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敲晕的军医不知睡了多久,等思绪回笼,转醒之时,却感觉自己嘴里被塞得严严实实,整个身体也被五花大绑。
周围极度昏暗,没有窗户将光线透进来。
两人惊得唔唔大叫,紧接着细长刺眼的光亮一晃而过,门帘被揭开。
两人看去,就见陇西侯走了进来。
看了他们一眼,又去了旁侧,点燃蜡烛,军医才发现地上竟然有个可容一人上下的坑洞。
两人登时目眦欲裂。
赵姰站在洞的旁边,问挖得如何,就听里面有沉闷的回应。
“已经完工了。”
窸窸窣窣中,五名士兵从里面爬了出来。
赵姰道:“丢下去,还有食物和水,保证接下来的一个月他俩不被饿死渴死。”
士兵抱拳:“喏。”
等士兵将两个吓哭了的军医解绑丢下去,顺带着干粮水壶都倒豆子似的倒进去后,赵姰将盖子盖好,上了锁,捏着钥匙离开牙帐。
这天,稽侯来到西南军营拜访了陇西侯。
问及两人恢复情况如何,赵姰道:“公主与我都无大碍。”
稽侯说:“成亲之日拟定在五日后,不知公主这边可不可行?”
赵姰:“可行。”
稽侯颔首,离开,却看到了朝这边快步走来的策勒。
手里还抱着个盒子。
策勒走到稽侯跟前打了个招呼,但眼神一直往身后的陇西侯看,稽侯说:“原来你是来找她的,那你们聊,我先走一步。”
策勒笑说:“兄长慢走。”
稽侯扯了扯嘴角,离了营地。
目送稽侯出营,策勒才走到赵姰跟前,将盒子递给她。
赵姰:“这是什么?”
策勒神秘兮兮笑道:“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赵姰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件做工精良的素纱襌衣,缥缈朦胧。
策勒说:“这是莫邪你送给我的蚕儿吐丝织成,好不好看?”
赵姰点头:“好看。”
策勒笑道:“也不知你更喜欢哪种颜色,但又觉得将它染了色,就很搭配了,还不如保留原色,这样倒也很是百搭,这才请了织娘做了这件素纱襌衣。”
赵姰接过盒子。
策勒说:“我希望五日后,你可以穿上它。”
赵姰却道:“战事未平,我不能穿它,免得弄脏弄破。”
策勒有些可惜:“但五日后是我兄长与你姊妹的成亲之日,大喜的日子,应该可以。”
赵姰道:“殿下莫不是忘了涿邪王?
郫木王子被人敲断手足,失血过多而死,至今凶手都没有抓住。
再加上现在这种风声鹤唳的敏感阶段,部落王们根本不愿意让和亲仪式成功举行。
我是真怕出现什么乱子。”
策勒沉吟道:“莫邪说得有道理,是我只顾着欢喜,忘了其他。”
赵姰说:“一定要提防涿邪王,我相信陛下是真的为了两族和平,才答应的联姻。”
策勒点头:“我也相信父王与我们是同一的目标,那我先走了。”
赵姰应了声。
目送策勒离开,赵姰回到牙帐。
一只躲在门口的王婘撇嘴道:“干嘛要给他说那么多话,明明他就是站在单于那边的。
单于心里盘算的什么谁都不知道,一个不确定的隐患注定与我们不是一个阵营。
要是让他知道涿邪王对单于有威胁,到时候涿邪王刺杀失败,对我们可不利。”
赵姰说:“让策勒保护单于,与涿邪王刺杀单于并不矛盾。”
王婘:“为何不矛盾,难道涿邪王能打败策勒?”
赵姰说:“当然不可能打败,顿武力,涿邪王根本不是策勒的对手。”
王婘苦恼:“那我还真的不明白莫邪你的用意了。”
赵姰说:“我的目的很简单,单于必须被涿邪王杀死,而策勒与稽侯,也必须要救下单于,成为护驾有功的孝子。”
王婘:“又让单于死又让单于活,莫邪,你到底是要他死还是活呀?”
赵姰在牙帐中缓步走动,说道:“一个年过半百的人,从好战的秉性突然转变,这令我很不安。
他能用最快的速度改头换面,也能用最快的速度变成好战的性格。
如此漠北单于,对我们汉庭而言就是隐患。”
王婘:“所以,等涿邪王刺杀单于,单于死后,涿邪王也会因为杀死单于而被处决。那到时候谁来当漠北的单于?”
赵姰道:“稽侯。”
王婘笑出声:“我还以为你要说策勒。那莫邪打算接下来怎么行事?”
赵姰:“得先清楚成亲之日当天各部兵马布防情况,再做打算。现在计划再周全,也没什么用,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王婘道:“可兵马布防是军机,我们只是外人……我明白了,派人去偷听,对不对!”
赵姰失笑。
议事厅内,单于召见了所有部落王以及两位王子。
等人都到齐,单于才说:“那我们现在,就商议成亲当日的军事布防。”
策勒出列:“父王,为何不请陇西侯一起来议事,我们这次是为了和亲能够成功完成,陇西侯是使团首领,于情于理,她都应该要参与。”
单于摆摆手:“一个外族人,没必要。”
正说着,门外守卫道:“单于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帐。”
议事厅内的人纷纷看向门口。
就听陇西侯的声音响起:“不知帐中有哪些人?”
守卫说:“当然是陛下,左贤王右贤王,还有部落王。”
陇西侯:“看来帐中的都是要参加婚宴的领头人。”
守卫:“不错。”
陇西侯:“可我也是领头人,是汉庭遣漠北的和亲使臣赵姰,为何我不能参加?”
守卫不知如何作答,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说:“……没,没收到应邀,不得进入。”
陇西侯:“我携百名使团深入漠北腹地,若连和亲布防议事的权力都没有,一旦使团因为你们的倏忽出现意外,一百多条人命,你们胡人担待得起么?”
帐内静悄悄的。
过了会,单于道:“去吧陇西侯请进来。”
稽侯应下,出门请赵姰一起议事。
这场会议持续了两个时辰,到太阳落山,部落王们才三三两两出了议事厅牙帐。
策勒一出来就到处找莫邪,却见莫邪与涿邪王在一起说着什么,就远远地等着,没过去掺和。
而赵姰这边,涿邪王阴阳怪气道:“陇西侯对军队布防这么感兴趣,看来是铁了心要与单于联手了。”
赵姰道:“涿邪王怎么对自己如此没有信心,宁可相信我站在单于那边,也不相信我与你站在一起。”
涿邪王冷声道:“你与策勒的事情我都知道,论站队,你当然优先选择站在他们那边。”
赵姰回看了眼远处的策勒,又略微靠近涿邪王,压低声音道:“但我是个慕强的人,只扶持有能力的人,不知涿邪王会不会让我看走眼。”
涿邪王斜眼看赵姰,赵姰道:“只要涿邪王你想,我便可以控制策勒与他的部下,让你完成你想要完成的事。而在此基础上,我还有五十名精锐骑兵,可神出鬼没,以一当十,这笔交易值不值当?”
涿邪王眼睛眯起,有些分不清陇西侯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赵姰见此,直接从袖中取出兵符:“五十精锐,全凭涿邪王差遣。”
说罢,晃了晃兵符,涿邪王回头看了眼周围,却只看到策勒。
但策勒的方向根本看不到这个角度,涿邪王拿过兵符,说:“你一个汉庭使臣,怎么敢把精锐交到我手中?”
赵姰道:“我也是走投无路啊,涿邪王。”
涿邪王:“为何?”
赵姰:“涿邪王可知将近十年前,你们漠北进攻朔方?”
涿邪王:“当然知道,但单于陛下却因为一个纸条将策勒召回,白白放弃了朔方。若是能占领,南下中原,指日可待。”
赵姰又问:“陛下收到的那张纸条,内容为何,涿邪王可知道?”
涿邪王:“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赵姰眸光暗了暗,心中一些断断续续的线索,此刻终于连接,印证了她当年的推测。
赵姰说:“那涿邪王知不知道,我是谁的后人?”
“你不就姓赵,赵?”涿邪王眼睛不由自主睁大,“你,你是嬴姓赵氏?你是前朝的皇族遗脉?”
赵姰:“我的字,叫荷华。”
涿邪王:“原来陛下命策勒找的人,是你!”
赵姰颔首:“正因为我是前朝遗脉,才会被汉帝囚禁在洛阳西城。涿邪王觉得,他们能容忍我这样的前朝余孽封侯拜相么?”
涿邪王陷入沉思,纳闷道:“可你不都成陇西侯了?”
赵姰道:“这是因为他们还觉得我有用,但我知道,一旦和亲任务完成,一旦我回到洛阳,就注定会被他们收走爵位兵权,打入地牢。
伴君如伴虎,这种感觉,想必涿邪王应该比我更能体会到。
与其回洛阳入狱,还不如在这里,追随阁下闯出一番名堂。”
涿邪王连看赵姰三眼,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将兵符紧紧攥在掌心。
“你把兵符给涿邪王了?”
成亲的前夜王婘得知这件事,感觉天都要塌了,但很快她又冷静下来。
莫邪总是会想得很多,这么做,肯定是有深意的。
就听莫邪说:“我的精锐,只服从于我,而不是所谓的兵符。他们会配合我将这处戏好好演下去。”
王婘失笑:“还真有你的!不过,那涿邪王真的要在明天的大婚上动手?若要动手,我该怎么做?”
赵姰:“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笃定,明日大婚会有变动。但若反其道而行,今夜提前动手呢?”
王婘眼皮猛地一跳。
赵姰:“涿邪王是个聪明人,我能想到的,他必然也能想到。”
王婘:“那我们今夜?”
赵姰:“洗脚洗脸,躺床睡觉。”
王婘眨眨眼:“然后呢?”
赵姰:“等螳螂把蝉吃了,后面的黄雀,才能靠它填饱肚子。”
王婘握拳在胸:“莫邪,你真了不起,能在一群心怀鬼胎的人群中行走,要是换做我,估计被卖了都还得帮他们数钱。”
赵姰道:“你是一名勇猛的先锋官,到时候若是出现意外,你一定要带着文姬全身而退,离开漠北。”
王婘蹙眉:“听莫邪你的语气,好像要与我们分开似的。”
赵姰道:“我当然也要离开,但在此期间,你能保证我们俩一直在一起吗?”
王婘:“也是。”
赵姰:“只要记住我们最终的目的是离开漠北,就足够了。在此期间若联系不到我,就不用找我。多耽搁一刻,危险会多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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