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赏月那夜后,闲暇时刘令瑜总会给徐季白介绍她院中的花儿,也时常请教徐季白学业有疑之处,势必要在下回文渊阁考试时摘下他的金榜第一。
徐季白笑说:“殿下忘了,你与我不在一个榜上。”
刘令瑜任性道:“我不管,你可别因为怕了我,留有一手不倾囊相授啊。”
徐季白拿过朱砂笔,在刘令瑜的课业上圈过一处,道:“承蒙殿下信任,我哪敢懈怠分毫?”
待刘令瑜修修改改一遭,她才挺起腰用手拍了拍酸涩后背,拿起桌案上的黄纸对着透进窗棂的天光仔细看过一番。
刘令瑜用手弹弹薄纸,说:“这样看顺眼多了。”
她将课业收拾好,回头问徐季白:“今晚徐公子会去街头凑灯会的热闹吗?”
徐季白似是意外,挑眉道:“殿下,今天可是七月七。”
“就是七月七的灯会才热闹呢。”
刘令瑜坐在案前,两手撑在桌沿,饶有兴致低下头凑近徐季白,打趣问:“徐公子有心仪的姑娘吗?”
徐季白与她对视半晌,才道:“怕是让殿下失望了。”
”哦?”刘令瑜重新起身,“那你不和你那些友人一同去凑凑灯会的热闹吗?说不准姻缘就在因缘际会里碰见了呢。”
徐季白微微弯起眉眼,刘令瑜身后窗棂外,花枝隐约摇晃,钻进阁楼内的斜阳隐约掩去刘令瑜的脸眸,瞧不仔细。
徐季白问:“殿下身边可有友人同行?”
刘令瑜说:“本是有的,只是他貌似在军营里被段将军教的脑子不太灵光,说人流熙攘能遇见才是真缘分,那街头到了晚上得有多少人?我上哪儿去遇见他?”
徐季白笑说:“沈公子倒颇有个性。”
刘令瑜吐槽道:“拉倒吧,你见过他才明白他那人有多惹人厌。”
她叹下一口气,开门见山问:“徐公子同我一起去灯会吗?”
徐季白捻起二指在衣袖下悄然摩挲,应道:“好。”
七月初七夜,是年中大梁最热闹的时候。
满城灯火如星河倾于烟火人间,火树银花与银月交映,彩灯如织锦绵延不绝,泱泱人流涌向长街,天上地下,流星漫天地。
刘令瑜仍身着白衣,从院中蓄起的小水池里摘下一支荷花,轻轻挽起她的乌发。
“久等了,徐公子。”
刘令瑜穿戴好后,蹦蹦跳跳来到徐季白面前。
徐季白认真瞧着她,刘令瑜左右看看,问:“怎么了?”
徐季白道:“殿下能允我折几朵花吗?”
刘令瑜眉尾稍扬,嘴角动了动,故作犹豫道:“嗯……”
“看在你陪我逛灯会的份儿上,赏。”
徐季白颔首:“多谢殿下。”
徐季白绕过她,径直走到花墙前,抬手折下两朵红朱槿,转身又回到刘令瑜身侧,将那朱槿小心仔细轻别进刘令瑜耳后。
“雪中一点红更衬你。”
刘令瑜往后摸到那朱槿,又不想再走回水池去瞧,于是她突然向前凑身,与徐季白相隔不过咫尺。
徐季白被她吓了一跳,不免倾身向后,口中喃喃询问:“殿下……这是做什么?”
刘令瑜在找徐季白眼眸中映出的自己。
不过她左摇右晃也没有看清楚那眸子里的自己,只好放弃重新站回原地,留徐季白怔神眨着无辜的眼看向她。
刘令瑜问:“这样真的好看吗?”
徐季白还未彻底缓过神,嘴上却先絮絮回应:“好……好看的。”
刘令瑜笑起来,她面容白皙,只唇上胭脂点缀,明是一身简素衣裳,穿在她身却不需任何俗物点缀,光发簪鲜花就能显出这位殿下华贵的气质,那白中朱槿如锦上添花,给这身白衣添得一亮。
“走吧。”
人流比预想的还要再多些,刘令瑜手上提着莲花灯,与她发间白莲如出一辙的形状,她发后鲜莲太显眼,于人群中是惹人偏偏回头的模样。
二人走上渡桥,一叶扁舟刚巧从桥下悠悠撑过,这桥本就窄小,人头拥挤,险些让刘令瑜随人群被挤了去。
“这里的人也太多了!”
刘令瑜被挤向桥边,她回头一把捉住徐季白的手腕,任身前人匆匆来去,那手就握紧不放,生怕下刻就要被这人流冲散分离,想找人都不知从哪儿找起。
徐季白感受手腕传来的炙热温度,犹如眼前随风轻微晃动的那朱槿挥之不去。
徐季白的手指逐渐拢起,任刘令瑜握住手腕,拉着他经过嘈杂人群,直到下了石桥,刘令瑜还是没有放开他的手。
“小心点,我们不要走散了。”
刘令瑜侧目叮嘱徐季白,拉着他的手继续向前走。
街头的人流虽多,但也没有桥上拥挤,二人总算能悠闲自得欣赏头顶花灯,此时,一位头戴半面朱鹮面具的一人与刘令瑜擦肩而过,悄无声息携去刘令瑜耳后的一朵朱槿。
刘令瑜觉得有几根发丝随风降至肩头,再抬手时,发间少了一朵花,转身发觉那人指尖屈起夹着一朵朱槿,正摇晃着朝刘令瑜挥手。
“你等等!我同意你摘我的花儿了吗?”
刘令瑜骤然放开牵着徐季白的手,提起裙角朝那人奔去,那人见状没有回身,只面朝刘令瑜往后连连退去。
刘令瑜不免心生好奇,仔细盯着那人半晌,心中落下猜测,便停下脚步不追了,负手站在原地扬起下颌瞧着那人,语气凌厉道:“一朵朱槿三百两黄金。”
那人果真随之停下步伐,不用看也知道面具下的神色定然是瞠目结舌:“这个数也敢说!”
刘令瑜轻笑:“我是去向沈府讨这个钱,还是去向段将军要这个钱啊?沈执安。”
沈执安摘下朱鹮面具,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人眉如刀锋,眸似朗星的眉眼,再是那张时刻扬起的唇角,总能说出一些与之样貌不匹配的毒话来。
“你怎么晒黑这么多?”刘令瑜发自内心说,“完了,这可怎么办,将来还能做上小白脸吗?”
“说什么话呢?”沈执安笑着皱起眉,“没人要我我就赖在你这公主府蹭吃蹭喝,你自己看着办吧。”
刘令瑜伸出手摊开:“把花还我。”
沈执安仔细瞧了瞧这朱槿,抬眸看向刘令瑜,道:“真是不明白,你的花那么多,枯了再养凋了再种就是,何必每朵都这样在意?”
刘令瑜三两下上前,硬是将沈执安手里的花接过,沈执安不敢真使力与她争抢,毕竟他的命可没这朵娇嫩的花值钱,要是真伤了这花,刘令瑜下一刻就要动真格把他残了,让他和这花作伴去。
刘令瑜往旁边河道那走去,蹲下身重新将朱槿簪好,她这才发现,徐季白所说的衬她不假,是通身素白里的点睛一笔。
沈执安注意到刘令瑜身后站着的那男子,好奇一问:“不知这位是?”
徐季白朝他作揖,先问候道:“沈公子安好,徐季白。”
沈执安回忆一番,恍然大悟道:“文渊阁那常年金榜第一便是徐公子没错吧?”
徐季白点头。
沈执安悄悄打量起徐季白,又看向簪好花重新起身的刘令瑜,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徐季白礼貌微笑道:“殿下提过几句,我瞧沈公子气度不凡,又与殿下有说有笑,大概就明白二三了。”
沈执安大跌眼镜:“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能有什么好话?”
“我都听见了。”刘令瑜幽幽转过身,“既然来都来了,要不去喝两杯?”
刘令瑜这话不是商量,她早就想去尝尝酒楼的酒了,于是话音刚落,她便快步上前一手拉过沈执安一手拉过徐季白朝酒楼走去。
沈执安拍拍她的手背,连忙道:“哎哎,我就不去了。”
刘令瑜没停下脚步,只瞪着眼看他。
沈执安叹下一口气,颇为认真道:“我是偷偷溜出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还喝酒?要是被师傅发现我身上沾了酒气那可完了!”
刘令瑜不想放在心上,她道:“你和段将军说是我硬拉上你喝酒的,有什么事找我就行。”
沈执安一见酒楼就在不远处,立即抽出刘令瑜拉住的手,道:“真不行,我给你留了两壶上好的桂花酿,找小二报我名字就好了啊,钱已经付过了,替我好好尝尝。”
刘令瑜一脸幽怨看向他:“沈执安,你我多久没见了,连坐下好好叙旧的时间都没有吗?”
沈执安为难道:“殿下也知道我师傅管我可严了,这会儿他和师娘在逛灯会呢,要是回去发现我不在,那营里准要遭殃!中秋我得三日假,定分一日给你!”
说完,沈执安重新戴上朱鹮面具,挥着手隐没在人群中。
“别太想我!”沈执安喊道。
“谁会想你?”刘令瑜捂住耳朵,看了看徐季白,“我们去尝尝他留的桂花酿。”
“殿下和沈公子的关系是真好啊。”徐季白笑着说。
“你现下见了他,知道他有多讨厌了吧。”刘令瑜道。
徐季白笑而不语轻摇起头。
二人并肩站于离酒楼不远处,方才莲花灯一直在徐季白手上提着,刘令瑜重新接过,耳边便听见阵阵嘈杂声。
“看烟火啦!看烟火啦!”
刘令瑜转过头,五彩绚烂的光华在她眼眸闪烁。
“快许愿啊,傻姑娘。”
流动的人群在此刻缓慢停伫,纷纷望向远方升空的焰火许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心愿。
刘令瑜认真欣赏转瞬即逝的一道道焰火,随口一问:“徐公子要许愿吗?”
徐季白侧目看着她,道:“心下许过了。”
焰火还未散尽,巨大的声响让刘令瑜不得不加大声量好让徐季白听清楚:“你说大声些!我听不见!”
徐季白凑到她耳边,大起声量道:“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刘令瑜笑着说:“人人皆为自己求愿,你怎么还替天下人许愿啊。”
她重新看向远方绚烂焰火不息,徐季白没有收回眸光,只凝滞在刘令瑜被焰火染尽的面容之上。
徐季白在下一道焰火绽放空中时,低声求下第二愿。
“愿身侧之人,来路顺遂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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