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期中还有一个星期左右,苏格加大了辅导力度。
今天的辅导才刚刚结束。
奚午在阳台上轻轻推开窗户,夜风带着春意的微凉拂过她的脸颊。窗外的夜空格外晴朗,也许是大城市,空气没有乡下那么好,隐隐约约只能看见几颗星星。
她深吸一口气,让夜风吹散眼角的湿意——刚才回忆父亲时,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父亲生前最爱带她去郊外观星。
记得奚午十岁那年生日,父亲特意请了假,开车带她和母亲到远离城市光污染的山区。他们裹着毯子,躺在父亲搭好的帐篷里,父亲温暖的大手握着她的手指向天空:“看,那是北斗七星,北极星在那边。”
父亲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清晰,繁星如同撒在黑丝绒上的钻石,闪烁着清冷的光芒。
“天文学家卡尔·萨根说过,‘我们都是星尘的后代,从最深的宇宙深处,我们诞生于恒星的火焰’,”父亲告诉她,“仰望星空时,我们其实是在寻找自己的起源。”
阳台角落边上传来轻微的响动,打断了奚午的回忆。她小心地探头望去,看见苏格正坐在阳台的藤编躺椅上,前面的桌子上正摆放着一个小型天文望远镜,旁边还有几本书籍,最上面那一本被苏格翻开,苏格手里忙个不停,他好像在对着夜空调试焦距。
奚午犹豫了一下,她想过去看看,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最终,好奇心战胜了胆怯,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了苏格身边。
“你要观察星星?”她小声问道,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
苏格似乎并不惊讶她的出现,只是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位置:“嗯。养成习惯了。”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比白天柔和。
“只要天气好一点,我就会出来看看。不过我一般有时间都去郊区看的。今天比较特殊。”
奚午在他身旁坐下,藤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她仰头望着那几颗唯一能用肉眼看到的星星。奚午感觉好像也没啥好看的,她又把目光投向放在桌子上的书,最上面那本好像是本星座书。
被苏格翻开的那一页的星座奚午越看越熟,感觉在哪里见过。
奚午突然想起来,有点兴奋地指着那张图画说:“那是猎户座!爸爸教我认的第一个星座。”
苏格听到奚午的惊呼,停下了手中的事,他朝着奚午指的方向看去,是他随手翻出来的猎户座介绍。
“猎户座最佳观测时间是十二月至次年四月上旬,现在还能看到,不过我们这里每晚星星都没几颗,得去没污染的郊区才能看到。”
“我手机屏保就是这张星空,”苏格把手机拿出来打开给奚午看,“去年在郊区拍的。”
奚午仔细看了看苏格的手机屏幕。
“我爸爸的手机屏幕也是猎户座,他最喜欢猎户座,他第一次带我去看星星就是去观测猎户座。”
“我也很喜欢猎户座。”
“为什么呢?感觉很多人都喜欢。”
苏格关掉手机屏幕,他嘴角微扬:“因为猎户座是最容易辨认的星座之一。很多天文爱好者都会选择它,而且,它确实很美。”
奚午忍不住笑了:“我爸爸说猎户座腰带上的三颗星是‘冬季三王’,他总说要带我去看猎户座流星雨,但是有好几次我们都没赶上……”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今年十二月就有。”苏格突然说,“如果……你想看的话。”
奚午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苏格这是在……邀请她一起看流星雨吗?月光下,她看到苏格的耳尖微微发红,他迅速补充道:“苏琪一直吵着要看,你想要去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
“我很想去的。”奚午轻声说。
苏格点了点头,说了个“嗯”,瞬间又沉默下来。
奚午赶紧又说了几句。
“我第一次知道猎户座,还是我妈妈教我的古诗词——‘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我爸爸说,诗句里面的‘参星’就是猎户座里的星星。”
苏格转头看她,月光下他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嘴角微微上扬:“很多天文书,每次介绍猎户座都会提到这句诗,还有不会和它同一时间段出现的商星,就是来自天蝎座里的星星。在西方的神话故事里,猎户座和天蝎座就是一对仇敌,所以他们永远无法相见,”苏格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什么珍贵的事情,“其实无论是西方还是东方,天文学家们把星空想象成一个巨大的剧场,上演着永恒的故事。”
两人沉默地望着星空,一种无言的默契在夜色中流淌。
奚午偷偷瞥了一眼苏格的侧脸——月光下,他的轮廓分明,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她注意到他嘴角有一丝几不可见的微笑,这个发现让她有些疑惑。
“要看看吗?我调好了。”苏格突然打破沉默,把望远镜递给她。
奚午接过望远镜,金属镜筒上还残留着苏格手掌的温度。她小心地对准他刚才指的方向,苏格一边问她能不能看到,一边帮她调整焦距。镜头里的星星比肉眼所见更加璀璨夺目,她把镜头对准月亮,看见了月亮上的环形山。
“真美……”她轻声感叹,想起了父亲常说的话,“突然想到卡尔·萨根的话。”
“你也读过卡尔·萨根的《宇宙》?”苏格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惊讶。
奚午放下望远镜,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我没读过,是我爸爸和我说的,他以前很喜欢带我去郊外看星星。也给我说过好多关于星星还有很多天文学家的故事……我其实对这些都不太了解,都是我爸爸和我说的……”奚午尴尬地笑了笑。
“《宇宙》很好看的,有时间可以看一看。我还记得我们有一篇课文就是萨根写的。萨根有一句很出名的话——‘在广袤的空间和无限的时间中,能与你共享同一颗行星和同一段时光是我的荣幸。’”
苏格话刚落,似乎是意识到有什么不合适,在月光的照耀下,奚午好像在他的脸颊上看到了一抹红晕。
奚午感到有些热。风吹着,怎么还会感到热呢?
沉默在奚午和苏格之间爆发。
奚午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
“感觉这句话,苏东坡的《赤壁赋》里也有一句有这种意思。”话一出口,奚午就后悔了,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怎么会和他探讨起这些意思来了。
但苏格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的,很多时候,大家的思想总会在某一处共振。你知道海森堡测不准原理吗……”他突然停住,摇了摇头,“抱歉,我又在讲这些无聊的东西了。”
“不,很有趣!”奚午急忙说道,虽然奚午有时候觉得苏格讲得很深奥,有些她听不太明白 ,但是她就想听他讲话,“我爸爸也喜欢讲这些。他说……”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
苏格静静地看着她,月光下的眼神深邃而温柔:“你爸爸,应该是一个很有学识的人。”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奚午心中某个紧锁的盒子。她突然有了倾诉的**:“我爸爸走后,我很久不敢看星星。每次看到星空,就会想起他……”她的声音哽咽了,“但今晚……感觉不一样了”
苏格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仿佛完全理解她的感受。沉默再次降临,但这次并不令人尴尬,反而充满了某种安心的默契。
就在这时,苏格的手机突然响了。刺耳的铃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苏格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苏阿姨的电话。”
他走到阳台另一端接听,声音压得很低。
她的心猛地一沉,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望远镜。苏阿姨这么晚打电话过来干嘛,苏格表情好像也不太对,会不会是妈妈出什么事了?自从来了a市以后,妈妈的身体就有了好转,最近不是已经稳定了吗?
苏格挂断电话,回到她身边,表情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不早了,去睡吧。"他的声音平静得不自然。
“苏阿姨打电话过来是因为我妈妈吗?”奚午直接问道,声音发抖,“我妈妈病情怎么样,好一点了吗?”
苏格沉默了一会儿,月光下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医生调整了治疗方案,需要观察几天。你母亲暂时没有大碍,苏姨让你别担心。”
奚午盯着他的眼睛,想看出更多信息,但苏格的目光平静如水,又出现了第一次见到他时从眼睛里看到的像雾霭一样的东西,一道她无法穿透的屏障。
“真的?”她追问,声音有些颤抖。
“真的。”苏格点头,声音坚定,“去睡吧,有消息我会立刻告诉你。”
奚午知道自己套不出话,只好起身,把望远镜还给他。就在交接的瞬间,他们的手指短暂相触,苏格的手温暖而干燥,给了她一丝莫名的安慰。
“晚安。”她轻声说,她走到客厅,回到房间。
躺在床上,奚午辗转难眠。今晚她和苏格聊了很久,她很开心,但是苏阿姨打来的电话又让她对母亲的担心占据了自己的内心。
窗外,苏格在阳台上站了很久,手机屏幕的光亮时不时在黑暗中闪烁。他想起《上帝是怎么掷骰子?》中的一句话:“在量子世界,观察者会影响被观察的系统。”
今晚,是否也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什么?
凌晨两点,奚午还是没有入睡。
最后,她还是选择相信,苏格不会骗她,不会向她隐瞒母亲不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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