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几天时间调整,柳应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轻松不少。他有心想要早点开始训练,于是拜托厨房准备了新的菜单,而后请韩锐挑着晏束行不在家的时间,辅助自己进行基础的体能训练。
训练是避开了晏束行,但柳应相信晏束行对宅邸里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因为他训练开始不过两天,晚上晏束行进到房间里,还捏了捏他的小腿。
不过晏束行什么都没说,也没再提及那天午餐时间说过的,要陪同他一起训练的话。
如此一来,柳应稍稍松了口气,但同时,又忍不住好奇起晏束行的动向来。因为一连几天时间,晏束行都没在下班后立即回家,而是不知道忙于什么事务,天色黑透了才归来。
周五这天晚上,更是他已经洗漱上床了,仍旧没能听见熟悉的汽车的声音。
房间里格外静谧,柳应靠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书,但久久没有翻动一页。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几乎快要到了日期跳跃的钟点,但夜色浓重的窗外却仍旧只有风声掠过。
他实在放心不下,难得的打开了晏束行送他的腕表,确认过生命体征没有异常之后,指尖在确认定位的按键上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轻轻放下了。
一种难以言说的、不愿显得过于在意的别扭心理阻止了他,他只得维持着看书的姿势,仿佛真的沉浸在了文字里,以此作为等待的掩饰,也维持着自己那点摇摇欲坠的尊严。
临近十二点,窗外终于传来熟悉的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最后在宅邸前院熄灭。柳应的心不着痕迹的落回原处,但身体又不自觉地绷紧了些,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卧室门被轻轻推开,晏束行带着一身夜晚的寒意走了进来。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底带着不易察觉的血丝,但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硬。
看见柳应没睡,手里还拿着书,他的脸上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仿佛是早有预料,一边换衣服,一边语气平淡道:“以后不用等我,你先睡。”
过分直白的话,让柳应一阵难堪。他垂下眼眸,合上书放在床头柜,开口说话时,声音都有些发紧,“不是特意等你,只是看书忘了时间。”
晏束行拿睡衣的动作顿了顿,侧过头看他一眼,最后也只是“嗯”了一声。
进浴室之前,又淡然补充了一句,“那就好。”
这句“那就好”,听起来像是接受了解释,但柳应明白,能有这种感觉,也不过是自己自欺欺人罢了。
浴室里的水声被隔绝了大半,柳应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这段时间晏束行一直早出晚归,别说是午休时间回来找他,连早晚餐都鲜少和他共用。这让他不禁开始好奇,晏束行到底是在做什么。
是军务,还是在着手调查阿芙娜的事情了?
各种猜测在脑海里盘旋纷飞,让柳应无法平静。
等到晏束行洗完澡,带着一身潮热的水汽出来,柳应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最近在做什么?”
晏束行擦头发的动作彻底停下了。他沉默地看着柳应,深邃锋利的眉眼在昏暗的壁灯下显得格外幽深,像是在权衡着什么。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就在柳应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又会用“军务”这样简单的说辞搪塞过去的时候,晏束行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将毛巾扔在椅背上,单膝跪在床沿,俯身用唇瓣碰了碰柳应的面颊。
“明天你要跟我出去吗?”
柳应微微一怔,“去哪儿?”
晏束行的唇角勾起一丝极轻的、令人难以捉摸的弧度,而后缓缓吐出三个字。
“下城区。”
*
周六的白日过得异常缓慢。
柳应原以为早餐过后,晏束行就会提起出行的事情,可对方像是忘了这回事,气定神闲的处理了一些带回宅邸的不紧要的文件,甚至还有闲心陪他做了两个小时的体能训练。
这种反常的平静让柳应心里的不安逐渐放大,他隐隐感觉到,晏束行是在刻意拖延时间。但他按捺住询问的冲动,只是默默配合着。
直到窗外天色渐暗,临近晚餐时间,晏束行终于给他拿来一套低调的衣裳,让他换上准备出门。
对于两人这次出行,埃琳娜和韩锐毫不知情。直到看见柳应换了一身衣裳,他们才意识到晏束行想要带柳应出去。
“你们去哪儿?”埃琳娜拦在柳应身前,韩锐则是默契的挡住了晏束行的视线。柳应知道两人是担心自己,于是耐心解释说晏束行邀请自己一起去下城区巡查。可他没想到,一听这话,埃琳娜的眉头就拧紧了。
“不要去。”埃琳娜脸色难看,显然对晏束行的做法极不赞同,“这个点去下城区能巡查到什么?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埃琳娜将问题说的明明白白,但柳应仍旧决定和晏束行一起出行。他能想到这次去下城区一定是有问题,毕竟他和旁的视下城区为腌臜污浊之地的贵族不同,他是切实了解下城区的人。他很清楚,这个时间过去,只能看见夜色掩护中更为混乱的下城区。
他对那些混乱都有所准备,他只是好奇,晏束行准备的“陷阱”到底是什么。
安抚好了埃琳娜,柳应还找来了一顶鸭舌帽。为了避免自己过于显眼的金发和容貌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他仔细将头发塞了进去,帽檐也压得更低。
而晏束行,则是换了一身没有任何标识的常服,整个人褪去了一丝凌厉,却又更添一分隐于暗处的危险气息。
因为是秘密出行,同行的只有洛伦和一名沉默的司机,车辆也是极其普通的黑色汽车,毫不引人注目。
车子悄无声息的驶入帝都越来越狭窄破旧的街道,窗外的景象也从繁华璀璨变得拥挤昏暗。车窗还没打开,但几人仿佛已经闻到了空气中蔓延着的混合着劣质燃料和某种难以言说的颓败气息。
这是无人在意的,帝都的另一面。
最终,车子在一个极为脏乱的街角停下,旁边是满溢的垃圾箱和斑驳的墙壁,附近商铺的霓虹灯招牌也闪烁不定,投射出光怪陆离的光影。
晏束行率先下车,动作自然的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他绕到另一侧,为柳应拉开车门,而后冲着街边一个冒着滚滚油烟和食物香气的小摊扬了扬下巴。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宵摊,几张矮桌和塑料凳摆在路边组成了店铺的全貌,而老板正熟练地翻炒着锅里的食物。
“走吧。”晏束行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里显得格外平静,“先吃点东西。”
柳应紧抓着坐垫边角,久久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他预想过很多种可能,秘密会面,或者暗中潜入,甚至是直白的危险冲突,唯独没想过,晏束行会带他来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路边摊。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污水横流的地面,眼神或警惕或麻木的路人,空气中弥漫着的油腻味道……
这是以前军校时期,晏束行都没带他来过的地方。
“再不快点要没座位了,你要跟我一起蹲在路边吃?”
一经晏束行提醒,柳应的眉头拧得更紧。他晃眼瞥过蹲在路边用餐的人们,终于还是抬手搭在晏束行手心,越过车边的一摊污水,跨步到了晏束行身边。
他隐约感觉到,晏束行准备的“陷阱”就是这家夜宵摊。于是晏束行点餐期间,他留心观察过摊主夫妇两人。
但不管怎么看,那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下城区的劳动人民了。常年被油烟熏烤的脸,因为从事体力劳动而骨节粗大的手,以及翻转手腕时露出来的陈年的烫伤,都让柳应得以确信,这就是普通的经营着夜宵摊的人而已。
有了这个认知,柳应不自觉地呼出口长气。可他没能放松太久,很快,事情走向了他难以想象的方向。
起初是一个衣着还算得体的年轻男人走向了正在炒面的摊主,因为对方神色不太自然,柳应瞥眼关注了一下对方的动向。
可男人只是拿了一封红色的请柬,递给了摊主。
看见那封请柬的时候,摊主的神色变得不自然起来了。柳应看见摊主先是关了火,又反复用围裙擦过沾满油污的手,这才接过了那封大红色的请柬。
而接过请柬之后,摊主就埋着脑袋呜咽出声了。
面对哭泣的摊主,年轻男人手足无措起来。他扶着摊主的肩膀,低声说了什么,下一秒,柳应听见两鬓斑白的摊主颤抖的声音。
“如果宋朗还在,也该结婚了。”
宋朗,不算特别的名字,但却让柳应瞬间睁大了眼睛。他转头看向淡定喝茶的晏束行,湖绿色的眼眸在极短的时间里盈满了热泪。
晏束行的行事作风,他再清楚不过。那么今天他能坐在这里的唯一的原因,或许就是那个两年前押他回帝都、名叫宋朗的年轻人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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