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琉璃瓦在正午的日光下泛着金辉，却照不进养心殿内的沉郁。林归晚捧着那卷文书跪在冰凉的金砖上，指尖因长时间用力而发麻，视线却始终落在御前那道明黄色的身影上。
“你说赵承业通敌？”帝王放下手中的茶盏，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赵承业手握兵权，又是拥立他上位的功臣，这等指控，无异于在朝堂投下惊雷。
“臣有证据。”林归晚抬头，目光坦荡，“文书上有先帝朱印，乃林家旧部林文远冒死留存，详述赵承业截留冬衣、私通敌寇、构陷沈将军之事。另有永定河船工可为佐证，以及……裴尚书查得的赵承业与敌寇往来的密信。”
裴显适时出列，将一叠密信呈上：“陛下，这些信是从赵承业心腹家中搜出，字迹虽经伪装，但墨痕与纸张年份，均与三年前吻合。”
帝王拿起密信，指尖划过那些晦涩的字句，眉头渐渐拧紧。殿内静得能听见香炉里沉香燃烧的噼啪声，太监宫女们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触怒龙颜。
“沈惊澜那边呢？”帝王忽然问道。
“回陛下，”裴显躬身，“沈侯爷已联络沈将军旧部，三十余位老将联名血书，正在宫外候旨。”
帝王沉默片刻，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宫墙外的天空。他继位时，朝中暗流涌动，赵承业确实帮了他不少，但此人专权跋扈，他早有不满。只是没想到，竟会牵扯出这等陈年旧案，还关乎忠良的清白。
“传朕旨意。”帝王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将赵承业革职下狱，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陛下圣明！”林归晚与裴显同时叩首，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却像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心头一片滚烫。
消息传到大理寺时，唐宁正坐在石阶上，看着沈惊澜指挥属下放榜——那是林家和沈将军的平反诏，红底黑字，贴在最显眼的地方，过往的百姓纷纷驻足，有人念出声，有人抹起了泪。
“宁宁，”沈惊澜走过来，身上还带着油墨的气息，“陛下准了，赵承业被抓了。”
唐宁抬头，阳光落在她脸上，映得那双含泪的眼睛亮晶晶的：“外祖父和林伯父，是不是可以瞑目了？”
“是。”沈惊澜蹲下身，与她平视，“他们都是忠良，会被记在史册里的。”
不远处，林归晚正与裴显说着什么，两人脸上都带着释然的笑意。风吹过榜文，纸张哗啦啦作响，像是在诉说着迟到了三年的公道。
三日后，三司会审的结果出来了。赵承业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被判凌迟处死，家产抄没，牵连的党羽也一一落网。朝堂之上，终于肃清了这股盘踞多年的阴霾。
沈惊澜在城郊为父亲和林家众人立了衣冠冢，唐宁亲手在碑前种了株白梅。那天没有风，阳光暖暖地洒下来，梅树的枝条光秃秃的，却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生机。
“等明年开春，它就会开花了。”唐宁轻轻抚摸着树干，“外祖父说，白梅最是耐寒，越是冷的地方，开得越艳。”
林归晚也来了，她捧着一束雏菊放在碑前，对着父亲的名字轻声说：“爹，女儿为您报仇了，您放心吧。”转身时，看到裴显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枚嵌着银线的铁器——那是林家工坊的标记，真正的标记。
“这个，送你。”裴显将铁器递过来，“算是……赔罪。”
林归晚接过，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却觉得暖意从心底升起：“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裴显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了往日的算计，只剩下坦荡：“以后工部的军械，还请林大人多费心。”
“分内之事。”林归晚颔首，两人相视一笑，过往的针锋相对，都化作了此刻的默契。
沈惊澜班师回朝的第三日，陛下在金銮殿设宴，犒赏北境将士。席间觥筹交错，乐声悠扬，沈惊澜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总不自觉地飘向殿外——唐宁今日没来，说是要去杏花巷看看修葺好的旧宅，顺便给外祖父的牌位擦拭灰尘。
“沈侯爷在想什么？”身旁的裴显递过一杯酒，眼底带着笑意，“莫不是在念着唐姑娘？”
沈惊澜接过酒杯，仰头饮尽，脸上泛起微红：“等这宴席散了，我便去寻她。”
“急什么。”裴显放下酒杯，看向御座上的帝王，就不再言说。
沈惊澜一怔，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林归晚从殿外匆匆走来，脸色有些凝重。她避开众人目光，走到两人身边低声道：“赵承业的余党有动静，刚才大理寺收到密报，有人在杏花巷附近徘徊，形迹可疑。”
沈惊澜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落在案上，酒液溅湿了衣袍也顾不上：“我去杏花巷！”
“等等。”裴显拉住他，“光天化日之下，他们未必敢动手，怕是想引你过去。我让人去护着唐姑娘，你留在这里，免得中了圈套。”他转头对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去杏花巷，务必保证唐姑娘的安全。”
林归晚点头：“我也让人去查那些余党的底细，赵承业虽死，但他经营多年，党羽未必能一网打尽。”
沈惊澜坐回原位，指尖却紧紧攥起，目光死死盯着殿门，只觉得每一刻都如坐针毡。
此时的杏花巷，唐宁正站在老宅的院子里，看着那棵开满繁花的老杏树。阳光透过花瓣落在地上，织成一片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满是清甜的香气。老管家在一旁收拾着杂物，笑着说：“姑娘，这宅子修得跟当年一模一样，就是您外祖父在时，也没这么体面呢。”
唐宁笑着点头，正想回话，忽然听到院墙外传来几声轻响。她心头一紧，示意老管家进屋，自己则悄悄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三个黑衣人正贴着墙根徘徊，腰间隐隐露出刀光。
“果然来了。”唐宁深吸一口气，转身从抽屉里拿出那半块玉佩。这是外祖父留下的信物，也是裴显曾说过的“护身符”——玉佩里藏着赵承业党羽的名单，是林文远当年拼死记下的。
她刚将玉佩藏进衣襟，院门就被猛地撞开。黑衣人闯了进来，为首的那人目露凶光：“唐姑娘，把东西交出来，饶你不死！”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唐宁后退一步，后背抵住墙壁，目光却异常镇定，“赵承业已经伏法，你们若肯束手就擒，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少废话！”黑衣人挥刀砍来，唐宁急忙躲闪，发髻被刀刃扫到，几缕发丝散落下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数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落了黑衣人的刀。
“谁敢动她！”沈惊澜的声音从巷口传来，他一身戎装未卸，提着长枪冲了进来，身后跟着裴显与林归晚带来的侍卫。
黑衣人见势不妙，转身想逃，却被侍卫们团团围住。一番打斗后，三人悉数被擒，为首的那人被沈惊澜一脚踹倒在地，恶狠狠地瞪着唐宁：“你外祖父当年坏了大人的好事，你也别想好过！”
“他是为国除奸，轮不到你这等败类置喙。”唐宁走上前，从衣襟里取出玉佩，“你们要找的，是这个吧？”
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裴显接过玉佩，指尖在背面轻轻一按，竟从中抽出一卷极薄的绢布，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
“果然在这里。”裴显眼底闪过一丝厉色，“有了这份名单，就能把赵承业的余党一网打尽了。”
夕阳西下，余晖透过杏树枝桠洒在众人身上。老管家端来热茶，林归晚看着那卷绢布，轻声道：“林伯父当年藏这份名单时，想必早就料到会有今日。”
裴显点头：“这天下的公道，从来不是等来的，是一代代人拼着性命护下来的。”
几日后，朝廷根据名单清剿了赵承业的余党，朝堂彻底肃清。
晚风拂过，紫藤萝的花瓣簌簌落下，落在两人的发间、肩头。远处的天边，晚霞正浓，像一幅铺展开的锦绣，映照着这来之不易的安宁。而属于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在每一个寻常的日子里，在每一次相视的微笑里，在这太平盛世的暖阳里，缓缓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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