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菲莱克斯，我可以给你一些指导，比如怎么驱逐这些情绪动物。”
梅洛特反复掐了自己几次以确保她还清醒。
看着对方跃跃欲试的眼神，她必须夺回主动权。
“先暂停，在你开始你的理论引导之前，我想搞清楚所有的状况。”
黑斗篷愣了一下，了然点头：“行啊，你可以尽情问你想问的。”
“第一，给我讲明白菲莱克斯这个——你所说的生物——的来源，以及我为什么会遇到你。”
“这个嘛，菲莱克斯一般都会选取一种特定的人类对象来签订协约，所以我和你就这么锁定了，而且我也是今天下午才出现，你可以理解为：我一拥有意识就在刚刚你看到我的地方了。”
“于是你就这么凭空出现了？”
“就这么凭空出现了。”
“那你们是通过什么标准来选取对象的？”
“比起这个，不如你仔细回忆，有没有感到很熟悉？”
“你也这么觉得？不，你怎么知道的？”
在出言的刹那，梅洛特终于后知后觉般抓住了一些碎片的影子。
这张脸她还真见过。准确地说，应该是她虚构的、一个不存在的人。
必须说明，这不是类似鬼怪灵异的恐怖故事，而是一个十分单纯的小小幻想。
大概是十年以前，她在抱怨自己没有一个可以随心所欲聊天的好朋友时，于图画本上勾勒出来的一个形象。温柔、知心、善解人意，还有好看的相貌和优雅的声音。
但是......
她打量着面前这个恣意的斗篷人。
除了脸和语调，只能说完全搭不上边。
“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
“不要随意借用别人的样子啊！”
“冷静，冷静，这个不是我能决定的。我的形态只能以这种方式出现，我也没办法啊。”
她陪笑道。
“不过要是你希望改变我的头发长度或者让我长一点胡须，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我不认为有这个必要。”
梅洛特再次深呼吸，坐会原地尝试接受现实。
十年前的虚拟朋友变成奇怪生物的皮套了？宛如黑历史将在余生重复播放十万遍一样致命。
“你，或者你们，是怎么知道常识的？比如什么是头发、说话的语言之类的？”
“你还真问住我了，我没想过这方面。一定要回答......只能说这些被你称为常识的东西自然而然就在我脑海里了。就像你的手机预安装了一些软件。”
奇怪的形容。
“你怎么证明自己不是玩cosplay的中二青年？”
“啊？我以为我已经证明过了，刚刚你的手机不是自己跑回去了吗？”
等等，难道说她有——
“你有那种像魔法一样的技能？”
“你差不多可以这样想......但你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梅洛特双眼放光。
“真的假的，真的假的，给我展示一下！”
“好吧，你看着。”
她指向摆放手机的位置，神秘地打了个响指。
梅洛特睁大眼睛生怕错过细节。
“你的魔法呢？”
“噢，忘记告诉你了，你眨一下眼睛试试。”
她照做。下一刻在手上多出来沉甸甸的重量，赫然是那块发光的电子产品。
“哇，一定要我眨眼才能生效吗？”
奇怪的魔法。
“那么......你是不是也可以把我传送到特定位置，或把可乐传送到我手里？”
“我是菲莱克斯，不是魔杖。”
“好吧。”梅洛特遗憾叹息。“你们都是这么称呼自己的吗？”
“是啊，”她肯定，斗篷下的指尖对碰，“不过你要是想给我改个名字也不错。”
梅洛特当即同意。
一圈名字在头顶转过，她甚至想到辛迪、爱丽丝和奥莉维亚——但这些是她朋友的名字，多少容易混淆。
“你还没决定吗？”
“呃......要不就，一个（a）......”
“A？哇，很帅的代号，我喜欢。”
梅洛特打出问号。
算了，她开心就好。
“为什么你反而高兴起来了？”
“因为，从理论上我们都叫菲莱克斯，但没有几个能拥有自己的名字。”这个生物似乎为自己不走寻常路的名字感到由衷的喜悦。
A好像残存着一些“集体”的记忆，但是不多。
梅洛特看着眼前这个懂得又多又少的新朋友，对今日所见的事物产生了无厘头想笑的冲动。
拜托，这样搞怪的剧本尽管不一定优秀，可足够有意思不是吗？
“现在我们来清除你的情绪动物吧！”A把话题切回来，从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口袋里拿出一副五颜六色的眼镜——镜片和镜架同时囊括了七种彩虹的颜色，简直是色觉污染。
“或许你想要先看看？眼见为实嘛。”
梅洛特没再犹豫，她上前接过，在A的建议下走到卧室的镜子前。
戴上眼镜。
模糊的、流体状态的、好像周遭的所有设施都在自发旋转，世界从三维拉成二维，又突然膨胀。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复杂感受。
“哇。”
她扶着眼镜适应了一会儿，才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有一片红色和绿色交叉的区域在她头部轻微浮动。梅洛特辨认出那是鸟类的形状。
“怎么样？是蝙蝠吗？”
“我想是的。”
“噢，那是很平常的。”A兴致缺缺地说。“我以为能看到那些少见的组合。”
“什么意思？”
“焦虑很常见的，但蝙蝠是沾染它最多的动物，其他都比较少。”
“这里面有什么说法吗？”
“应该有，但我也不能确定。以后可能会发现的。”
A站到梅洛特旁边。
“嘿，真神奇，我竟然比你还高一点。”
“......闭嘴。”
“这个红色和绿色的区域代表什么？”
“红色的占比越多说明你被寄生的程度越严重。以我对你的感知，你只是被初级寄生，红色的部分会在三分之一左右。”
梅洛特鉴于近期的心情表示认同。
“你可以感觉到所有人的状态吗？”
“不，只有你的状态。”A摇头，“我们之间的联系来源于协约，其他人的寄生状况要通过你的这副眼镜看到。”
“协约？已经签订了吗？”
“对啊。”
“什么时候？”
“在你对我说话的那一瞬间。”
谁家黑心买卖啊。
“可你还没告诉我协约的内容呢。”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复杂的，就是帮助你周围的人驱逐寄生动物，让他们的生活恢复正常，就行了。”
听起来确实不是很复杂。
“那我能获得什么呢？”
A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一些......魔法？只要是符合规定的。”
梅洛特没有追问规定具体是什么，她怀疑对方会搬出一本比她的卧室还高的法典来解析。
“有期限吗？”
“一年。”
梅洛特还要说点什么，却被饥饿唤醒。她差点忘了每周三都是自己一个人吃晚餐，而埃文通常会和其他队员在外面待到八点左右。
“蝙蝠的事先往后放，我现在要去搞点晚饭——对了，你需要吃东西吗？”
A象征性地摸了摸肚子。
“不用吧，我不会产生有关食物的需求。但我很乐意尝试新东西......”
她期待地说。
“也行，我给你整点三明治。提前说好，不能批判我的手艺哈。”
面包，生菜，肉。梅洛特对饭菜的要求不算高，也没进修过餐饮技能。她一顿操作后端着盘子坐到餐桌边，面对A颇带好奇的目光，竟然感觉蓦地多出了几十岁。
“怎么样？”
“挺好的，”A真诚评价，“在我这排第一。”
......说得好像品鉴过很多美食。
“来吧，告诉我怎么驱逐我的蝙蝠。干完这事我还得投新的简历并完成这周的论文。”
“嗯......这么说吧，原理很直白，就是制造一个这种动物非常适配的环境，然后我念完一个咒语，它会主动离开你的脑子。”
“什么咒语，我可以版本前瞻吗？”
“不行，我得默念，你听不到的。”
“据说驱逐的方法不只一种，你还可以灵活利用动物之间的克制关系，总之符合科学就对了。”
这本身已经很不科学了喂。
左思右想，能适合蝙蝠的环境只有校车停靠站点旁边的一片迷你森林，这块绿化带在许多年前建立，直到现在还没有被明显地损坏过。
“可以了吗？”
梅洛特多裹了一件夹克，感觉夜里的寒气多少有些令人发怵。她站在群树的边缘，试图忽略漂浮在夜空里的雾气。
“不行，匹配度是百分之五十三，必须达到七十我的咒语才有效。”
“......那我再往里挪点。”
梅洛特知道晚上外出并不安全，她从没在这个时刻跑到人流少的地方过。
走到树林中间，那种令人厌烦的气息更加明显地弥漫在她身边，好像视野在朦胧的月光里都模糊了——稍等，月亮怎么越来越暗了？而且她额头上冰凉的触感是怎么回事？
坏了。
“匹配......够了吗？”
她有点口齿不清地问。
而小雨似乎就要落下，甚至还有转为大雨的趋势。
“百分之六十，百分之六十四——还在增加！”A抬头看了眼天空，“开始飘雨之后增加得更明显了！”
——通常蝙蝠有趋向潮湿环境的习性。
梅洛特感觉到雨滴滑进她的外套。
“六十九、七十！我马上念，给我半分钟！”
她数着自己的心跳。
啊，这一切真是愚蠢。
焦躁。
她本来应该待在房间里照着暖黄的灯，把空调开到舒服的温度，而不是站在潮湿的雨林里挨冻。
什么动物，什么魔法，简直搞——
“好了！”
穿越直达心底的寂静，一声确认拽住她的思绪。梅洛特的大脑陡然一松，如同有块一直紧张的神经被缓缓捋平，再被温和地拂过。紧绷的琴弦蓦地舒展开，积压了许久的能量向四周逸散。
她察觉到了。
而她还挂着那副七彩眼镜，借迷蒙的银光看到一只扇动翅膀的动物，轻盈，自在，顺着风的方向在她周围打了个转，随后尖利地一叫，冲着远方飞去了。
那就是藏在她头里的焦虑蝙蝠吗？
梅洛特无法辨认那过去的烦恼和不安是否全都出自于它，但就在她抵抗夜雨目送飞禽的片刻，好像一张奇异的画卷在悄悄展开。
充满趣味的、毫不无聊的、儿童绘本般神奇的画卷。
梅洛特.格林窥见了这个故事。
没等她多怔愣几秒，A三两步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臂。
“回家。”
这句话是A在她耳边说的。
她眨眼，便回到了自家的客厅，肩上的金发末尾还滴着水珠，正昭示她方才所经历并不是虚假。
“哇。”
梅洛特在感叹中回味。
“所以你真的会瞬间传送啊，要不要考虑给我点通勤助力？这样我以后都可以晚点起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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