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知去了乌孙,国王只愿意给两千兵马。
出了王庭,赵姰就看到走廊里的刘嫕。
两人在花园中行走。
刘嫕宽慰道:“昆莫如此决策也是因为坐山观虎斗。这次借兵的性质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不管是大宛国,还是大汉,谁输谁赢,都不会对乌孙有直接影响。”
赵姰沉吟,过了一会儿才问:“这里可还过得习惯?”
刘嫕摇头:“和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同床共枕,对我而言是莫大的折磨。不过我相中了一个人选,若能将此人辅佐成为乌孙新一任国王,或许能从根本解决乌孙与大汉的关系。”
赵姰思索片刻:“莫非是,王储归靡?”
刘嫕说:“别看归靡现在是王储,其实昆莫内心深处是不愿意将王位传给他的堂弟,他想将王位传给他的孩子。
这些时日昆莫经常咳嗽到半夜,昨晚还咳出血来,估计时日不多。我觉得,是时候该做准备了。”
不觉间两人已来到王庭门口,归靡早已等候在那里。
刘嫕牵住赵姰的手说:“这次你要跟随介子前往大宛国,大汉与大宛的战争不可避免。
切记不能让自己受伤,不能一鼓作气去冲锋陷阵。
你要学着做操控幕后的人,而不是拿起武器拼命的人。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路上小心,保命要紧。”
赵姰作揖。
刘嫕点了点头,才对归靡说:“一定要将赵使臣平安护送至边境。”
归靡作礼:“谨遵王后命令。”
三日后,边境抵达。
绿油油的宽阔草原与一望无际的蓝天总是相得益彰。
归靡指着前方说:“这条河是浅滩,直接骑马过去就行。
往南十里就是汉军要路过的地方。
这枚令牌你拿着,乌孙两千兵马任你调遣。”
赵姰接过令牌,归靡又递给她布袋:“这里面放着两面护心镜,可保你的心肺不被利器砍破射穿。”
赵姰作揖:“多谢王储。”
归靡道:“你是公主在西域唯一的亲人。”
话到这里,赵姰以为归靡要说些什么,就等他后话。
怎知归靡却突然转身上马,调转马头离去。
战争在队伍抵达大宛国的一个月后,彻底拉开。
浩浩汤汤的的汉军攻入大宛,势如破竹,打得大宛军队节节败退,最终退回最后一道防线——郁玉城。
郁玉城易守难攻,战争进入了僵持地步。
汉营。
部将门都聚集在沙盘图周围等将军,李贰进了军帐,扫了一圈,见缺了个人,就说:“将赵姰使臣请进来一同议事。”
部将不敢多问,抱拳领命。
不一会儿就和赵姰一前一后进了军帐。
见人都到齐了,李贰才走至沙盘前,商议攻打郁玉城的办法。
左副将提议夜袭,右副将却说:“敌寡我众,直接平推进去。”
李贰说:“如果真的硬打,至少要损耗一万士兵,也就是六分之一的兵力。若此事让陛下知道,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右副将却说:“那就让戍卒后勤铺路,待将对方的弓箭石块耗尽,我们的士兵再攻城。”
介子幽幽道:“你当陛下给我们的十八万后勤是用来战损消耗的?
若是如此耗费,路谁来修,水道谁来开挖?
丝路北道被荒废多年,需要大量人手将被沙海掩没的官道找出来修复。
还要建造官道驿站来连接通信。
甚至还得建造烽火台和长城……
右副将,你不会不知道戍卒基建的重要性吧?”
右副将自知草芥人命,连忙低下头。
“你啊,莽撞!”李贰骂了声。
右副将更加不敢多说一句。
帐内霎时间鸦雀无声。
李贰环顾了一眼所有部将,最终将视线落在赵姰身上。
“赵使臣,见你在思考,说说你的看法。”
站在介子身后的赵姰走了出来,走至沙盘前,看了一会儿沙盘中郁玉城及其周边的地理环境,沉吟片刻,说:“我不建议攻城。”
左副将瞪起眼珠:“我们这次来就是要攻城,你说不攻城就不攻了?”
李贰:“把你嘴闭上!”
左副将:“……”
军帐内又多了一只闭嘴鹌鹑。
吃过一次败仗,李贰也不敢再冲动,他问赵姰:“还请赵使臣详细说说为何不攻城?”
赵姰指向沙盘,结果够不着位置。
旁侧的介子将细棍递给赵姰,赵姰这才捏着棍子,在郁玉城的东北空旷平缓地带划出一条曲线。
说:“这里应该有一条河。”
李贰:“的确有条河,但标不标无所谓了,这河里郁玉城太远,失去了战略意义。”
赵姰又在这条线与郁玉城之间,用细棍尖端点出诸多虚虚实实的线。
李贰:“这是何意?”
赵姰说:“这条河的源头是天山的冰川融水,现在是夏季,正值丰水期,河道里的水势汹涌,可却在汇聚到这片草滩后,戛然消失。”
李贰挠着头说:“那就代表这草滩就是水的终点喽。”
赵姰说:“既然是终点,为何根据当地的民俗记载,草滩每年夏秋会丰水,冬春会枯竭?
而且这河滩若真的是河流的终点,这条河在九月份是水量最大的时候,没有堤坝的河滩必定会因为吸入更多的冰川融水,导致水位上涨,泛起洪涝掩没周边的城池。
但根据当地书中的记载,河滩从未发生过任何洪涝灾害。”
李贰眨巴着眼:“啥意思?”
介子说:“赵使臣的意思是,这块河滩并非河流的终点。
看这周围的地形,这里原本就是个低洼地带,又被水长期冲击,无数淤泥汇集在此处,形成河滩。
若猜得不错,河滩内必定有通往暗河的地下入口。
让原本的表层河,变成了暗河。
每年发的大水没有产生洪涝,都是因为水流进暗河了。”
赵姰点点头:“老师说得不错。”
李贰还是不理解:“可这个与我们攻打郁玉城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是要让我们从暗河里进去?”
介子失笑:“暗河进去只有死路一条,将军还是听听赵使臣如何说。”
李贰索性问道:“赵使臣,你来说说。”
赵姰指着郁玉城内部:“将军请看,这郁玉城周围除了这条戛然而止的暗河,并没有任何表层河流穿城而过,那城中数万居民的用水问题,该如何解决?”
李贰说:“自从来到这里,就没见过下雨的,那城里的人肯定是要打水井!”
赵姰:“这就是关键所在。”
李贰错愕:“赵使臣的意思是我们去河滩,然后顺着暗河游进去,游到城里的水井,再爬出来?”
身后俩只鹌鹑绝望地闭眼,介子嘴角一抽:“将军,您非得要在意那个河滩么?”
李贰无辜:“这不是赵使臣说嘛,给我们长篇大论说了河滩的重要性,我还以为咱真的要从河滩……那啥,水遁进去……”
介子:“……”
等军帐再次恢复安静,赵姰才说:“地下暗河分布犹如叶子经络,唯有暗河经过的地方,才能挖出水来。
如今我们知道这条暗河的入口就在我军占领的地方。
若将表层河的水闸断,那暗河也会因为没有水流的补给而急剧减少。
暗河干枯,郁玉城里的水井也会打不出水来。
没了水,郁玉城,不攻自破。”
李贰被震惊住了,俩鹌鹑面面相觑,右副将小声嘀咕:“老子打仗这么多年,还头一次听说用地理知识打仗的。”
左副将耸耸肩:“没听懂。”
然介子似乎有顾虑:“赵使臣,给城池断水并非上上策。
若城中守军拼死坚守,怕是整个郁玉城的百姓,都会陷入危险。
这种策略拼的就是对方的心狠程度。
若对方真的宁可消耗城中百姓也要死守城池,那无异于是将我汉军陷入了不义之地。
会让人觉得是我们让大宛的士兵走投无路,酿成人死城空的悲剧。
这会让西域诸国对我大汉的印象急剧恶化。”
赵姰道:“老师说的我自然有所考虑,但,我还是认为要节流断水,将他们逼入绝境。”
呆愣了半晌的李贰这次是彻彻底底听懂了赵使臣的策略。
介子问:“为何要用这种非常手段?”
赵姰却反问:“老师可知我们为何而来?”
介子:“老师当然晓得,是大宛过往杀了我大汉使臣,抢了我大汉二十万两黄金。”
赵姰道:“所以,对方不仁,我们为何要为了大义束手束脚?”
介子纠结道:“不管怎样,城里还有将近九万多条,十万条人命。”
赵姰却说:“哪怕郁玉城真的消亡,引起这个恶果的,不是我们,是大宛国王自己。”
介子一时之间无言以对,也对荷华不知是漠然,还是过于理性无情的秉性有了胆怯,脊背发寒。
“老师?”
不知道荷华唤了几声,但过了很久,介子才回过神。
他应了声。
赵姰说:“这个世界若是可以分为三类,那便是马,车夫,主人。老师觉得分别对应了谁?”
介子思忖着说:“马是百姓,车夫是大臣,主人自然就是陛下了。”
闻言,赵姰的表情很是微妙:“还请老师说说为何要如此划分?”
介子道:“百姓要服务和忠诚于陛下,所以是马。但马不动弹,主人就没法抵达目的地,于是有了车夫,也就是大臣。由大臣来驱策百姓,让百姓创造出源源不断的动力来满足陛下镇守山河的需求。”
赵姰点了点头,看向李贰,李贰说:“我和介先生一样。”
赵姰说:“可学生却觉得马是大臣,车夫是陛下,主人是百姓。
世界上大大小小的战争都是因为马出了问题,或者车夫出了问题才会酿成悲剧。
马生了病,发了狂,或者车夫生了病,图谋不轨。
车厢内的主人无非是要乘坐马车前往目的地,他们无法直接干预马如何走,车夫如何驾驶。
可以说主人的命,就掌握在马与车夫的手中。
大宛国的车夫起了歹念,试图鞭策马奔向悬崖。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连带车厢内的主人,坠入深渊,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大宛国国王自掘坟墓,我们无需内疚。
郁玉城拿不下,大宛国国王就不会知难而退投降。
若连大宛国都收复不了,西域会更依附匈奴,直至沦为匈奴的疆域。
这句话是老师你教给我的,时隔数月,到现在,我还记得一清二楚。
西域诸国是我们的附属国,西域,是我大汉的疆域。
当年怎么失去控制权,如今就要怎么拿回来。
那大宛国王明显就不是听人话、让我们行王道的种。
既然王道不成,便兵道上行。
还望老师能明白,长痛不如短痛。
优柔寡断只会让西域沦为匈奴和汉庭的战场。”
傍晚,李贰与介子在山坡散步。
看着远处军营内,在炊事处给羊开膛破肚帮忙的赵姰。
介子慨叹万分:“我好像将一头野狼带入了西域。如今的赵使臣,真的让我脊背发寒。”
李贰问:“那她以前是怎样的?”
介子说:“以前的赵姰,人静,话少,没什么攻击性。”
李贰失笑:“人总是要长大的,来西域这么多年了,要还是以前的天真无邪,怕是会被西域的沙尘绞得骨头渣都不剩。”
介子叹道:“是啊,这代年轻人终究是要顶替我们,将大汉的基业延续下去。
只是今日帐中议事,荷华说出的那个例子,还是让我心中不安。”
李贰:“先生为何这般想?”
介子忧心忡忡道:“只觉赵姰这孩子,为何会将陛下比作车夫,又为何会说出车夫出了问题。
她能说出这句话,足以证明她有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计划。
‘王道不成,便兵道上行’。
这句话还真是充斥着秦人的血性与风度。
荷华她,到底要做什么?”
李贰也觉得想不通,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宰羊的赵姰。
就看到赵姰将羊的脏腑割下来放到不同的盆中,满手都是血和黏液。
候在一旁的戍卒夸赞道:“赵使臣果然能耐,如此解刨羊,还真的不会轻易将脏腑弄破。”
过来的左副将也打趣儿说:“上次老王宰羊,把肠子弄破,羊粪糊了一片,我到现在还记得,右副将从锅里舀出羊粪蛋子的脸色。”
众人哄堂大笑。
介子收回目光,低声道:“或许,荷华的决策才能让大宛尽快臣服。将军,你觉得如何?”
李贰说:“先生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也不敢再莽撞了。
明日就派遣三万戍卒去挖河道修水渠,将暗河的水引流到隔壁的干枯河道,断了郁玉城的水源补给。”
就在河道改流的十日后,郁玉城破。
大宛军弃城而逃,跑去了大宛国的国都——贵山城。
汉军围攻四十余日,介子提议毁掉他们的外城。
眼看外城的城墙开始松动,贵山城内仍然没有丝毫动静。
贵山城不似郁玉城那般,将致命弱点遗留在外面。
贵山城内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且城内人数更是高达三十万人。
若贸然发生战争,那就不是郁玉城那般,死伤百人的下场。
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赵姰从队列中站出,毛遂自荐。
“臣决定进入贵山王庭,与大宛国的大臣和谈。”
介子与李贰欣然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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