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几乎一夜未眠。
每次闭上眼,都是师尊与他面对面跪着的诡异画面,还有那句轻飘飘的“回去睡觉”。
他蜷在薄被里,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生怕师尊反悔,半夜又来抓人。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预想中的惩罚都没有降临。
这反而让他更加不安。
时雨想起昨日师尊看他时那种……陌生的,甚至带着点茫然和傻气的眼神。
这绝不像平日那个眼神冰冷、满是算计和嘲弄的师尊。
难道……走火入魔了?
他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无论师尊变成什么样,他都得小心伺候,否则……
他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天色已亮,他必须像往常一样,去给师尊准备晨起的洗漱用具和早课前的清茶。
这是他每日的职责,也是每日的第一道“考验”——师尊总能从他准备的温度、时辰、甚至端茶的姿势里挑出错处来惩罚他。
时雨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衣物,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恭敬又不起眼,这才低着头往师尊的寝殿走去。
……
化之这一晚过得同样精彩。
他跟那身繁复的古装袍子搏斗了半个时辰,才勉强摸清怎么脱下来,又花了半个时辰研究早上该怎么穿回去。
最后他放弃了,把那堆衣服胡乱堆在床边,只着中衣瘫在床上思考人生。
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他那张舒服的定制电竞椅。
只有一个疑似抖S死变态的原主身份,和一个被他虐出 PTSD 的绝美小徒弟。
最关键的是,一个冰冷的、毫无情绪的声音在他脑中闪过唯一的指令:【任务:回家】。
然后,就再也没了声响。
回家?怎么回?
化之对着空气比了个中指,这该死的、不负责任的提示!
他对自己怎么来的这里毫无头绪,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家别墅那柔软的大床上打游戏。
他上辈子……或者说穿越前,是个标准的、游手好闲的富二代。
因为一场高考前夕的车祸,他丢失了大部分记忆,包括所有知识储备。
家里摆着的奖杯和成绩单证明他曾经是个学霸,但那有什么用?
失忆后的他只想躺平。
反正家里公司有那个同父异母的精英弟弟顶着,不缺他一口饭吃,他就心安理得地在家啃老了。
现在倒好,直接啃到异世界来了,还成了个有案底的变态。
“关键是怎么连个详细说明都没有!”化之哀叹一声,在柔软得过分的锦被里滚了滚。
这被子倒是比他家的还舒服,原主真会享受。
他试图回忆更多原主的记忆,却发现除了那些虐待少年的血腥画面和零碎的修炼法门外,关于这个世界背景、人际关系、甚至自己叫什么名字,都模糊不清。
唯一清晰的是那个少年惊恐的眼神和脸上的伤。
“不行。”化之猛地坐起来,“不管怎么样,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孩被欺负……虽然欺负他的人好像就是‘我’?”
而且,那个“回家”的任务毫无头绪,他总不能一直顶着个变态的身份在这里混吃等死吧?
他打定主意,至少先从态度上做出改变。
至于怎么穿衣服?
化之目光落在窗外隐约可见的、正小心翼翼朝着他寝殿走来的单薄身影上。
“求助场外观众吧。”他破罐子破摔地想。
……
时雨端着温热的清水和干净的布巾,站在师尊房门外,手心沁出冷汗。
里面静悄悄的。
往日这个时辰,师尊早已起身,有时会故意不出声,等他进去后斥他“怠懒”、“来得太晚”。
他咬了咬唇,轻轻叩门:“师尊,弟子送洗漱用水来了。”
里面沉默了片刻,才传来一个有些迟疑的声音:“进……进来吧。”
时雨推门而入,依旧不敢抬头,规规矩矩地走到盆架前,将水盆放好,布巾叠好,然后垂手退到一边,等待吩咐。
化之看着少年这一套行云流水、明显做过无数次的动作,再看他那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的模样,心里又把原主鞭尸了一百遍。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那个……嗯……”
他卡壳了。
直接说“我不会穿衣服”会不会……有点弱智了。
虽然想摆脱变态人格,但也不想因此染上弱智这样的特质。
时雨听到师尊迟疑的声音,心提到了嗓子眼。
果然,师尊是在酝酿新的怒气。
他头垂得更低。
化之急中生智,指了指那堆乱糟糟的衣服,尽量用一种平静无波,甚至带点不耐烦的语气道:“今日这衣裳,甚是繁琐。”
时雨一愣,下意识地抬头。
只见师尊只穿着白色的中衣,黑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正皱着眉盯着那堆华丽的外袍,脸上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苦恼和嫌弃?
和他视线对上,师尊似乎僵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语气硬邦邦地补充道:“啧,别光看这呀……帮我……穿一下……”
时雨瞬间回神,暗骂自己大意,竟然敢直视师尊。
他连忙上前,拿起那件月白色的内袍,低声道:“弟子失礼,请师尊抬手。”
化之配合地抬起胳膊,感觉少年微凉的手指偶尔碰到他的手臂,动作轻柔又迅速,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谨慎和习惯性的畏惧。
他偷偷低头,看着少年专注而认真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那双漂亮眼睛里的情绪。
那脸颊上的青紫在晨光下更加明显。
“嘶……”化之忍不住吸了口气。
时雨系衣带的手猛地一抖,瞬间跪了下去:“弟子手重,请师尊责罚!”
化之:“……”
他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起来。”他尽量让声音不那么崩溃,“我没说要罚你。”
时雨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继续手上的动作,但动作更加轻柔小心,几乎不敢触碰他了。
化之心里堵得难受,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脸上那伤,怎么弄的?为什么不处理一下?”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不废话吗!
原主的记忆告诉他,就是“自己”拿戒尺抽的!
这么快就能心安理得的忘了?!
果然,时雨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声音更低了:“是……是弟子愚钝,惹师尊生气……弟子……不用处理……过几日就好了……”
化之看着少年逆来顺受的样子,一股无名火起,不知是气原主还是气这不公的世道,脱口而出:“以后……以后我若再无故打你,你……你就……”
他就怎样?跑?抽我?
化之卡住了,在这个明显尊卑森严的世界,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时雨也愣住了,帮他系腰带的手停了下来,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师尊是在试探他吗?试探他是否心怀怨怼?是否敢有丝毫不敬?
他立刻道:“师尊教诲,弟子受之应当,绝无怨言。”
化之看着少年瞬间苍白下去的脸色,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他绝望地闭上了嘴。
算了,少说少错。
“回家”大业,任重道远。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时雨终于完成了穿衣这项艰巨的任务,退后一步,恭敬道:“师尊,已整理妥当。”
化之看着身上终于服帖的衣物,松了口气,至少外表看起来人模狗样……啊呸,仙风道骨。
他走到盆架前,伸手撩水洗脸。
水温恰到好处。
洗完脸,他习惯性地想找毛巾擦脸,一伸手,旁边立刻递上来一块拧得半干的布巾。
化之接过,擦完脸,刚把布巾拿下来,一杯温度适口的清茶又恰到好处地递到了他手边。
化之:“……”
这服务也太周到了点。
原主这过的到底是什么腐朽的封建地主日子啊!
他接过茶杯,瞥了一眼垂手立在旁边,安静得像不存在的时雨,心情复杂地喝了一口茶。
然后他被苦得差点喷出来。
这什么玩意儿?比他的命还苦!
但他强行忍住了,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把杯子放回托盘。
时雨微微松了口气,看来今天的茶温没有出错。
他低声道:“弟子去准备早课。师尊可需弟子先去取早膳?”
“早膳?”化之眼睛一亮!穿越过来一晚上,他早就饿了!“有什么吃的?”
这话问得太过期待和急切,甚至带着点雀跃?
时雨又被问懵了。
师尊从不关心吃什么,每次送什么就吃什么,不合心意就直接掀桌罚他。
他谨慎地回答:“膳房今日应准备了灵米粥,桂花糕,还有几样清淡小菜。”
“有桂花糕?”化之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他甜食控的属性差点暴露。
时雨捕捉到了那个细微的吞咽动作,心中惊疑不定。
师尊……喜欢吃桂花糕?
不可能啊,他记得有一次膳房送了桂花糕,师尊尝都没尝就嫌甜腻,直接连碟子扣在了他头上。
“是……有的。”他小心翼翼道。
“那……拿来吧。”化之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维持威严,“你也……一起吃点?”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得时雨脸色煞白,比让他跪一夜还可怕。
和师尊一同用膳?
他噗通一声又跪下了:“弟子不敢!弟子卑贱之躯,岂敢与师尊同席!请师尊收回成命!”
化之看着又跪下的少年,感觉自己快要折寿成短命鬼了。
“起来!不准跪了!”他几乎是在哀嚎,“我命令你起来呀!不去就不去,你自己去膳房拿点吃的!”
时雨被这一连串的“命令”砸懵了,晕乎乎地站起来,脑子里一团乱麻。
师尊今天……真的太反常了。
难道真的走火入魔,伤了脑子?
他不敢多问,行了个礼,脚步虚浮地退了出去,准备去取早膳。
化之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讨好小孩怎么这么难啊!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玩一个超高难度的养成游戏,攻略对象警惕值满分,好感度负无穷,而他自己则是个连装备都不会穿的菜鸟新手。
而且主线任务“回家”还毫无进展。
算了,慢慢来吧。
至少,迈出了第一步……吧?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穿戴整齐的华服,至少外表上,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喜怒无常的变态师尊。
虽然内里已经换成了一个只想吃桂花糕、并苦苦思索如何“回家”的前·啃老富二代。
化之走到窗边,看着时雨纤细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摸了摸自己似乎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良心)。
等时雨端着精致的早膳再次恭敬地出现在门口时,化之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许久、关乎他“回家”任务基础信息的关键问题:
“那个……好徒儿,”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一问,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为师近日……嗯,修炼偶有所得,神思略有混沌,你且说说,为师……姓甚名谁?”
时雨端着托盘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他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师尊——那脸上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尴尬和一丝强装镇定的神情。
师尊……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他心底的疑虑和警惕瞬间攀升到了顶点,但脸上却迅速垂下眼帘,掩饰住所有情绪,用一如既往温顺恭敬的语气轻声答道:
“回师尊,您道号化晴,尊名……上化下之。”
上化下之……?
有这个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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