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乱想间，梦魇袭来。
顾允芝又梦见了中学时期的往事。
十六岁的顾允芝社交圈子并不大。除了从小到大的同桌许卿之外，还有一个小姑娘。
易秋。
尚且处于原生家庭的顾允芝性格孤僻，独来独往。有时甚至有些完全是一个行走的低气压。
PC的爸，偏执的妈，复杂的家庭，沉默的她。
……
她好像是上天特意创造的破碎女主角。而在这时出现的易秋，曾带给她很特别的感觉的易秋，如同天赐的礼物。
易秋的笑颜逆着光，在仲春的某一黄昏时为她打开了一扇窗。
许卿曾用“念念不忘的白月光”给易秋贴标签，她本人并不知情。而许卿常因这事挨顾允芝揍。
这段时期，顾允芝突然觉得周围的人多了起来。
青春期分泌的多巴胺总是亢奋的，尤其是在顾允芝元旦演出之后。
对她示好的男男女女络绎不绝。
许卿常撞犯羞怯递情书的学长学弟学姐学妹，不知多少次替她挡下了乱七八糟的桃花后，有一天突然给她扔了一张小纸条。
龙飞凤舞不知收敛的字迹。
“托你的福，小爷我谈上恋爱了。”
下课后，许卿盯着外出的易秋直到那人彻底消失在视野内后终于嬉笑地对顾允芝说：“挡桃花的事，为什么不找你的白月光帮忙？”
不出意外地得到了顾允芝的武力威胁。
不过这话倒是提醒了她。
于是当日放学后，易秋偶然在楼梯口发现了被堵的顾允芝。
那人叼着糖，棒球服袖子挽起，中长发扎成马尾，碎发显得有些凌乱。她手上还拎着一件校服，另一只手正藏在兜里。
易秋的出现有些突兀。对上顾允芝锋芒毕露的双眼后她笑了笑，准备快步离去，却在经过顾允芝身旁时被人一肘横在肩上拦住。
“看清了，这我女朋友。谢谢你的喜欢，我对你不感兴趣。”
顾允芝在易秋作出反应前强行搂着她离去。在易秋的视野盲区，顾允芝抬头与正在下楼的许卿对视，轻笑。
陈浔在卫生间卸妆，许卿校服系在腰间站在门外等待。
“真服了，追她的人还少吗？非得拉老娘过来当群演。”陈浔不满。
门口的许卿看到了放门口的小男友，笑了笑，回应陈浔：“周末请你吃饭，顾姐买单。”随后消失在了楼梯间。
易秋被人搂着走到一楼后，顾允芝终于“松绑”。
“谢谢你。”顾允芝摸出一颗糖，塞进她手里，随即便快速与人保持适当距离。
“谢我什么？”易秋顺手撕开包装塞进嘴里。看着她。
“谢你帮我挡桃花咯。”顾允芝吊儿郎当。
“那没什么……”易秋移开视线，“你有很多追求者嘛，不考虑谈一个？”
“没兴趣。”顾允芝侧头，盯着一颗石子看。
“以后这些事，我就接着拿你当挡箭牌咯。”
“行啊，我无所谓。”易秋对上那人随即转来的视线，轻笑。
夕阳站在远方，树上阳光洒落。
她的笑很纯粹，比她见过的海，还要干净。
场景极速变换，顾允芝能感受到梦境中时间线在发生变化。
很多过往的片段被盛在飘浮的泡泡里，她想去看清，却看不真切，缥缈凌乱的，似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线球。
……
在其中的一个泡泡中，顾允芝看到十六岁的自己将那个女孩写进日记本，以她们二人为原型写了一篇至今仍未完结的小说……以及被自己藏起的企鹅帐号。
顾允芝看向一个距自己最近的泡泡，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在那段特别的日子里，似乎存在一段镀金的回忆。
……
顾允芝的母亲沈桉在她六岁前一直是一位柔情似水的母亲。六岁以前关于父亲顾淮的记忆却是一片混沌。六岁的顾允芝不懂，但长大后的顾允芝什么都知道。
顾淮是独生子，沈桉是长女，两人本是因爱情走到了一起……但不知何时起，顾淮变了。
沈桉早知那人在外玩得花，不过并未追究——因为她自己同样做不到专一。两人达成默契，在外各玩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玻璃罩的破碎是从一小条裂缝开始的，这个家庭的裂缝大概也是从这时开始出现的。
直到顾淮染上艾滋，这条裂缝开始生出藤蔓并滋生疯长。
艾滋病的传播常让世人联想到同性恋，事实上顾淮的感染也正是这个原因。此时的顾淮二十六岁，因常年在意保养，青春的尾韵尤在。这人玩的花，酒吧夜店随处可查出他的消费记录。
沈桉坐不住了。
她是个偏执的女人。但极高的智商和作为长女长期培养形成的良好教养告诉她不可胡来。于是她想出了一个妙计。
顾淮依旧不着家，但迫于父母的“监视”不得不时常回去扮演好好先生。于是沈桉装作不知，在旁悉心周到，从精心准备早点到男士香水调配。顾淮不曾察觉她的付出，同时也未发现藏在日常生活中的慢性药物。
怪只怪他太不走心。
怪只怪他把她的爱视而不见。
连同那份恨也被忽视掉了。
曾有一个夜晚，沈桉摸着刚刚入睡的顾允芝，凝视星空发呆。
她在想，如果那个男人迷途知返，哪怕只是为了自保，那她也会为他解毒。
可惜并没有。
庆幸的是他把她的别有用心习以为常，不幸的是那份真心同样成了理所当然。
2009年。顾允芝七岁。
顾淮的公司被架空，本人因常年长期摄入慢性毒药及私生活混乱病逝。不知情的顾父顾母一心以为儿子“沾染了不干不净的人”染了性病而亡，对于细心周到的儿媳爱护有加，认其作为干女儿。
这是一篇沈桉亲手写出的爽文。
但在无人知晓的深夜，懵懂的顾允芝见到了情绪崩溃的母亲。
……
二十三岁的顾允芝看到的那个泡泡中，盛放的正是这段时期的在顾沈二人情感纠纷外的小插曲。
持续许久的阴天。易秋家里只她一人，于是顾允芝主动邀请她去自己家过夜。不巧的是，那天沈桉恰好处于“不怎么稳定期”，于是顾允芝小心翼翼地去后花园，为易秋开后门。像一个小贼。
小易秋有些惶恐，稚嫩的脸让顾允芝屡次试图去捏但未遂。
她还记得，那天小易秋穿了一件浅黄色睡裙。后来那人躺在自己的床上，举着原本并不喜欢的小熊的双臂给她打招呼。
五岁的易秋很可爱，小熊耳朵好像长在她脑袋上。
二十三岁的顾允芝看着这一幕笑。
很有爱，很可爱，很愉快。
她笑十多年前自己竟这般小心翼翼地去走近另一个人，笑老朋友还是一点没变，笑两个小屁孩竟这般天真烂漫。
天是阴沉的，但房间内暖光灿烂。
她想着笑着，忽然心中泛出酸涩。
易秋……已经许久不见了。
无论是现实还是梦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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