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盯着那些暗红的影子……一个,两个,三个……可它们只是模糊地一闪,便彻底消失在浓稠的黑暗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不见了?
凌余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努力地睁大眼睛想穿透黑暗,却只是徒劳。
视线重新落回奶奶手中那盏被放低的灯笼上,那点红光成了他们唯一的光源,“奶奶,”他试探着问道,“村子里,除了这个脏东西以外……还发生过什么怪事吗?”
“怪事?”奶奶轻叹一声,点了点头,“有啊。”
它枯瘦的手指向道路转弯处,“你看那儿。”顺着它指的方向望去,隐约可见一个矮坡后面,矗立着一个巨大得不成比例的阴影。
那是一个稻草人!
庞大得甚至超过了旁边的瓦房屋顶,在夜色中像一个沉默的怪物。
奶奶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某种晦暗,“前阵子,村里人老说能在稻田里听到怪声,呜噜呜噜的,却听不真切。”
“有不信邪的后生进去找,结果……”她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就再没找到出来的路,活活饿死在里面了。”
凌余眯起眼,努力想看清那个稻草人。
它巨大的脑袋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随风飘动,像破布,又像是……头发?正思索着,粗糙冰冷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回过神,看向奶奶。
“小余啊,”奶奶脸上又堆起那种过份热切的笑,“这次回来正好赶上村子里办喜事,热闹。你们俩……也抓紧把事办了吧?”
他们俩?办事?
两人震惊的眼神在空中撞到一起,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荒谬。
凌余活了二十几年,头一回被催婚,没想到是在这么个诡异的地方!现在的副本剧情都这么跳跃的吗?
“怎么不说话了?”奶奶的头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眼中的‘期待’几乎要满溢出来,那表情分明在说,只要听到一个‘不’字,它当场就能翻脸。
他们可不想触怒它。
“奶奶,”凌余晃了晃它冰凉的手,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像撒娇,“我还小呢,不着急嘛。”嘴上拒绝得干脆,心里却七上八下,生怕这张‘慈祥’的面具瞬间碎裂。
他紧张地观察着奶奶的反应。
“好,好。”出乎意料,奶奶只是被他‘害羞’的样子逗笑了,宠溺地点点头,“我们小余还小,不急。”
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一个岔路口。
凌余脑海里迅速浮现出那张地图,直走是村长家,左边林子通往那片诡异的稻田,而奶奶带着他们走向了右边。
他记得右边这条路附近好像有条不起眼的小路,在地图上有特殊标记,只是具体位置一时间没法确定。
这条路走到头是祠堂,拐个弯,就是奶奶家。
眼看院子就在前面,背后突然袭来一股凉气,淅淅沥沥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落下来,“下雨了,快走!”奶奶催促着。
刚跑两步,雨势瞬间狂暴,如同天河倾泻,三人瞬间被浇透,再加上凌余和墓槿在猪圈里沾染的污秽……
那画面,味道和视觉冲击力是相当惨烈。
终于跑到一栋老屋前,奶奶抬手推开半掩的木门。也就在他们踏进院子的瞬间,外面的暴雨声戛然而止。
刚刚就像是一个小小的玩笑。
“进去吧。”奶奶轻轻推了他们一把。
凌余转身,看见奶奶将手中的灯笼小心翼翼地挂在了大门正中央,然后才走进来,脸上恢复那副慈爱的模样,“快去洗个热水澡,别着凉了。”
“换洗衣服都给你们放在房间的桌子上了。”
“好。”
奶奶看着他们走进房间,关上门,直到里面传来隐约的水声,才进屋。
等两人洗完澡,换上一身干净但带着些霉味的旧衣服出来时,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味勾得他们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快来。”奶奶坐在桌边,笑着招手。
两人连忙走过去。
桌上摆满了菜肴,有荤有素,色泽诱人,香气混合着屋内潮湿的空气,不断撩拨着凌余的神经。他肚子咕咕叫,可……这东西能吃吗?
他还在纠结,旁边的墓槿已经拿起筷子,毫不犹豫地开动了。她吃得很快,动作却不见慌乱,甚至抽空评价了一句,“味道不错。”
凌余真是佩服她的胆量,“你就不怕这饭菜有问题吗?”
“嗯?”墓槿咽下最后一口红烧狮子头,才愣愣抬头,“她不是你奶奶吗?”
呃……这话,逻辑上好像也没毛病,“是,是我奶奶。”可……算了。
墓槿似乎觉得他的担忧很有趣,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我老板说过,要把每一顿饭都当成最后一顿来吃,这样就算突然死了,也不亏。”
“嘶……”看着她认真扒饭的动作,凌余赞同地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她那位老板是干什么的,但这道理,他悟了。
于是他也拿起筷子。
谨慎地先夹了些素菜到碗里。
没一会儿,奶奶端着汤锅从厨房走出来。凌余心思一动,端着碗走到奶奶旁边的位置坐下,殷勤地往它碗里夹菜,“奶奶,您也多吃点。”
他一边吃一边夸赞,眼见哄得奶奶眉眼弯弯,才试探着开口,“奶奶,我爸妈……有说要回来吗?”
一听到这个,奶奶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眼神骤然阴沉下来,那里面翻涌着的是毫不掩饰的憎恶。
它低声咒骂,“那两个杀千刀的!没良心的狗东西!出去这么多年,音信全无!要不是你二叔还在身边照应,我这个老婆子哪天死在这个鬼地方,臭了烂了都没人知道!”
那怨毒的语气让凌余后背发凉。
连忙拉住奶奶冰冷僵硬的手,轻轻晃了晃,用撒娇般的语气安抚,“奶奶您别生气,这不是还有我们嘛。”
奶奶的情绪转换极快,立刻又笑得开心,“是啊,还是我的小余懂事。”
“我们以后一定常回来看您。”凌余挽住它的手臂,轻轻靠着,“对了奶奶,刚您说村里要办喜事,是谁家啊?”
“就你二叔家,还有几家,说了你也不认识。”
不止一家要办事?
“那我怎么没见到二叔和婶婶呢?”凌余追问,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找到他的’母亲’!
“你二叔啊,心思全扑在他的铺子上,三天两头不着家,至于你婶婶嘛……”提到这个人,老婆婆猛地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凌余。
又是这种表情!看得人心里发毛!
凌余紧张地扯出一丝笑容。
空气凝固了一瞬,老婆婆也跟着笑起来,只是那笑容有些僵硬,“按规矩,结婚前双方是不能见面的,所以新娘子们都暂时住在山上。”
住在山上?
凌余心里咯噔一下。
地图上根本没标注山上有房屋,那里怎么能住人?总不能睡在树上吧?
“那婶婶叫什么名字啊?”一直安静吃饭的墓槿突然放下碗,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奶奶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田……”它猛地顿住,浑浊的眼睛转了转,“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你们等我一会儿。”眼看饭菜吃得差不多了,奶奶起身走向旁边一个房间,它只把门开了一条小缝,侧身挤进去后立刻将门关严,仿佛里面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没过多久,奶奶抱着两个东西走了出来。
是一男一女两个纸扎人,惨白的脸颊上涂着两团夸张的腮红,嘴角咧开诡异的笑容。
“睡觉前把这个放床头,将就将就,明天再找你二叔拿新的被褥。”奶奶把纸人塞进他们怀里。
二叔开的是纸扎铺?
凌余抱着冰冷扎手的纸人,心里一阵恶寒。
“早些睡。”奶奶一边推着两人朝楼梯口走,一边絮絮叨叨地嘱咐,“还有……睡觉时,被子一定要盖住头,这样才能睡个安稳觉,听到什么响动都别好奇。”
走到楼梯口,它便停住脚步,不再往上,只是冲着他们挥手,“去吧,奶奶一会儿给你们送碗姜汤驱驱寒。”
“好。”两人抱着纸扎人,一步步踏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
二楼光线昏暗,只有一间客房是收拾出来的。好在房间里并排放了两张简陋的木床。
墓槿先一步走到里面那张床边。
将纸人随手丢在床脚。
她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房间的阴影里,偏过头,眼眸在昏暗中似乎闪过一丝微光。“凌余,”她缓缓开口,“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凌余反手关上门,伸手去拉灯绳。
“咚咚,咚咚。”刚打开那盏光线昏黄的白炽灯,身后就响起了敲门声。
凌余打开门,奶奶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姜汤站在外面。他连忙接过,“谢谢奶奶。”
“轰隆隆——!”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刺眼的闪电,几乎同时,震耳欲聋的雷声炸响,借着闪电的强光,凌余从手中姜汤晃动的液面上,瞥见了奶奶映出的倒影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慈祥,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贪婪的注视!
他猛地抬头,奶奶却已经恢复了那副关切的模样,耐心嘱咐道,“喝完早点休息,一定要趁热喝驱寒效果才好。”
“哦,好。”凌余压下心头的惊悸,探出头看着奶奶转身下楼的背影。
“奇怪。”关上门。
把姜汤放在两张床中间的小桌子上。
“诶……”他刚想阻止,却见墓槿已经端起碗,咕咚几口把姜汤喝了个干净。
墓槿偏头看他,眼神带着询问:“怎么了?”
喝都喝了,凌余只好把话咽回去,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头顶的灯泡开始不安地闪烁起来,“再不喝就凉了。”
墓槿看上去没有任何不适。
有事儿的反而是没喝汤的凌余。
他感觉脑袋一阵阵发晕,视线也开始模糊。“咳咳……”他轻咳两声,晃了晃越来越沉的脑袋,无奈之下,只好也端起了自己那碗姜汤,屏住呼吸喝了下去。
一股暖流下肚,身体确实舒服了不少。
“最开始看到奶奶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墓槿问出了刚刚没来得及出口的问题,她一开始以为凌余只是在扮演系统赋予的身份,可其他人的第一反应是恐惧,而他……
凌余看向墓槿,刚想开口解释:“我在想是不是……”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感猛烈袭来!
闪烁的灯泡彻底熄灭,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凌余只觉眼前墓槿的身影开始扭曲晃动,像在水中倒影。
用力晃了晃脑袋,心中警铃大作,姜汤果然被下药了!而且很可能是必须两人都喝下才会生效的触发式药物。
不是立刻致命的毒药,但更让人不安。
他盘腿坐在床上,呼吸不受控制地变得急促起来,舔了舔突然变得干涩的嘴唇。
黑暗中,他听到脚步声靠近。
他努力聚焦视线,抬眸。
瞳孔骤然放大,震惊地看着墓槿用从猪圈带出来的那根红绳,动作利落地将他的手腕捆绑起来,慌乱开口,“你干嘛?”
下意识想挣扎,墓槿却低吼一声,“别动!”
“汤被下药了。”她抬起头,借着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光亮,凌余看到她平日清冷的双眸此刻弥漫着水雾,眼神迷离,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呼吸也同样粗重。
凌余心头一沉。
是因为他没答应结婚,所以直接用这种手段?这奶奶想要曾孙想疯了吗?
“你……”他看着墓槿绑好他之后,步伐不稳地走开,心里稍微松了口气,看来她还有理智,知道保持距离。
然而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凌余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大,强烈的危机感让他脑袋都清醒了几分!
“墓槿!你要干什么?!”他看着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短棍,害怕地咽了口唾沫,脚下用力蹬着床板向后缩,“墓槿!你冷静点!千万别乱来!”
“忍着点。”墓槿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喘息和一种奇怪的决绝。
话音刚落,她抬手挥下!
“啊!”砰的一声闷响,短棍敲在凌余的后颈。他眼前一黑,所有意识瞬间断绝,被捆绑着手脚的身体重重倒在床上。
“凌余?”墓槿叫了一声,确认他已经彻底昏迷,才踉跄着走近,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好,还活着。
她点了点头,扯过被子将凌余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盖住。然后她自己踉跄着走到墙边,双手扶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药效和剧烈的情绪波动让她浑身皮肤都透着一层粉红。
墓槿一咬牙,对着墙壁猛地撞了上去,额角因为刚才的撞击渗出血迹,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目。
咚!咚!咚!
外头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抽打着木门和窗户,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
咚!咚!咚!
房间里,则是墓槿用头撞墙的沉闷声响。
感觉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墓槿才停下这自残般的举动,两步并作一步跌跌撞撞地扑回自己的床边。
又是“砰”的一声,她直接跪倒在地,上半身无力地趴伏在床沿,彻底没了动静。
窗外的风雨声更急了,那扇薄弱的木门仿佛随时都会被拍裂。
不知过了多久,趴在床沿的墓槿手指动了动,她艰难地举起手,撑住床板想要起身,这个动作让额头上尚未凝固的血液被抹开,蜿蜒爬满她半张脸颊。
晃晃悠悠地站直。
随即又像耗尽了所有力气般,重重倒在自己的床上,几乎是同时,她扯过被子,遵循着奶奶的嘱咐,将自己的头也蒙了进去。
便彻底昏睡过去。
……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
凌余是在一阵细微的刺痛中恢复意识的,像是有冰冷的针尖,一下下轻轻刺着他的头皮。
不对!
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在舔舐他后颈被击打的位置!
凌余的意识越来越清晰,恐惧感如同冰水般蔓延全身可他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眼睛也像被粘住一样睁不开。
鬼压床?不,比那更真实,更可怕!
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
仿佛纸张摩擦又像是某种东西爬行的声音靠近,凌余感觉身上的重量还在不断增加,极致的恐惧爬满全是。
可他依旧像被钉在床上,动弹不得。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清醒,也从未像此刻这般绝望。
每一下头皮被舔舐的触感,都让他的心剧烈抽搐一次。直到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衫,大脑因为缺氧和恐惧开始嗡嗡作响,身上的重量才开始一点点减轻。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再次响起。
渐渐远去。
它们这是……出去了?
就在重量完全消失的刹那,身体的禁锢也随之解除,凌余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奋力挣开手腕上本就捆得不紧的绳索,抬手就想去掀开蒙在头上的被子。
然而,一股没由来的强烈的恐慌感瞬间涌上!
刚才的经历是梦,还是真实发生的?
他从被子边缘那一丝缝隙里看去,外面依旧一片漆黑,如果他现在掀开被子,会看到什么?这会违反规则吗?
他的手停在半空,微微颤抖。
最终,缓缓收回。
抱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想法慢慢翻了个身,背对着之前放置纸扎人的方向,试图重新入睡。
强烈的困意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可……哪里来的风?
不对!这规律的气流……是呼吸!几乎贴着他脸无声的呼吸!
纸扎人还会跟着他移动?
凌余死死咬住下唇,抑制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颤抖着掀开眼皮,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掀开一条极细的眼缝。
房间里明明伸手不见五指,他却清晰地透过那条缝隙,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幽深得如同寒潭的眸子。
正一眨不眨,死死地盯着他!
不是纸扎人!
纸扎人……根本没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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