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教授最后那句自嘲的反问，带着无尽的悲凉，更像是一声叹息，似乎为这场关于家国、亲情与胁迫的沉重对话画上了一个令人窒息的句点。椒翟等人真切感受到这位顶尖科学家坚硬外壳下脆弱的内心，一时无言以对。书房里只剩下窗外风雨的呜咽和假山处传来的规律得近乎刻板的滴水声——“嗒…嗒…嗒…嗒…”
“教授，您认识史翠珊女士吗？”孟疏影突然开口道，“她曾经担任贵校副校长，我也算是她的学生。”
孟疏影的话把章大盛从痛苦回忆中拉回现实，他颇觉意外，扭头盯着孟疏影道：“是吗？哦，对哦，您来自神龙集团。她是我的博士生导师。”
“神龙集团投资了仙女星国防部旗下的星际生物病毒研发中心，史翠珊是现任负责人。”孟疏影道，“我做过她的研究助理，不过仅仅有半年的时间。”
“原来这样。我正参与她领导的药物研发智能算法项目。”章教授正要继续，一阵突兀的电子蜂鸣声骤然响起，“嗡——嗡——嗡——”地冲击着众人的耳膜。
声音来自书房入口处墙壁上的入户可视对讲面板。刺目的红光在面板上急促闪烁，伴随着一个冰冷的男性声音，透过扬声器清晰地传遍整个空间：
“章大盛教授，这里是仙女星调查局特别行动组。我们持有安全理事会签发的紧急搜查令与传唤令，请立即开门配合调查！重复，请立即开门！”
调查局？！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结为冰晶！
椒翟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绷紧了全身肌肉，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暗藏的武器。安伊卡眼神瞬间锐利如鹰，身体微微下沉，进入警戒姿态，脉冲手枪无声地滑入掌心。孟疏影脸色发白，紧紧抓住了沙发扶手。章大盛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终于来了。”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意外，只有深深的疲惫。显然，他预料过这种可能性，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
“教授！他们…”椒翟急切地低语，脑中飞速运转。调查局的目标是什么？是超级芯膜？还是教授本人？或者是…发现了他们这些“不速之客”？无论哪种，被堵在书房里都意味着灾难！
章大盛抬手，示意椒翟噤声。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对着面板回应道：“我是章大盛。请稍等，我需要确认你们的身份和文件。”他一边说，一边迅速起身，动作却异常沉稳。
他没有走向门口，反而快步走到书房北侧那巨大的仿古书架前。在安伊卡和孟疏影惊疑的目光中，他伸手在书架第三层一本厚重的、看似装饰用的金属书脊上用力按了下去。“咔哒！”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起。
书架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暗入口，原来这里有一条通往地下的秘密通道。
“进去！快！”章大盛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里面是独立供能的安全屋，屏蔽所有常规扫描，但可以通过监控观察别墅内所有房间，听到里面的任何声音。无论外面发生什么，没有我的指令，绝对不要出来！”
情况危急，不容犹豫！安伊卡第一个反应过来，猫腰迅速钻入暗门。孟疏影紧随其后。椒翟深深看了章教授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担忧，有感激，更有未说出口的恳求。他也迅速闪身进入。
就在椒翟身影消失在暗门后的瞬间，章大盛迅速在书架上另一个位置按了一下。书架无声地滑回原位，严丝合缝，仿佛从未移动过。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脸上恢复了惯常的疏离和平静，走向书房门口。
“身份确认无误，请进。”章大盛的声音通过门禁系统传出。
不一会儿，八名身着调查局标准黑色作战服、佩戴全息战术目镜的特工穿过前院和客厅，进入了书房。他们装备精良，手持紧凑型脉冲步枪，腰间挂着非致命性约束装备和多功能扫描仪，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为首的特工身材高大，面容冷硬，出示了一份悬浮在面前光屏上的电子文件，上面闪烁着安全理事会和调查局的加密徽记。
“章教授，我是调查局一处处长斯坦姆，例行公务，请配合。”为首特工的声音毫无波澜，目光锐利地扫过书房内部，假山造景上那规律的水滴声在紧张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当然。”章大盛平静地点头道，“请便。”
七名特工训练有素地分散开，两人迅速占据客厅入口，两人去往楼上卧室搜查，另外三人则开始在一楼包括厕所在内的所有房间检查。他们的扫描仪发出低沉的嗡鸣，射线扫过墙壁、家具、电器、挂件等等，甚至包括位于墙角的流水假山。
“章教授，”斯坦姆一边看着扫描仪反馈的数据，一边用一种看似随意的语气说道，“我们刚刚在骊州大学执行了另一起相关案件。您的夫人，艾丽娅教授，因涉嫌危害公共安全、煽动颠覆社会秩序等多项重罪，已被调查局依法逮捕。目前正在押解途中。”
艾丽娅被捕了？！
尽管章大盛极力控制情绪，椒翟等人在暗室中通过隐藏的监控探头还是捕捉到了他瞬间绷紧的下颌线和眼中一闪而逝的痛楚与愤怒。这消息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刚刚因NPD父母而敞开的伤口上。
“我太太是学者，她发表的是学术观点，受星盟《思想自由与学术独立宪章》保护。”章大盛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份平静下压抑着汹涌的暗流，“你们的指控，是对学术自由的粗暴践踏。”
“是否是学术观点，将由特别法庭裁定。”斯坦姆不为所动，他的扫描仪停在了假山上方，“教授，这个水循环装置很漂亮！”
章大盛脸上波澜不惊：“一个模仿地球时代室内摆设的风水装置。”他一边解释，一边看似不经意地走到假山旁，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水流的方向。
就在他手指接触水流的瞬间，那原本格外规律的“嗒…嗒…嗒…嗒…”滴水声，极其细微地改变了节奏，成为了“嗒嗒…嗒…嗒嗒嗒…嗒…”的变奏！
一名特工过来向斯坦姆报告，整栋别墅搜索完毕，并没有发现异常。
“是吗？”特工头目把目光转向章大盛，似乎接受了他的解释，不再关注假山，转而走向章大盛的书桌，“教授，根据传唤令，您需要跟我们回总部协助调查，关于您主持的超级芯膜项目，以及其潜在安全风险。请配合。”
章大盛沉默了几秒，目光扫过那依旧在滴水的假山，又仿佛不经意地掠过隐藏着暗门的书架，最终落回到斯坦姆脸上。“没有问题，但在离开前，我需要关闭一些敏感实验设备的安全协议，这需要几分钟时间，涉及独立密码。”他提出了一个合理的要求。
特工头目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可以，请尽快。”他打了个手势，几名特工训练有素地进入书房，目光如炬地监视着里面的动静。
章大盛迅速走到书桌前，左手在光屏上操作着，确实像是在关闭某些程序。同时，他的右手指在桌面下方一个隐蔽的触控板上快速敲击着。暗室中，众人紧盯着连接着外部传感器的微型屏幕，上面正同步显示着教授发送的信息。教授似乎把同一条信息连续敲击了三遍。
一直紧张盯着监控屏幕的安伊卡眼神猛地一凝，她对这种细微的节奏变化异常敏感。
“摩尔斯密码！”她压低声音，几乎是贴着椒翟的耳朵说道，“教授在发信号！他在暗示什么？”
就在这时，特工头目有些不耐地催促道：“章教授，请快一点。”
“好了。”章大盛关闭光屏，整理了一下衣领，脸上恢复了那标志性的沉着和肃穆。他最后看了一眼墙角的流水假山，眼神深邃，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大步走向门口。吊轨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特工们簇拥着章大盛的身影，很快穿过客厅，消失在被风雨笼罩的前花园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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