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靠近湖面,而湖面的光點慢慢凝成一個較大的影像,像是被水面吸進去又吐出來的記憶。
影像不是戲劇化的片段,而是生活的一個小細節——一個你從未對任何人說過、卻牢牢記在心的瞬間。
那是某個傍晚,陽光還帶著溫度。你坐在破舊的門檻上,腳掌沾著泥,鼻子上還有一丁點糖果黏膩的甜味。父親又在外面大吼大叫,你還沒來得及把書包藏好,手臂已經被扯住了——隨後是一陣敲打與怒罵。你記得身體被推到地上的那種眩暈,但下一幕映來的是澪蹲在你面前,兩只手忙著替你撕下一塊破布,輕柔地按在你肩上的瘀青處。她的額角有汗,眼裡卻像一池靜水。
「別哭,等你好了,我帶你去買那種你最喜歡的糖果。」她低低說,像是做了個約定。語氣不大,卻有一種足以把你抱起來的決心。
你看著她的手指笨拙地綁著布條,手指邊緣還沾著泥土,那一刻她的世界全在你身上——不是出於責任,而是真的想守護你。
湖面的影像細緻到連布條的縫線都能看見,像是一張小小的證據,證明過去真的發生過。你心裡忽然發熱,那種被看見、被珍惜的感覺像被洩了出來的光,照在你幽靈稀薄的胸膛上。
天音輕聲在旁:「很多幽靈以為要做驚天動地的事才叫守護,其實不然。像她這樣的小事,會在生者心裡結成根。你在這裡觀察她,這本身就已經有力量了。」她的語氣溫平,沒有說教,像是把一個平常的事物指給你看,讓你自己看見真相。
影像緩緩褪去,湖面又回到平靜。你感到一種新的明白——不是什麼奇蹟或任務,而是單純而堅定的事實:澪曾以細小的方式守護你,而你此刻能守護她的方式,也許就是那樣的細小而真實。
你看向天音,想說些什麼。她沒有逼你立什麼誓,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像是在許可你把剛剛看到的放進胸口。
「別急著做出宣布或決定,先把她的那些小動作記在心裡。」她說,「有時候,守護就是記得。」
你沉默著,卻不再慌張。回憶像一塊塊石頭,慢慢堆出一條路——一條不需要打破世界、只要恆常陪伴就能走下去的路。
湖面恢復寧靜,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只有你胸口那團微熱,仍然燒得隱隱發燙。
你垂下視線,看著自己透明的手掌,半晌沒有動。
原來,哪怕死了,那些「被守護」的瞬間也不會消失。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你終於開口。
聲音在空氣裡顫動,沒有回音,卻被天音接住。
她站在湖邊,裙擺隨水光微微起伏,眼神安靜得像這片湖本身。
「有人叫它回廊,也有人叫它縫隙。這裡不屬於生,也不屬於死,只是靈魂停下來的空間。」
「停下來?」你低聲重複。
天音輕輕點頭,目光落向湖面。
「在這裡,你會不斷看見自己與『牽掛』的片段。有人在這裡沉醉,捨不得離開。有人在這裡困住自己,再也走不出去。」
她頓了頓,轉眸看你。
「也有人……選擇把這裡,當成守望的窗。」
那句話像是說給你聽的。你心裡一緊。
「所以,我能一直……看著她嗎?」你問,聲音裡帶著急切。
天音沒有立刻回答,只輕輕笑了。那笑容不是敷衍,而是帶著某種曉得卻不直說的意味。
「你很想立刻知道答案吧?」
她走近,站到你身邊,語氣低緩:「別急,這個地方從不給人全部的答案。你要的東西,會隨著你的執念一點一點顯現。」
你想反駁,卻發現自己竟無話可說。
湖面忽然掀起一道微光,像是要印證她的話。那光點沒有成影,只是靜靜浮著,像一盞還未被點燃的燈。
天音抬起手,輕輕觸向那光點,語氣像呢喃:
「這是你的第一盞燈。每個幽靈都有屬於自己的燈火,亮與不亮,取決於你想不想守住它。」
光點忽然閃爍,亮起淡淡的暖色。你的心口隨之微震。
你想起澪,想起她流著淚仍然顫抖著撥電話報警的手。
那不是軟弱,而是力量。
是她給了你守護的證明。
「……那我就守著它。」你低聲說。
沒有誰逼迫,沒有誰要求。那句話像是自然而然地從心底滲出來。
天音的眼神柔了下來。
「嗯,這樣就好。」
湖面再次恢復平靜,只留下你與她並肩而立,胸口的那盞小燈在靜靜燃燒。
你看著那顆小小的燈火在胸口靜靜燃燒。
它沒有聲音,卻比任何心跳都要真切。
天音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與你並肩站著。
她的存在像一種安靜的見證,讓你明白自己不是孤零零地漂浮在黑暗裡。
湖面恢復平靜,空氣中的碎光逐漸消散。
只剩下你胸口那一點亮起的光,頑固而溫柔地閃著。
「守護……」你低聲呢喃。
這一次,不再只是空洞的字眼,而是一種能讓你站住的重量。
——這是你第一次,從死亡中,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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