌,结果或许如愿,但我们付出的代价还少吗?也许大苍确实让那孩子在感情上留下了遗憾,但那次事故的根源是分裂者制造的虫母!少年的跌落和老大的牺牲,这笔账不该算在大苍头上!”
甄凤沉默地坐下,抿紧了嘴唇。
赵然斌继续道,声音低沉:“凤儿,如果一切顺利,我比谁都开心。如果……还是不顺利,我只希望,能有那么一点点甜味,哪怕是代糖般的慰藉,能让我们大苍好过一些。”
甄凤抱着手臂,趴在了会议桌上,声音闷闷的:“我好想老大……如果他在,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他是大苍的养父,一定比我们做得更好……”
赵然斌却突然问了一个尖锐的问题:“你说,大苍有感情吗?”
“喂!”甄凤猛地抬头,“刚觉得你说的有点道理,怎么又绕回来了?谁都可以怀疑大苍没有感情,我们不能!当年那孩子跌落、老大身死,大苍的意识髓鞘在极度克制下差点碎成了齑粉!要不是阿青哥在场,连大苍都……他好不容易熬过来,又那么早出现意识爆裂趋向,他承受的还不够多吗?”
赵然斌脸上浮现深深的无奈:“如果今晚,童年依然能让大苍得到有效休息……那简直……”她的语气复杂,并非纯粹的喜悦。
“你怎么是这个语气?”甄凤不解。
“当确定意识爆裂趋向可能波及所有特人类时,我无比希望我们每个人,尤其是大苍,能有机会放松那根紧绷的弦,去体验真正的生活。”赵然斌解释道,“可当看到童年对大苍产生特异效果后,我反而更困惑了……‘感情’到底是什么?连一张相似的脸都能引发如此反应,是否证明大苍和那孩子之间本不该有分歧?为什么最终会走到那一步?”
“那只是个意外。”甄凤强调。
“意外无法避免,但其中裹挟的遗憾太沉重了。”赵然斌眼神黯淡,“最可怕的,或许不是情感不存在,而是……根本感知不到它的模样,不是吗?” 作为已经度过瓶颈期的智明者,她此时的纠结本身,恰恰证明了她对情感的探求并未停止。
甄凤想到那些受困于瓶颈期的导师们,尝试安慰:“然然,很抱歉,我们虽是家人,可以互相扶持,但你们这种关于‘情感’的困惑,我可能永远无法真正体会。其实,你能不能换个角度?就当是人生病了,或者像缺少某种感官、某种能力,不行吗?没必要非得弄懂那是什么。”
“我已经走过来了,现在的困惑就是证明。”赵然斌摇摇头,“童年和以往那些试图靠近少将的人很不同,你看不出来吗?唉……”她没再说下去。
甄凤没听到赵然斌和童年对话的前半部分,只听到后面关于“牵连至深”的内容,他咂咂嘴,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沉重:“……要我说,你就是爱情小说看多了。”
赵然斌用手指轻轻敲了敲甄凤的额头:“这回我信你是直男了,榆木脑袋。”
甄凤听完赵然斌的解释,反而捕捉到了她刻意隐藏的更深层意图,他凑近压低声音:“然然,你骗不了我!就算是激将法,你也不会轻易用大苍的**去提点一个陌生人。你不仅仅是觉得‘相似’……你是不是,怀疑童年可能就是‘他’?”
赵然斌一怔。导师能遮掩所有外露的信息,却躲不过几十年并肩伙伴的直觉。既然被点破,她便不再隐瞒,低语道:“瞒不过你……是。当针头轻易刺入童年皮肤时,我心凉了一半——他没有意识倒锥防护盾。而当我说完那些试探的话,我几乎彻底失去了希望。”
童年的出现,勾起了太多人的记忆和伤痛。作为旁观者,他们尚且不知如何面对这再次掀开的过往,司苍布本人又该如何自处?
赵然斌从稳定岛中取出那管鲜红的血液,叹息道:“甚至不需要再做DNA比对,我也知道童年不是他。”
“为什么这么肯定?”
“在意识层面,导师可以抹去记忆、重构认知,但人本能深处的恐惧、戒备会彻底消失吗?”赵然斌分析道,“那孩子是质暗者,经历过导师的干预,以他的聪慧和遭遇,没有哪个聪明人会两次撞上同一面南墙。即使记忆被清洗,也该留下某种痕迹。可童年对我话里的机锋,没有一丝一毫的本能排斥或抵触,他只是像处理普通信息一样,接收、整合、再思考。”
甄凤下意识脱口而出:“那刻在骨子里的信任和爱慕,也会消失吗?如果这些都会消失,那到底什么才是‘爱’?”
“所以我才困惑啊……”赵然斌苦涩地笑了笑,她无法回答甄凤的问题,因为她自己,或许也未曾真正懂得。
甄凤深吸一口气:“我们能做的终究有限。上面只给了大苍十五天休息时间。无论他有什么‘缺点’、‘缺陷’,他从未愧对过肩上的责任!他为悬浮城流的血比我们谁都多,他甚至在燃烧生命!作为家人和战友,我们理应陪他找到方法,走到最后。或者……至少陪他走完我们所能及的这段路。”
赵然斌点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嗯。在鼓舞人心这方面,还是你们全维原子宿主在行。我当年选择跟随他离开营地,就是为了辅佐他到底。我愿意用生命支持和捍卫他的存在。”
“好了,别这么严肃了!”甄凤站起身,“走吧,吃饭去。”
赵然斌挠了挠鬓角,带上点抱怨的语气:“……唉,好烦,什么时候孔秀才大哥有空来替我一阵子,我累了,需要休假。”
“吼!让孔大哥听到你叫他秀才,等着被加训吧你!”
“对了,”赵然斌想起什么,“刚才,我的然然鼠在童年身上异常活跃,简直像在蹦迪!”
“怎么会?”甄凤惊讶,“那次之后,你的然然鼠就变得最胆小了,就算你命令它,它也不可能那么活泼啊!”
“所以我觉得奇怪,”赵然斌皱眉,“但目前没有任何合理解释。回头你也试试看你的凤鸟的反应。”
两人一边说着无关紧要的闲话,一边走向食堂,心中却缠绕着千头万绪。他们擅长战斗与冲锋,却在如何更好地帮助司苍布面对内心困境这件事上,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与此同时,童年第一次在军部食堂用餐。他环顾四周,环境与纪录片中看到的相差无几,食物琳琅满目,色彩鲜艳。
他先在家庭群组里发了晚归的消息,然后心不在焉地打了几个菜。他早已设想过多种可能性,有的关乎八卦秘辛,有的涉及狗血剧情,有的则可能轻如尘埃——八卦属于司苍布的过往,狗血或许会短暂降临在他身上,而那“不值一提”的,很可能就是他最终的结局。
童年从未奢望自己能成为司苍布的什么人。但如果他真能成为缓解司苍布痛苦的“特效药”,那么他想要的简单生活,恐怕将难以为继。
少年情怀总是诗,可以在脑海中瞬间演绎一生一世。但童年的内心,并没有太多不可告人的旖旎遐想。在某种意义上,这个世界变得简单了——人们脑中塞满了对未来的务实规划,却也同时失去了许多不切实际却美好的幻想。就像他父母那一代,感情稳定的伴侣多是末世中并肩走来的生死之交;而在悬浮城社会趋于稳定后,许多人的感情更像是一种搭伴过日子,拥抱背后,或许是难以言说的空虚。当繁衍的原始驱动缺失,又缺乏足够的情感波澜来加固联结时,许多人的内心如同稻草填充,或许还能被点燃,但更可能,只是化为一片灰烬。
童年盯着餐盘,机械地一根根吃着芹菜。他喜欢这种带有脆感的蔬菜,咀嚼时“咔嚓”作响,仿佛一口口咽下的,是鲜活的生命力。
他并不知道,在餐厅的二楼,司苍布正用手支着下巴,目光穿过栏杆,落在他所在的方向。
童年身上有种奇特的气质,当他独处时,仿佛能将周围的气场凝结成一片微微结冰的湖面,表面沉静无波,内里却深邃难测。
赵然斌和甄凤说完悄悄话,来到司苍布对面坐下用餐。然而,下一秒发生的景象,让两人瞬间惊愕得忘了动作——
司苍布膝头上的小苍狼,毫无预兆地从二楼一跃而下!尽管幼狼弹跳力惊人,但毕竟体型尚小,落地时还是滚了两圈才稳住。它毫不在意,迈着小短腿,颠颠儿地快速跑到童年的餐桌周围,开始绕着椅子打转,鼻尖轻嗅,尾巴尖微微摇晃,显得异常好奇而……亲近。
赵然斌和甄凤如同被点了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前所未有的一幕。而童年,显然被打断了沉思。
童年只觉得脚下似有一阵微风吹过,气流被什么东西扰乱,泛起涟漪。他放下筷子,低头左右看了看,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便重新低下头,继续喝汤。
他的思绪,很快又缠绕回司苍布的困境上。而那只小小的苍狼,依旧在他脚边逡巡不去,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吸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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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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