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屋子,在木地板上投下几笔光影。奚午拉了张椅子坐在坐在窗边,手里握着两根毛线针,浅绿色的毛线在她指间缠绕。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学织围巾时,那时她才十四岁,外婆还没有生病。
初中毕业时,奚午想给好朋友送个难以忘记的礼物,决定送一条手织围巾。外婆有一手好针线活,奚午就缠着外婆教她。
外婆难得闲下来,也就答应了教奚午学织围巾。十四岁的那个没有作业的夏天,她整日与毛线做伴。
外婆手把手教她起针、平针、收针。
“织围巾最重要的是心意,”外婆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每一针都要想着收到礼物的人。”外婆的手指长满了斑纹,皱巴巴的,一点也不好看,可这就是外婆操劳了一辈子的手。
毛线在她手中如同有了生命,就像琴谱上飞跃的音符。那个假期,她们一起织了两条围巾,奚午把自己做的那条送给了她即将分别的好朋友,一条外婆给了奚午。
回忆起来,奚午手中的针线停了下来。
奚午摇了摇头,回过神来,赶走这些回忆。她重新数了数针数,发现又漏了一针,只好懊恼地拆掉重来。这已经是第三次拆到一半了,手指被毛线勒出了几道红痕,指尖也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微微发疼,有点拿不住针了。但她并不在意,反而觉得这种细微的疼痛有种奇异的踏实感。
她打算织三条围巾:一条米色给总是对她温柔的苏姨,一条天蓝色给活泼可爱的苏琪,还有一条浅绿色的……给苏格。虽然现在春天才过去,离冬天还远,但以她的手速,差不多九个月的时间就能织完,一条织三个月,而且等她上来大学,时间会更充裕。
想到这里,奚午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自从那个看星星的夜晚后,苏格和她的关系似乎又近了一步。虽然他还是话不多,但两人独处时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有物理题可以谈论。
有时在碰见,他甚至会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东西,或向奚午推荐一本新书,有时候也会说一说他上大学后经历的事情。
每周的辅导雷打不动,奚午的成绩有了明显提升,上周的物理小测,她破天荒地考到了90分,严老师当着全班表扬了她的进步。
“专心一点……”思绪又悄悄溜走,奚午小声提醒自己,却忍不住想象苏格戴上这条围巾的样子。
她第一次听见“苏格”这个名字时,就觉得绿色和他很搭,他的名字读起来好像下着雨的夏天,不那么热的“绿”。
奚午原本打算先织给苏姨的,她为了照顾母亲操劳了很多。但是前不久意外从苏琪那得知,苏格大三要出国交换一年,明年二月才会回来过个春节,但是那时候快临近春天了,送出去的围巾也带不了多久。
奚午希望今年的冬天,在另一个国家,也许他会戴上自己织的围巾。
“奚午!我能进来吗?”苏琪清脆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吓得奚午手一抖,针脚又错了。
她慌忙把织到一半的围巾和毛线团藏到被子下面:“可以进来。”
门被猛地推开,苏琪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手里晃着一袋薯片:“我妈打电话来了,说阿姨的情况稳定了一些!医生说如果继续保持,下个月可能就能转入普通病房了。”
“真的吗?”奚午眼前一亮。
自从母亲病情恶化住院,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这段时间,她只能通过苏格或苏琪从苏姨那里得知的消息了解母亲的情况。
虽然和苏格看星星那晚,她最后还是选择相信苏格没有骗她,但是内心还是有所顾虑。
现在这个消息,让她将那些顾虑消除。
“当然是真的!”苏琪一屁股坐在床边,薯片袋子发出哗啦的响声,她递了一片给奚午,“我妈还说……”她突然停住,目光落在被子里露出的一角浅绿色毛线上,“咦?这是什么?”
还没等奚午阻止,苏琪已经好奇地拽出了那条半成品的围巾。
“哇!你在织围巾!”苏琪惊喜地叫道,把围巾举到阳光下仔细端详,“是给我的吗?绿色是我最喜欢的颜色!”她不等回答,已经兴奋地把围巾往自己脖子上比划,“虽然还没织完,但看起来好暖和!谢谢你,奚午!”
奚午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向苏琪解释这是给苏格织的,因为他要出国了自己怕没时间送给他。
她本想解释,但看到苏琪闪闪发亮的眼睛,却说不出“不是”两个字,她不忍心毁了苏琪的开心。
“我……我织的有点慢,”她最终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可能要好久才能给你。”
“没关系!”苏琪开心地搂住她,“我可以等!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收到过手织的礼物,我妈连扣子都不会缝……”她突然压低声音,“不过别告诉我哥我说他坏话,他其实偷偷帮我缝过校服。没想到一个大男人还会针线活,嘻嘻。”
奚午忍不住笑了,心里却泛起一丝苦涩。原本打算绿色是给苏格的,现在她得重新买毛线再织一条了,可是……蓝色的毛线又浪费了。时间可能来不及了。苏格七月初就要走了,只剩下不到三个月。
奚午想了想还是算了,还是先给苏琪织,多抽点时间,也赶得上,绿色毛线就不买了,蓝色也适合苏格。
“苏琪你刚刚要说什么?”
“哦,我差点忘了,抱歉,看到你织的围巾我太太太高兴了。是我妈妈说,现在先让你安心准备高考,等高考后,就可以去医院看阿姨。”
……
苏琪离开后,奚午坐在床边发呆,手里无意识地揉搓着那条半成品围巾。
也许苏格根本不在乎这种小礼物,毕竟他看起来就不像是会戴手织围巾的人。
而且自己的织围巾的技术也没有高超到让人很喜欢很想拥有。
奚午放下自己手中的半成品围巾,叹了口气,低下头,开始想刚才苏琪说的话。
等熬过两个月,熬过高考,她就可以去见母亲了。
也许等那个时候,母亲能站起来了,她也能陪母亲去公园里逛一逛。
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奚午站在窗前,看着那些被风吹动的树枝,一片嫩绿的新叶随风飘落在窗台上。
奚午轻轻拾起叶子,对着阳光观察它细密的纹路。
父亲常说,每一片叶子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来到苏家已经快两个月了,自己也和苏格苏琪相处融洽。
可是,她总觉得自己根本就不了解苏格,不知道苏格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的那双眼睛,好像有雾一样,她就是看不透。
她抬起叶子,放在自己的眼睛上方,阳光打在叶子上,叶子上的脉络变得更加清晰。
也许,她对苏格的感情也是这样——越是小心翼翼地观察、揣测,就越看不清真相。
“咚咚”——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等一下。”奚午条件反射般地把刚才被苏琪拉出来的围巾塞到床尾的被子下。
奚午赶紧跑过去把门打开,苏格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和几片吐司。
“苏琪说你没吃早饭。”他走进来,把牛奶和吐司放在奚午的桌子上,目光扫过枕头下露出的一截绿色毛线,又很快移开。
“谢谢……”奚午小声说,心跳加速。
苏格刚才好像看到了那截毛线。她该解释那条围巾的事吗?还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苏格站在门口,对着她说,声音平静得出奇:“我过几天要回a市办理一些证件,大概要三天的时间。我看了一下日期,那几天本来要帮你补习的,所以补习不了。还有饭菜这些你和苏琪自己做了吃,要是不想做,就点外卖。”
“好……”奚午点了点头,手指绞在一起。
居然就要办理证件了,那么离他离开去国外的时间也快不远了。
看来是来不及送他围巾了。
奚午失落地低下了头。
“需要带什么吗?”苏格突然问。
奚午困惑地抬头:“什么?”
“a市的手工艺品很有名,”苏格说,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听苏琪说,你在织围巾,a市有一款很出名的毛线,我可以给你带一点。”
奚午的呼吸一滞。
苏琪居然告诉他了!她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手指不自觉地抠住旁边的桌角。
“我有毛线,不太需要。”奚午尴尬地笑了笑。
“嗯,知道了。”苏格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只说了几个字。
苏格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他指了指桌子摆放的牛奶和吐司:“牛奶快凉了,记得喝。”说完,他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奚午拿起牛奶,一口气喝完,然后缓缓地坐下,拿了一片吐司撕一点吃一点,脑袋进入放空时刻。
当奚午开始意识到有个人似乎开始在做好离开的准备时,自己才意识到一切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
生活在变化,情感也在变化。
奚午的生活朝着未知的方向进展,而在这本来单一的生活里,似乎出现了一抹彩色。
现在,这抹色彩似乎要消失了。
奚午也许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的阳光,它让那个人那样熠熠生辉,却又预示着别离。
苏格的眼睛里有一片雾,让她看不清摸不透。
现在奚午看清了蕴藏在那场大雾背后的秘密。
是大海,一片大海。
她似乎对苏格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她摸不清楚那种感受,她以为只是自己想要了解他。
她开始,向往那片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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