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抱拳道:“回禀司马,驸马都尉率领八百精骑北入天山,大败车师,斩首数千,路上还收了牛羊马匹多达十万余头,车师后王怕是不久后便会开城门投降。”
苏安脚下一踉跄,傻了眼。
只说耿秉军营,早就驻扎在车师国的边境。
八百精骑漫山遍野放牧,喝酒吃肉。
军帐内,耿秉拟好一封书信,部下快速拿过书信递给站在台阶下的车师国使者。
“最迟明日午时。”
耿秉提醒。
使者哆哆嗦嗦捏着信封,出了军帐要上马,结果双腿使不上劲,踩着的马镫子一滑,栽倒在地。
最后还是部将把他提溜到马背,马才载着胆战心惊的使者跑去了都城。
赶回王宫,使者将信封双手奉给国王。
看到信封里的内容,国王哀叹不已。
旁侧的国师问道:“那耿秉究竟写了什么?”
国王将信封递给国师,叹道:“那大汉的驸马都尉耿秉,已经在我国边境驻扎了,若我不在明日午时投降,怕是汉军会强行攻城。”
看完内容,气得国师将信纸捏成一团扔到地上:“岂有此理!这耿秉当真是厚颜无耻,陛下,我这就派人去漠北寻求支援!”
“明天午时就要给出答案,哪有那么宽裕的时间让我们去搬救兵?”
说到这里,国王后悔地喃喃道:“早知道就不杀以前路过的那些中原商队,不过就是些黄金白银丝绸布匹,如今倒好,为何一些蝇头小利,惹怒了大汉,汉军将至,汉军将至啊!”
国师也是紧锁愁眉,绞尽脑汁想办法。
敦煌郡。
府邸菜园。
赵姰跟在老师介子身后,手里端着陶盆,介子每摘下一株小白菜,就将菜放到赵姰手里的陶盆里。
白菜边缘细密的小刺扎得人手心直痒痒。
介子吸着气将菜用力拔出来,抹去菜根上的泥土,提起车师国的事,他说:“等这次车师国攻下,我们师徒俩就得去大宛国。”
赵姰意外:“其他人不去么?”
介子起身将菜放到陶盆,说:“其他人与仲升一起去鄯善,把堵塞许久的丝路南道打通。我们去大宛,打通丝路北道。”
赵姰颔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两人转身看去。
就看到窦固司马苏安背着包裹急匆匆往大门跑,看样子是要出趟远门。
介子立刻大喊了一声:“苏司马!”
苏安心惊肉跳,连忙停住脚步。
介子走上前,苏安连忙作揖,介子说:“这么着急忙慌,是要去哪里?”
苏安道:“大将军有事要托下官去处理。”
介子上下打量着他,苏安被这眼神盯得毛骨悚然,但介子并未多问什么,只说了句:“去吧”。
苏安连忙再次作揖,出了府。
介子说:“这苏安是窦固的心腹,如此鬼鬼祟祟……荷华,跟上他,但别被发现。”
赵姰作揖:“喏。”
路上,赵姰走走停停,尾随苏安,穿过雪山狭道,荒凉草场。
苏安什么时候休息,她就什么时候休息。
夜里的雪山狭道很是酷寒,两旁还有狼嚎声传来。
苏安在树洞里生火休息,赵姰盖着羊皮躺在马背,双臂当枕遥望星空。
发现在雪山中,夜晚并不似其他地方黑暗。
也发现这里的天空星河,要比洛阳城的更加繁盛灿烂。
难得的安静时光很快在后半夜结束,苏安掩埋了火堆,上马赶路,赵姰也坐起身,卷好羊皮,继续尾随。
行了一夜一天,就见苏安去了车师后国。
赵姰匍匐在背风坡,目睹苏安策马进了车师国的城池。
夕阳的余温仍然很热烈,将被汗水浸湿的抹额晒出了白色盐渍。
赵姰重新换了条,又取下腰间挂着的锅盔。
硬邦邦的。
掰开一小块,就着暖水壶里早已冷掉的水,坐在山坡充饥。
苏安在车师国不敢停留耽搁片刻,他火急火燎从外城跑入最里面的都城,等再出来,天光开始有了明亮的兆头。
他快速策马往敦煌郡赶,怎知在一处狭道前,却看到了前方有黑影。
心尖一颤,以为是饿狼,抑或是长人脸的藏马熊,他连忙握紧汉剑,小心翼翼往前走,借着逐渐明亮的天光,苏安才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不是狼,不是藏马熊,是人。
靠近,在看清人脸的那一刹那,苏安大惊失色:“赵,赵使臣?!!”
赵姰捏着缰绳注视着苏安,问:“苏司马是做什么去了?”
这里人迹罕至,就算杀了人也没人会追问。
苏安收起下意识的慌乱,冷声道:“我做什么与你何干?”
赵姰道:“我记得你是奉窦固大将军的命令去处理一些事情。
现在你却出现在车师后国的边境。
莫非,你所要处理的事情与车师国有关?
或者说,窦固大将军,和车师国密谋着什么,你只是个传话的?”
苏安剑指赵姰:“你少血口喷人,窦固大将军清清白白,怎么可能会与车师国密谋!”
“是么。”赵姰说,“那我更好奇,既然没关系,为何窦固大将军会派你来这里?莫非是去见驸马都尉?”
苏安眼珠子快速一转,说:“对!我是来见驸马都尉的!”
赵姰说:“但我就在驸马都尉的军帐,并未见过你,你真的来了么?
为何我昨天看到你去了车师国的城池,城池里的守城侍卫竟然还将门打开放你进去。
苏司马,说谎骗人可以,但若你骗错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苏安脸色僵硬,突然策马冲上前去砍赵姰,哪知赵姰抬起剑鞘,将他手里的汉剑给打掉。
勇猛的力量,震得苏安虎口发疼。
紧接着赵姰拔出汉剑抵在苏安的脖颈,苏安举起双手,慌了分寸。
赵姰说:“老实交代,否则,你死在这荒山野岭,哪怕被人找到,也只会认为是被野兽撕扯而死。”
苏安彻底怕了,他四肢冰凉,哆嗦着嘴唇交代道:“车,车师国王不能在耿秉手里投降……”
赵姰:“却是为何?”
苏安答:“耿秉不过是个驸马都尉,征西大将军只有窦固一人。车师国王唯有向窦固大将军投降,才能名正言顺。”
赵姰观察着苏安的眼神,半晌,收起汉剑。
道:“说得如此天花乱坠,不过是为了向窦固揽功。”
苏安不乐意:“话可不能乱说,我这是为了正统!”
赵姰说:“窦固大将军收复车师的确名正言顺,按照过去的多次战绩,届时所有功劳都会归他一人所有。
以前是,现在亦是。
只是可惜了咱们这群陪跑,到头来什么都捞不着,永远都是没什么权力的小兵小卒。
不过,我明白苏司马的处境,若窦固能升官加爵,哪怕他不给你官位,也会给你金银珠宝,你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算是板上钉钉。
你给他这样卖命,情理之中,我不会多说一句。
但要揽功,苏司马今日的这一招,属实愚蠢。
一旦东窗事发,你想要用痛快的死法,都是绝无可能。”
苏安不悦:“赵使臣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我不能痛快的死?什么叫做我必须死?我做什么了我就得死?”
赵姰说:“你今日来是想要车师后国王投降窦固,但窦固大将军现在在敦煌郡,若要投降,就得等到窦固大将军率军来到车师国,投降仪式才能正常举行。”
苏安:“不错。”
赵姰道:“那苏司马有没有想过,你从这里回到敦煌郡,再将窦固大将军从敦煌郡请来,至少耗费半月。而这半月,足以让车师后国完成另外一件事。”
苏安:“他们能完成啥事?”
赵姰说:“车师国这些年来左右横跳,时而投降大汉,时而投降匈国。
你以为他们会老实待在都城等我汉军兵临城下么?
这半月,足以让他们派人去匈国搬救兵。
届时匈奴骑兵南下,驸马都尉耿秉率领的的八百精骑定会被团灭。
谋害世家子弟与大汉将士的责任,你区区一介苏司马,可担得住?”
苏安面色煞白,晃神中从马上掉了下去。
坚硬的冻土磕得他膝盖剧烈疼痛,但顾不得这么多,他连滚带爬到赵姰马下。
几乎都要哭出声地求着说:“还请赵使臣帮帮下官!帮帮下官啊!”
赵姰睥睨着地上的蠢货,说:“帮你可以,若我推测得不错,不久之后车师后国会派使臣北上去匈国搬救兵,你去杀了他们,将功赎罪。”
苏安连连点头说:“好,好,下官一定完成,一定完成!”
他哽咽着声音,爬到掉落的汉剑前,试图捡起。
哪知被赵使臣敲疼的手腕到现在还缓不过来,根本提不起汉剑。
他惊慌失措地回头看着赵使臣,赵姰见他如此,问:“你杀过人么?”
“我……”苏安哪里杀过人,他就是个谋士。
赵姰道:“截杀使臣的事情我去做。”
苏安以为幻听:“赵使臣真,真的愿意帮我……”
赵姰:“而你,将你的蠢事一五一十汇报给驸马都尉,你才能保住你这条命,明白么?”
苏安心惊肉跳:“可……听说驸马都尉很严厉的,我怕……”
赵姰:“你是喜欢痛快的死法,还是痛苦的死法,千刀万剐你要不要?”
苏安一个激灵,连忙爬上马说:“下官这就去自首,多谢赵使臣善后,下官定当涌泉相报!”
得知真相的耿秉气急败坏直奔敦煌郡,质问窦固。
吃火锅的窦固人都傻了:“你说苏安去了车师后国,我怎么不知道?”
耿秉冷笑:“如今车师后国大势已去,本来是要投降的,但却找了个借口,说必须要对窦固大将军投降才可以。
既然这样,我怎会拒绝?
窦固大将军,天大的机会就摆在你面前,难不成你还要挑个黄道吉日了再发兵前往车师?”
窦固脸上臊得慌,只能跟着耿秉,率军前往车师后国。
痛失使臣的车师后国王面色死灰,出城递交王印,投诚。
车师前国的国王听到父亲投降,他自己也快速打开城门投降。
晚上,王庭召开宴会。
国王亲自给窦固大将军敬酒,而后又给耿秉都尉敬酒。
耿秉冷哼,没理会,端起酒杯敬邻座的赵使臣。
赵姰连忙端起青铜酒樽回敬,被晾在旁边的老国王尴尬不已,只能笑呵呵地独自把酒水应下。
随后去了介子与仲升的桌前,笑着说:“听闻诸位汉使要去大宛国?”
介子说:“大宛杀我汉使,抢我大汉二十万两黄金,此仇不报非君子。”
国王连忙道:“小王愿意提供宝马粮草,协助汉军讨伐大宛。”
介子抬起酒樽道:“贵国能有如此心意,我大汉定会铭记在心中。”
两人举杯对饮。
宴会正酣,介子起身故意走到对面,在路过赵姰的桌子时掩嘴轻咳了一声,赵姰会意,在席位跪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出门。
介子说:“荷华,老师希望你能去找乌孙借兵。
如今的兵马根本不足以和大宛对抗。
当然,陛下嘴上虽然骂,但还是想办法调派兵力。
现在的乌孙王后与你交情匪浅,此前又成功借兵过一次。
所以老师觉得,你是最优选。
赵姰道:“学生竭尽所能。”
介子点点头,赵姰问道:“洛阳城那边有什么具体消息?”
介子说:“陛下已经调遣六万边骑往这边来,还发配了十八万戍卒用于后勤保障。”
赵姰有点意外:“这次兵力为何凑得如此之快,莫非是加重了徭役?”
介子说:“陛下赦免了一大批劳改犯,又招了一部分品行恶劣的少年。
再加上年前我汉军在东北方大败匈奴和鲜卑,吸纳了二十万降兵和百姓,这才集结了六万边骑往这边来支援。
外加十万匹牛羊和三万匹马。
当年先祖主动放弃西域控制权,到底是寒了西域子民的心。
所以我们这次必须要让他们看到我大汉的诚意和力量,唯有将匈奴全部驱逐出去,让西域回归汉庭掌管,战火才能熄灭。
看来陛下这次是下定决心要征服大宛,也的确得这样。
若我们连大宛都征服不了,其他西域国家的王室怕是更亲近匈奴。”
赵姰作揖:“学生明日便启程前往乌孙借兵。”
介子叮嘱道:“尽力而为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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