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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2

晨曦透过遮光帘的缝隙,在地毯上洇开一道狭长的光痕。

南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那张白皙的脸,眼下有点青,像是上好的宣纸上不慎晕开的一抹浅墨,添了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疲惫。

镜面里的人眼睫颤了颤,她沉默地拿起遮瑕膏,仔细地掩盖掉那点痕迹。

今天,她要全副武装。

她选择了一套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套裙,领口点缀着一枚小巧的珍珠胸针,长发一丝不苟地挽起,妆容恰到好处,精致但不过分浓艳。

晨光熹微,给这座庞大的城市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轮廓。

驾驶座上是江家派来的司机,沉默而专业。

车内弥漫着高级皮革混合着淡淡木质香氛的味道,属于江鹤宥的气息,无处不在,让人觉得空间清冷逼仄。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消息,叮嘱她放平心态,到时候凡事有商有量。

南淑指尖顿了顿,回了个“放心”的表情包。

商量?

南淑心里太过清楚。

她在这段时间查了更多资料,对南氏面临的困境了解得越深,就越明白,所谓的“商量”,底线早已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车子平稳地驶入市中心最繁华的CBD,停在一栋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前。

仰头望去,巨大的“江氏集团”标志出现在眼前,玻璃幕墙折射着冷硬的光。

一如它主人的风格。

专属电梯直达顶楼。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一种绝对的安静和秩序感扑面而来。

深灰色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开阔的视野,整面的落地窗外是浩瀚的城市全景。

秘书早已等候在电梯外,恭敬地将她引向一间小型会议室。

门推开,里面的家长已经到齐了。

她的父母南怀仁和赵婉清坐在一侧,脸色带着掩饰不住的憔悴和紧张。

对面,是江鹤宥的父母,江父威严沉稳,江母雍容华贵,脸上带着客气又亲昵的笑容。

江鹤宥紧随其后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面无表情的特助。

两人来的时间相差无几。

他今日穿着的是深灰色的定制西装,打了个领带,居然比宴会那时更正式了些。

他的目光先落在南淑身上,停留了大约两秒,然后才转向南父南母,微微颔首:“伯父,伯母。”

“淑淑和鹤宥来了,你们快来坐。”江母亲切地招呼,打破了瞬间的凝滞。

南淑扬起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走到父母身边的空位坐下,将手包轻轻放在一旁。

“伯父,伯母,早上好。江总。”

她依次打招呼,声音清脆,姿态落落大方。

江鹤宥再次看了她一眼,只应了一个轻飘飘的“嗯”字。

态度礼貌。

双方落座,寒暄短暂而尴尬。

“抱歉,路上有点堵车,我来晚了。”南淑致歉。

“没关系,我们也刚到。” 江宏远开口,声音洪亮,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几句关于天气和交通的客套话后,气氛迅速转入正题。

南怀仁轻咳一声,率先开口,语气姿态放得有些低:“鹤宥,关于之前在电话里提到的,两家合作的事情……”

话题切入了核心。

“伯父,”江鹤宥打断了他,声调平稳,自带一种掌控感。

他抬手,示意了一下身旁站着的戴着金丝边眼镜、精英模样的男人。

他的特助,周谨。

周谨立刻会意,将几份装订精美的文件分别放到南家三人面前。

南怀仁快速翻阅着文件,眼底闪过一丝希望,但看到后面的条款时,脸色又微微沉了下去。

“江总的意思是,这是一次合作。”周谨的声音有力,“江氏集团将以市场利率注资南氏,解决目前的流动性危机。同时,江氏会开放旗下部分高端商业地产渠道,优先引入南氏旗下的品牌。还有部分高端商场的渠道,助力南氏旗下的珠宝品牌拓展。”

“这是基于我们双方现状,拟定的初步合作意向书,各位可以先看一下。”江鹤宥说,“江氏集团将以市场公允估值,向南氏集团注资五十亿,这是我给到的诚意。”

南淑翻开着文件,条款清晰,数据明确,江家的出手堪称大方,甚至在某些条件上,比她预想的还要优渥一些。

但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果然,周谨接着开口:“作为合作条件,南氏需要出让其百分之十五的股权给江氏。并由南淑小姐与江总建立婚姻关系,在必要场合共同出席,维护双方家族形象与利益共同体的一致性。在合作期间,南淑小姐作为江总的未婚妻,未来江家的女主人,需要在一定程度上,代表江氏集团与南氏集团共同的形象,参与必要的公关活动,言行举止需以共同利益为重。”

南淑安静地听着,一时没有表态。

南怀仁的脸色白了白,嘴唇嗫嚅了一下,没能说出话。

赵婉清担忧地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对面神色温和的江家父母,以及那个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大表情的准女婿,忍不住开口,带着母亲的担忧:“那……两个孩子以后的生活……”

“妈。”南淑抬起头,打断了母亲的话。

她知道母亲想问什么,无非是希望对方能承诺一些关于感情、关于未来的空头支票。

但这些东西,在眼下并不适合。

南淑的视线越过特助,直接看向主位上的江鹤宥。

“江总,”她开口,声音不大,打破了一室的沉闷,“合作意向书我看完了,江家给的条件很丰厚,解了南氏的燃眉之急,我们很感激。”

她顿了一下,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清晰地提出自己的条件,“合作可以,但在个人层面,我有三个要求,希望能在合作正式开始前明确。”

江鹤宥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终于对她提起了些许兴趣,也有些意外她的直接。

他的整个身体微微后靠,倚在真皮椅背上,姿态慵懒,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桌面。

江鹤宥就这样看着她,目光深沉难测。

半晌,他嘴角勾起,做了一个“请讲”的手势。

“可以,请说。对于这场合作,你有什么想法?”

在场除南淑外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第一,”南淑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我名下的个人的艺术投资公司,‘南风艺术投资’。必须独立运营,财务、人事、运营决策权、所有权完全独立,不受江氏集团注资南氏这项合作的影响和未来任何形式的干预。”

江父江母对视一眼,没说话。

南父和南母则有些紧张地看向江鹤宥,屏住了呼吸。

江鹤宥神色不变,只淡淡开口:“可以。只要它的经营合法合规,且不与江氏核心利益发生冲突。”

“第二,”南淑继续,“婚后,我需要明确的、受尊重的个人时间和空间。我理解作为‘江太太’可能需要履行一些社会义务,但我希望这部分时间是有计划且有限的,不能无限度地侵占我的个人生活和事业。其他时间,我的社交圈、生活安排,在不损害‘共同利益’的前提下,由我自己决定。”

这话说得委婉,但意思明确。

她不想成为一个完全被捆绑,失去自我的,被标明江鹤宥的附属品。

江鹤宥看着她,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什么,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眼皮掀起,眸子一瞬不瞬瞧着南淑,像是非常欣赏。

“合理的个人空间,可以。”他回答,“具体细节,后续可以让周谨和你的助理对接,制定一个大致的时间规划。”

迎上江鹤宥深邃难辨的目光,南淑顿了下。

“第三,”南淑深吸一口气,说出最关键,也最直白的一条,“关于婚姻本身。我希望这是一段建立在相互尊重和明确规则基础上的合作关系。所以,我要求,婚姻存续期间,我们双方互不干涉彼此的**,包括但不限于社交、通讯、个人行程等。通俗点说,你我私下里,各有各的自由。”

“淑淑!”赵婉清忍不住低呼一声,觉得女儿这话说得太直白,太不留情面了。

会议室里陷入一片寂静。

连周谨都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

“互不干涉**?”江鹤宥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江鹤宥后靠,靠进宽大的真皮座椅里,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静静地看着南淑。

他那双眼睛太过晶亮,像是能看透人心,让南淑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

几秒钟的沉默,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他薄唇微启:“可以。”

南淑心头微微一松,但下一秒,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相应的,”江鹤宥黑沉的眸子锁住她,有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感觉,“作为江太太,在一切公开及可能被公众关注的场合,你的言行举止需以江家利益为先,配合我的安排。你所谓的‘互不干涉’,前提是,不损害我们共同的利益和声誉。”

他身体微微前倾,“这一点,南小姐能做到吗?”

“这是自然。”

“还有一点补充,”他说,“我希望你能接受江氏艺术基金会顾问的职位,这不是干涉,而是资源整合。对你个人公司的业务拓展,有百利而无一害。”

“江总的提议很合理,”南淑缓缓开口,没有在这一点上纠缠,宴会那天他已经说了这件事的利弊,“我接受。”

南淑微微扬起下巴,“那么,江总,合作愉快?”

她伸出手,姿态优雅。

江鹤宥看着她伸出的手,白皙,纤细,背后的主人却是有一股不肯服输的韧劲。

他站起身,隔着宽大的桌面,伸手与她轻轻一握。

他的手掌干燥温热,带着薄茧,力度适中,一触即分。

“合作愉快。”

江母这时才笑着打圆场:“哎呀,看看这两个孩子,都是做事有章法、头脑清楚的,以后一定能互相扶持,把日子过好。我们做父母的,也就放心了。”

南怀仁和赵婉清也连忙附和,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

“既然基本条件双方都无异议,”江鹤宥不再看南淑,转向周谨,“安排法务部,根据刚才沟通的内容,修订正式协议。订婚宴,安排在一个月后,”他眼睛扫过南家父母,“就定在下个月十五号,寰宇酒店,各位觉得如何?”

是询问句,也是决定。

“没问题,时间地点都很合适。”南怀仁连忙点头。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尘埃落定。

江鹤宥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再次瞧向南淑,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你咖啡因过敏的毛病,现在好了吗?”

这句话问得太过突兀,与之前的双方谈判氛围格格不入。

南淑蓦然怔住,眼底闪过一丝愕然。

她咖啡因过敏?

这件事并不算什么大秘密,但也绝非人尽皆知。

尤其是在应酬场合,她通常会礼貌地接过咖啡,但很少真正饮用。

他怎么会知道?

江鹤宥似乎并未期待她的回答,也没有解释自己为何会知道,只是自然地转向侍立在旁的周谨,吩咐道:“订婚宴上要注意一下,避免含有咖啡因的东西出现。还有,以后所有会议,给南小姐准备饮品时,换成花草茶或鲜榨果汁。”

他的语气是那么理所当然,仿佛这只是基于合作伙伴的细心关照。

南淑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种莫名的超出和失控,让她感到些许莫名的不安与困惑。

南母倒是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这是江鹤宥对女儿的体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鹤宥真是细心,连这个都记得。淑淑她这个毛病是遗传我的,一直没太好,喝多了容易心悸。”

江鹤宥微微颔首,没有多言,视线不经意间从南淑脸上掠过。

没人过多在意这个小插曲。

接下来的时间,变成了具体细节讨论。

订婚宴的规模、邀请的宾客、媒体通稿的措辞……一切都在高效的氛围中进行。

南淑大多数时间保持沉默,只在涉及她个人意愿的部分,才会言简意赅地表达自己的看法。

期间,南淑因为坐得久了,下意识地轻轻转动了一下昨天不小心扭到的右脚踝。

这是她小时候学芭蕾留下的旧伤,偶尔会有些不舒服,今天穿高跟鞋久了,难免不适。

这个细微的动作几乎无人察觉。

然而,在她第二次下意识地去揉脚踝时,一直听着双方父母讨论婚宴菜单的江鹤宥,却忽然打断了谈话,对周谨吩咐:“把下次见面商讨细节的地点,定在‘兰亭苑’吧,那里的中式座椅更舒适些。”

众人虽有些不解为何突然提到这一点,但也没多想。

南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后面的时间,她对面的那个男人,偶尔会接个电话,或者用平板回复邮件,将随意践行到底。

商讨接近尾声,江鹤宥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瞥了一眼,是秘书发来的下周行程安排。

他正准备锁屏,手指却顿住了。

南淑的位置,恰好能看到他的手机屏幕——那上面,下周二的日程栏里,清晰地标注着:“晚7点,国家大剧院,《吉赛尔》芭蕾演出。”

她睁了下眼睛,有些惊讶。

《吉赛尔》是她最喜爱的古典芭蕾舞剧,没有之一。

没想到两人会有同好。

江鹤宥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按熄了屏幕。

抬眸时,眼神已恢复一贯的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又过了一会儿,细节终于大致敲定。

“那就先这样,”江宏远站起身,脸上带着笑容,“怀仁,婉清,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平时可以多多走动。”

“一定一定。”南怀仁连忙起身,笑容有些勉强。

南淑也站起身,准备离开这个令她有些不舒服的会议室。

“南淑。”江鹤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回头。

他走到她面前,距离不远不近,刚好维持在一个礼貌又有存在感的范围。

“下周我会让周谨把订婚宴的流程和礼服目录送到你的住处,”他很专注地说,“你有任何偏好,可以直接告诉周谨,或者,”

他顿了顿,“直接联系我。”

他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张纯黑色的名片,上面只有他的名字和一串私人号码,没有任何头衔。

南淑迟疑了一瞬,接过名片。

冰凉的卡纸触感,与他的人一样。

“好。”

她将名片放入包中,没有多看一眼。

“我送你们下去。”

他说着,便率先朝门外走去,不容拒绝。

电梯缓缓下行时,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无声的尴尬。

南淑站在靠门的位置,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男人存在感极强的气息。

她盯着不断跳动的数字,只希望快点到达一楼。

终于,电梯门开。

南淑几乎是立刻迈步而出。

“淑淑。”南怀仁和赵婉清跟在她身后,神情复杂。

江鹤宥停在电梯口,并没有再送出去的意思。

“下周见。”他对着南淑的背影说道。

南淑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继续向前走去。

走出江氏集团冰冷恢弘的大厅,重新站在明媚的阳光下,南淑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楼,玻璃反射着刺眼的光,像一个华丽的牢笼。

“淑淑,对不起……”赵婉清握住女儿的手,眼眶微红。

南淑反手握住母亲的手,用力扯出一个笑容:“妈,没事。这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至少,公司能保住,大家都能安心。”

南怀仁长长叹了口气,脸上是深深的疲惫与愧疚。

“淑淑,委屈你了……”

南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宽慰的笑:“爸,没什么委屈的。各取所需而已。”

她像是在对父亲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离开江氏大厦,坐进车里,关上车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南淑才感觉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她后靠,缓缓闭上眼睛,浓密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独自消化着刚才的种种。

呆呆地愣了一会儿,南淑取出那张纯黑色的名片,任由它静静躺在掌心。

她拿出手机,一下下地将号码存入通讯录。

在输入姓名时,她犹豫了片刻。

最终,没有输入“江鹤宥”,也没有输入“未婚夫”,而是打上了三个字“合作方”。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才那一握的温度,思及,指尖轻颤。

车子汇入车流,驶向未知的明天。

江氏顶楼的会议室窗边,江鹤宥负手而立,俯瞰着楼下那辆载着南淑的黑色迈巴赫移动,逐渐消失在城市脉络之中。

他抬起手,指尖在冰冷的玻璃上,极其轻微地、沿着那个远去的影子的轮廓,虚虚地描摹了一下。

周谨在一旁安静地整理文件,不经意间抬头,恰好捕捉到老板这一瞬间异常柔和的眼神。

周谨迅速低下头。

江鹤宥收回手,插进西裤口袋,眼神恢复一贯的淡漠。

周谨站在他身后,恭敬地汇报:“江总,协议修订方向已经明确,会尽快完成。另外,关于南淑小姐的‘南风艺术投资’,是否需要安排人……”

“不必。”江鹤宥打断他,“按她说的,保持独立。”

“是。”周谨应道,心里却有些讶异。

这不太像老板一贯滴水不漏、掌控一切的风格。

江鹤宥转过身,走到会议桌前,目光落在刚才南淑坐过的位置上。

椅背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这里的,清冽中带着一丝甜暖的香气。

嘴角不自觉上扬,轻笑了一声。

他想起她刚才提出那三个条件时,那双漂亮眼睛里闪烁的、不肯屈服的光芒。

像极了高中时,她在辩论赛上把对手驳得哑口无言的样子。

倔强,又耀眼。

“周谨。”

“江总,请吩咐。”

“去查一下,叫‘林飞云’的艺术家。”

“是。”

“让基金会那边,以最高规格的合作条件,向南小姐发出邀请。”

“明白。”

“还有,”他顿了顿,“订婚宴的请柬设计……选一些铃兰元素。”

“是。”

他拿起平板,屏幕自动亮起,上面是一份刚刚传送过来的、关于“南风艺术投资”近三年运营状况的详细报告。

“只是确保投资对象的稳定性。”

他对自己说。

眸色深沉,看不清情绪。

江鹤宥:淑淑,贴贴[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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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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