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又不得不用力举着高脚杯的碎片。
刚情绪激动用力，锋利的碎片深深嵌入掌心。
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的指缝缓缓渗出，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洇出一朵朵微小的血花。
她握着有什么用？她根本就没有底气，撂倒面前三四十岁的男人。
男人冷冷看着许安，眼中审视的意味愈发浓烈，仿佛许安依旧是他砧板上待宰的猎物。
他心里会敬佩她，但不会同情她，对她会存在好感，但不会放她走。
靠在桌子上，他缓缓起身，一步一步朝许安走来，每一步都踏得沉稳且缓慢，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你折腾这么久，也该够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许安，眼中满是不容反抗的强硬，“看看你，手都流血了，何必呢？”
杀不死他，但许安可以杀死她自己。
一名漂亮且扎着高马尾、身着燕尾服的服务员，端着酒匆匆走过，像是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冷不丁地撞到了男人胸口上。
只听“哗啦”一声，托盘上的酒杯倾倒，酒水四溅，瞬间浸湿了男人昂贵的衬衫。
服务员惊慌失措，脸色煞白，连忙道歉：“先生，实在对不起，我刚刚没注意，太不小心了。”
男人刚想对服务员发脾气，可目光触及她那张漂亮的脸，到嘴边的怒吼硬生生止住。他眉头紧蹙，强压下怒火。
男人看着被酒水浸湿的衬衫，心中的怒火终究还是没彻底压下去。
他穿的西装虽是平常常穿的类型，但也是私人订制，一件要等上好几个月。
对着服务员冷冷开口：“衣服我定制的，你得赔，定制时是七万，穿过了一段时间，给你便宜点，三万…”
服务员一听，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紧接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一边哭一边带着哭腔说道：“先生，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家里条件不好，父母都生病卧床，全靠我这份工作挣钱，三万块我实在赔不起啊。”
“她”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身体微微颤抖，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我的身上还有一身的债，没还上，只要您不让我还这个钱，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哭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如破碎的珍珠，艳丽的妆容因泪水晕染，更添几分楚楚可怜。
男人原本强硬的眼神，竟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他拿出胸口放的帕子，没给自己擦，反而是给“她”。
服务员接过手帕，轻拭泪水，声音带着哭腔：“先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家里实在困难，这钱我实在拿不出。”
他又刚才看许安的那种审视目光，又看向这位服务员，“她”长的是比许安还要娇嫩、漂亮。
“你说的，只要我不让你还这个钱，我让你做什么都可以，是吧！”男人声音轻柔却带着满满的蛊惑。
“她”故作未听懂，轻点头，懵懂道：“是，我做什么都可以，所以先生是我做什么？”
男人突然靠近“她”，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眼神中却透着难以捉摸的意味。
他微微俯身，与“她”拉近了距离，“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颤，下意识地往后缩。
“别怕。”男人声音轻柔，带着蛊惑。
“你欠多少钱？”
“她”脑子一转，随便报了个数：“六十二万…”
“需要我帮你还吗？”
“先生是要我如何还你？”
“不能是瞧你可怜，想帮助你吗？”
“先生，我是天真但不是蠢，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伸出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你这么漂亮，在这儿当服务员可惜了，跟着我如何？”
“她”故作惊吓，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惊恐与无措，脸颊因紧张涨得通红。
他勾唇笑笑，松开手，将一张房卡，塞进“她”胸口的袋中。
“第二层，302套房，一会儿，等你答案”
说完，走时，望了眼还处在紧张状态的许安：“今天，还真是有意外之喜呀！”
她被放过了。
迈开大步径直离开。
他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熟练地拨通助理电话，语气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命令：“给我带一件新西装过来，要那套黑色款，半小时内送到，动作快点！”
电话那头助理忙不迭应下。
男人“嗯”了一声便挂断电话。
他抬手看了看表，神色冷峻，心里盘算着，在套房里如何狠狠欺负“她”。
脚步匆匆，皮鞋踏在地面发出清脆声响，仿佛在宣示着他对一切的掌控。
待见人彻底走后，白禾缓缓转过身，冷冷看着在轮椅上狼狈不堪的许安。
“她”刻意伪装出的艳丽妆容下，眼神却透着一股狠厉与不屑。
许安紧绷的弦一松，个人像是被抽去了力气，原本紧握着碎片的手缓缓松开。
那带着她满心愤恨的碎片“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发出清脆又落寞的声响。
血，还在不断地从她掌心涌出，顺着指尖一滴一滴砸在地面，洇出一滩刺眼的红。她连抬手查看的力气都没了。
只是疲惫地靠在轮椅上，她的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脸颊上，显得狼狈不堪。
她真的是被带走的话，她是真的带着必死的决心。
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空间里格外清晰，每一次吸气消耗着她最后的生命力。
她微微颤抖着。
白禾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斜睨着瘫坐在轮椅上的许安。
眼中尽是不加掩饰的轻蔑。
“她”慢悠悠地踱步上前，故意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翻倒的托盘，发出“哐当”声响。
随后，弯腰捡起托盘，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扯着嗓子，带着几分戏谑拖长了音调：“瞧瞧你现在这副样子，真狼狈啊！”
许安真是疼恨自己坐在轮椅上，什么都做不了，握了两次利器，谁都威胁不了，每次都是想到最后，必须是扯下自己的性命。
她现在就是连路边的一只狗，都能骂上她几句的存在。
许安只是无奈地靠在轮椅上，眼皮都没抬一下，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她”能够幸灾乐祸地嘲笑许安，不过是于许安一样半斤八两，谁也没比谁，好在哪去。
许安压着声问：“办好了？”
白禾轻声回：“嗯，你事解决完后，外有一条半废的路，叫腐巷，事后在那见吧！”
白禾话完，再次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瘫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手无力地垂在轮椅扶手上，指尖微微颤抖，手上血开始凝固。
白禾心中多少会有触动，也维持不了，表面的幸灾乐祸。
“许小姐，知道你对自己狠，但也别把自己弄死，我还要等着你给我结应得的报酬呢！”
白禾拿着托盘，迈着步子往前，路过许安身边时，她用着只有俩个人才能听的声量讲话：“U盘，U盘给我…”
“她”调整位置，不动声色地轻轻抖了抖袖口，藏在里面的U盘顺着袖口滑落出来，在空中划过一道极细微的弧线。
悄无声息地掉进了许安轮椅一旁的置物袋内。
U盘落入置物袋的瞬间，白禾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神色，但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
白禾到垃圾桶旁，微微侧身，右手缓缓伸进胸口的袋子里，动作轻柔却又带着一种随意。
只见“她”轻轻夹住房卡，慢慢抽了出来，房卡上的图案和字迹在微光下清晰可见。
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畅快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紧接着，“她”双手握住房卡，微微用力，“啪”的一声，房卡被干净利落地撇成了两半。
回想起那一幕，只觉胃里一阵翻涌，那个男人手缓缓伸来，粗糙的指尖划过他的脸颊，而后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浑浊的双眼直勾勾盯着他，呼出的热气带着令人作呕的烟酒味，此刻站在垃圾桶旁，他仍能清晰忆起那触感。
仿佛那恶心的手还停留在下巴，忍不住抬手狠狠擦了擦，想抹掉那不堪的回忆。
自言自语：“活着久了，啥东西都能见着，恶心死了，也真是不挑，长的像个女的，就想上，也是不怕染上什么脏病…”
“…捏住别人下巴的时候，是不是小说看多了，幻想自己是什么帅气的霸总，长的个什么样，还没我好看”
毫不犹豫地将两半房卡丢进了垃圾桶，看着它们消失在垃圾桶里，迈着自信的步伐离开了。
许安的手指轻轻探入置物袋，在杂物间摸索，很快就触碰到了那个小小的U盘。
她不动声色地将U盘取出，那小小的物件躺在她掌心。
这里面，存放着的是她十八岁前所谓的美好记录，不过是专门的人精心合成的虚假泡影。
什么都是假的！
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她紧紧捏住U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臂肌肉微微颤抖蓄力。
紧接着，她咬紧牙关，将全身力气灌注到手上，“咔嚓”一声，U盘应声而碎。
破碎的外壳与芯片散落。
转动轮椅。
轮椅前轮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径直碾过碎片。
“嘎吱”声中，U盘碎块被进一步碾碎，发出细微脆响。
乐声悠扬，宴会厅大门缓缓敞开，璀璨灯光倾洒而出。
身着华丽礼服的宾客们，手持香槟，笑语盈盈步入。
巨大水晶吊灯光芒流转，如梦幻星河。
舞台上，精美的成人礼标志熠熠生辉。主持人盛装登场，声音洪亮宣告：
“青春是热烈的，它向朝阳而生，十八为花般美好年华，意味希望，梦想，意味责任与担当，十八永不停驻，少年亦乘风破浪…”
“…成人礼是生命新程的开启，是人生新的起点，在这个特别的日子，让我们带着满满的祝福，一起见证今主角：许安新的开始”
说完，主持人自觉退到一边。
成人礼现场，气氛正热烈，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大屏幕上。屏幕上，并未如众人期待般出现许安成长的珍贵影像。
而是一组许瑞庭与陌生女子亲密相处的照片，许父面容清晰可辨，他与那女子在高档餐厅里，举止亲昵，的手轻轻搭在女子腰间…
…又或是在街头，两人相拥，神态暧昧。
然而，令人诧异的是，那女子的样子被人刻意模糊处理，只能看出大致轮廓，面部五官如同被迷雾笼罩，任谁也无法看清她究竟是谁。
宾客们先是一阵死寂般的沉默，紧接着，交头接耳的低语声如涟漪般在人群中扩散开来。
所有人的焦点都在照片的俩人身上，但苏叶的注意力却放在照片右下角，特意被标明的日期。
8月10日。
今天是7月15日，显然时间是过去的。
去年的时间，因为许安跳楼，所以苏叶基本上将八、九月的时候都记得非常清楚。
那段时间，许瑞庭的确是已经频繁地，接到一通电话，就被叫走。
一人疯狂地敲击键盘，手指如雨点般落下，试图通过指令关闭屏幕，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洇湿了衣领。
另一人则手忙脚乱地插拔各种线路，希望能切断电源，让这噩梦般的画面停止，双手因焦急而微微颤抖。
可那植入病毒的U盘像是恶魔附身，屏幕上的照片不受控制地来回播放。
“该死的！，U盘什么时候被换掉的！这鬼病毒又是什么东西？”
而那几张照片依旧无情地闪烁着，将这场成人礼变成了一场荒诞的闹剧。
后面照片的是进酒店开房……开始带有肉麻在身上…
苏叶顾不得心口利刃般刺痛，双腿发软，险些瘫倒，她下意识伸手扶住墙，指甲深深嵌入墙面。
是许安布的局，但她没有一点高兴，人群混乱中，她就一直开始找苏叶，她一直在为许母看到后而担心。
她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在开始的时候，她还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推着轮椅往前。
丑闻被暴露的时候，她还在推着轮椅找人。
殷红的痂块附着在掌心，微微渗出血珠，她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每一寸肌肉都紧绷着。
许安紧咬下唇，双手不住地推着轮椅轮子。
轮子在光滑地面上飞转，发出轻微的“呼呼”声，却被她粗重的喘息声盖过。
“她会去哪呢？会去哪呢？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找不到…”
许安的声音里哑的，哑中参杂疲惫与哭意。
人一直没有找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空洞感将她狠狠吞没。
她的心口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揪住，越攥越紧，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胸腔生疼。
苏叶是心痛要找许瑞庭质问，下意识，想起来，她更应该先去顾及的是许佑安。
她沿着墙缓缓挪动，脚步踉跄，每一步都似用尽全身力气。
脸上泪痕交错，神色悲戚。
眼神慌乱地在人群中搜找着许佑安的身影。
许佑安陪几个亲戚一直说话，说完话趁苏叶不在，找个沙发，端着平板打游戏。
在许佑安打完游戏即将抬头的瞬间，她冲上前，双手像两把盾牌，严严实实地捂住了他的脸。
她的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眼神中满是惊惶与焦急。
“别看！”苏叶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近乎嘶吼地喊道。
她死死地压着儿子的脑袋，仿佛只要这样，就能将屏幕上那不堪的画面与他彻底隔绝。
此刻，许母的掌心微微沁出汗水，顺着儿子的脸颊滑落，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一心想要保许佑安，不让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家庭丑事所伤害。
这被一直在找许母的许安看到，她就在不远处。
拉近距离后，许安的动作却慢慢慢了下来。
她的手不再疯狂地转动轮椅轮子，而是缓缓地、缓缓地停下。
她就那样静静地坐在轮椅上，望着这副场景，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是时时刻刻紧张终于得以放松下来…也是咬着牙不是抱着她的嫉妒。
苏叶能从爆发脾气去质问那人中，拉四清醒，想到，想顾及到的是她的儿子，许佑安，不是她许安。
下意识不顾身心上痛苦也要护的人也是许佑安，这让同作为她孩子的许安，心里怎么可能做到平衡。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鼻腔里泛出酸涩。
只能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刺痛地看着那副画面，满心的嫉妒与不甘，在心底蔓延开来。
最后也只能转为无奈。
苏叶将许佑安带离这片混乱，送到车上时，应该是要立马叫司机开车，带他回家的。
但她愣了一下。
“夫人…是要送少爷回去吗？”
苏叶轻……摇头：“少了一个人，少了…”
司机疑惑问：“夫人，少谁了？”
苏叶喃喃：“许安，我的女儿…”
苏叶又重新回到那里，脚步匆忙而慌乱，眼睛急切地左右扫视，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许安！许安！……许安！”
她快要急的哭出来了。
突然，她感觉衣角被轻轻扯了一下，动作一滞，猛地回过头。
见许安坐在轮椅上，神色落寞，手还拽着她的衣角，指节微微泛白。
只要苏叶肯叫她一声，她就要抓住苏叶。
许安小声喊：“妈妈…”
苏叶眼眶瞬间红了，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将许安紧紧拥入怀中。
这样的拥抱，许安好久没有得到过了。
她把脸埋在许安的颈间，呼吸急促又紊乱，肩膀微微颤抖着。
尽管没有哭出声，可那压抑的情绪却如汹涌暗流，从她紧绷的身体、急促的呼吸中泄露出来。
她在苏叶怀里微微颤抖，贪恋着这久违的温暖。
良久，苏叶松开她，微微弯着腰，目光与坐在轮椅上的许安平视，微微颤抖着触碰到许安的脸。
仅平视的一眼，心就像被重锤狠狠击中，满心痛苦，仿佛被无数钢针深深刺入。她实在不敢看许安。
苏叶心底苦笑：（过了这么久，还是做不到吗？还是做不到吗！还是看一眼的能力的痛苦都忍不了吗？）
（面前的可是我的女儿呀！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不是那个…不那个畜牲！）
自责如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
（…她是我的孩子…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
心底千般在纠正，也是让她抬不起一下头去看许安。
许安将苏叶的一切不适应都收在眼底。
苏叶双腿好似瞬间没了力气，身子瘫软，整个人摇摇欲坠，下意识紧紧抓住许安的肩膀，却不知为何收回去。
许安心中一紧，本能地伸出手，死死抓住苏叶的胳膊。
她瘦弱的手臂爆发出一股力量，努力支撑着苏叶摇摇欲坠的身躯。
苏叶在许安的支撑下，总算稳住了身形。
可她像是陷入了更深的痛苦与自责，不敢面对她。
稍稍站稳，便下意识地轻轻推下她的手，动作带着几分慌乱。
“家里的车开在外面，坐上车回家…”
手被推开，许安尴尬地悬在半空，随后缓缓落下。
看向许母，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被许母刻意回避的眼神堵了回去。
苏叶转过身，脚步踉跄了几步，往回走，打算一个人去处理残局。
许安是真的担心她，连忙抓住她的衣服。
“妈妈…”
许安的脚步猛地顿住。
转过头，看她。
“…我担心你…”
苏叶轻低着头，未敢看许安，但努力扯出一抹笑，向她表达自己很好，不需要担心。
“妈妈只是输了一次，不是输了全部…没有什么想寻死觅活的想法，不用担心…”
许安信了，松开了手。
任苏叶回去收拾烂摊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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