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二月末的天还没有亮，奚午就被一阵剧烈的腹痛惊醒。
她蜷缩成一团，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手指紧紧抱在胸前，两只手分别抓住T恤的衣角，指节有些泛白。小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这只手不停地在她肚子里搅动，每一次收缩都带来的痛感，让她忍不住想要用牙齿撕碎自己的下唇。
“怎么这么疼……我记得上次我没碰冷的东西啊。”第一天就这么痛，看起来这个月的生理期要比以往更加难熬了。
她强撑着爬起来，扶着墙慢慢挪向门口，轻轻地打开门。走廊里很安静，苏格他们应该都还没醒。她松了口气，至少不用担心在这种狼狈的时候面对任何人。
她慢慢朝厕所移动，好在厕所不太远，走几步就到了。处理好一切后，她小心翼翼盛了点热水，用毛巾把自己脸上的汗水抹去。奚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惨白的脸，抚不平的眉头。
奚午轻轻地把水倒了，把毛巾放回原来的位置。
然而，就在她从厕所出来，准备回房间时，隔壁的房门突然打开了。
苏格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显然要准备去晨跑。他见到弯着腰捂着肚子的奚午明显愣了一下，目光在她苍白的脸色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向被她的手捂着的肚子。
奚午看到他的眼神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别过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虚弱的样子。
“你怎么了？”他皱眉问道，压低了声音。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事，就是……有点不舒服。”
苏格没说话，只是盯着她扶在墙上微微发抖的手指和发白的唇色，眉头压得更低了。
“生理期？”他思索了一下，突然问。
奚午耳根瞬间烧了起来。她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问出来。
“……嗯。”她低着头，声音很轻。
“你先回房间躺着。”他的语气很生硬，不容反驳。
奚午愣住，还没反应过来，苏格已经大步走向门口，丢下一句：“我去买点东西，很快回来。”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他已经下楼了。
奚午回到房间，继续蜷缩着，疼痛让她意识有些模糊。她不知道苏格会去干什么，也许是去帮她买止痛药了？或者……她感觉自己无法再思考了，只好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她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苏格推门而入，她缓慢地转过身，看见苏格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另一只手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糖水。他走到床边，把袋子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把杯子递给奚午。
“喝点红糖水。”
奚午勉强撑起身子，接过杯子，温热的水汽氤氲在她眼前，打湿了她的眼睛。她低头抿了一口，暖流在全身散开，小腹也感受到温热，没有之前那么痛了。
“谢谢……”她小声说道，低头慢慢喝着红糖水，她感受到苏格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不敢抬头看他。
苏格没回应，只是从袋子里拿出一盒止痛药、一包暖宝宝，还有……一包卫生巾。
奚午听见他翻动塑料口袋的声音，抬头一看，看见那包卫生巾，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杯子。
苏格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去买了一瓶矿泉水，
“不知道你用哪种，就随便拿了一款。你试试，不合适再买新的。”
奚午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低下了头。她觉得她怎么可能和一个男人说什么不好用呢。
“你把止痛药喝了，”苏格拆开一包药，递给奚午，然后帮奚午把暖宝宝撕开，“还有这个暖宝宝，贴在肚子上，会好一点。有问题再叫我。”
奚午把药喝了，又接过暖宝宝。
苏格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奚午把暖宝宝贴好后，又躺下蜷缩着，慢慢的，进入梦乡，忘记了疼痛。
这一睡醒来就是下午一点，苏格好像去上班了，苏琪好像又出去了，她打算找点东西填填肚子，没想到苏格给她留了饭。
整个下午，奚午不知道该忙点什么，只好又拿出数学错题集看错题。
天快黑时，她又开始疼痛起来。
她把止痛药吃了，然而止痛药的效果并没有让她摆脱疼痛。
半小时后，奚午的疼痛不仅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剧烈，冷汗浸湿了她的衣服。
她不知道疼了多久，当她意识清醒过来时，苏格就蹲在她的面前叫她的名字。
“去医院。”
“不、不用……”奚午虚弱地摇头，“我休息一下就好……”
苏格没理会她，直接站起来，弯腰，他的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另一只手稳稳地托住她的后背，几乎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就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奚午下意识地惊呼一声，手臂挽上他的脖子，手指慌乱地攥紧了他的衣领，整个人瞬间僵住。苏格轻抖一下，她的头一下子靠近了他的胸膛。
他的胸膛很暖，心跳声沉稳有力，透过薄薄的衣料到奚午的耳边。她的脸颊几乎贴在他的身上，呼吸间全是他清冽的气息，闻起来好冷。
奚午没想到，自己才来苏家的第二天，就因为疼痛已经被苏家的儿子这样紧紧抱在怀里。她从未与除了父母以外的其他人这样靠近过，近到能看清他下颌的线条，和滚动的喉结。
奚午觉得自己太靠近他了，想把身体往外移，离他远一点。
“别乱动。”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而冷静。
奚午的耳朵有些发烫，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似乎要冲破肋骨的束缚。她不敢再乱动，只能僵硬地靠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自己快步下楼。
此时此刻，窘迫和疼痛在她的心里交织在一起。苏格又抖了一下，她离他更近了，她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一边是太靠近的紧张，一边是一波又一波的疼痛。
“忍一忍，很快就到医院。”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不适，他低声说，语气里是她从未听过的柔和。
奚午鼻子一酸，眼眶瞬间湿润。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敢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滑落，洇湿了他肩头一小片衣料。
他感受到了，脚步微微一顿，但什么都没说，只是收紧了手臂，将她抱得更稳了些，加快了脚步。
车门被拉开，苏格弯腰将她轻轻放在后座上，动作小心得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他甚至替她系好了安全带，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肩膀时，她忍不住抖了一下。
“冷？”他皱眉，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将她包裹住。
奚午摇头，疼痛让她说不出话来。
引擎启动，车子飞快地驶出小区。苏格开车时很专注，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眉头始终没有舒展。
奚午偷偷从镜子里看他一眼，又很快把目光移向了窗外，看着窗外不停变换的路灯。
很快就到了医院，苏格抱着奚午，赶紧送到急诊室。
医生给奚午吃了一点急救药，然后苏格带着她去检查。
医院的消毒水味在鼻尖萦绕，披着苏格的外套，靠在检查室外的椅子上，苏格则站在检查室门口，看着门上方显示屏上的排序，。
止痛药的效力让她终于从剧痛中解脱出来。她微微闭着眼，看着匆忙的医生，恍惚间，看到了生病的母亲——
她想起了她的第一次。
那时候她还小，第一次经历生理期，吓得躲在卫生间里不敢出来。母亲轻轻敲门，声音温柔：“小午，别怕，这是很正常的。”
她记得母亲的手，温暖而细腻，在她疼痛时轻轻抚过她汗湿的额头，用纸巾替她擦去眼泪。母亲会煮一大碗红糖姜茶，里面放几颗红枣和枸杞，热气中，母亲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喝下去就不疼了。”母亲总是这样说，然后把碗递到她手里，看着她一口一口喝完。
有时候疼得厉害，母亲就会坐在她床边，用手掌轻轻揉着她的小腹，力道温柔又恰到好处。母亲的手指有些粗糙，可触碰在皮肤上时，却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小午，女孩子都要经历这些的。”母亲低声说，“疼的时候不要忍着，要告诉妈妈，知道吗？”
她点点头，缩进母亲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疼痛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难熬了。
可是后来，母亲病了。
再后来，母亲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更别说照顾她了。
她开始学会自己熬红糖水，自己贴暖宝宝，自己咬着牙忍过去。她不想让母亲担心，所以每次生理期，她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有在没人的时候，才敢蜷缩成一团，无声地流泪。
而现在，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边坐着的是苏格——这个她以为不近人情的苏格，却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给了她久违的温暖。
一滴泪无声地滑落，她装作没有流过。
母亲已经不在了，可这世上，似乎还有人记得，她也会疼。
等了一会儿后，奚午顺利做完检查，医生确认是严重的痛经，给她开了药，叮嘱她多休息。
回去的路上，苏格一直沉默地开车，林小满靠在座椅上，药效渐渐发挥作用，疼痛终于缓解了一些。
她偷偷瞥了他一眼，似乎要说什么。
“苏格……”她小声开口。
“嗯？”
“谢谢你。”
他顿了顿，目光依然看着前方，但声音柔和了几分：“以后不舒服就直接说，别硬撑。”
奚午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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