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城府邸官道外盛开了一路的牡丹，娇艳欲滴还留着昨天的露水，天气微凉，府邸有一些风云变色。
朝若执穿着一身上朝时要用到的官服，看着府邸外面的景色，她走的轻轻巧巧，抬眼间看到同在一片花海外的青葱少女。
朝知若，朝家嫡次女。
朝知若提着粉色的纱裙摆在花海旁观赏，婢女摘了一朵花放在藤编篮子，“主子，这马上就要下雨了。我们还是赶快回府邸里吧。”
她嘴一嘟，仿佛是生了气，立马道。
“不要。”
归城府邸外竟是一片花海，有梅花和一些人工娇养的牡丹。
一瞬间，朝若执想到了一句话来形容。
朝晖夕阴，灿烂明媚。
朝知若正对着一朵牡丹出神，她的柳叶眉和标准眉不同，她的眉微浓，淡颜微雅。
正当她亲自剪下一朵牡丹，脑海里却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说起来自从在中都和长姐一别，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她了，我记得她喜欢牡丹。”
朝若执看向朝知若，朝她言笑晏晏，轻唤她：“阿若--”她的声音非常亲昵，像多年的思念凝成她的闺名。
朝知若回头，看见甜美的花圃官道上走来一个身穿红色常服的红艳女子，正是她的长姐。
肖将军在她身边，朝若执看不到他的神情，却猜他在见到朝知若时可能又会薄唇紧抿或者淡然。
她知道他不擅长和女儿家相处。
“真的是长姐。”朝知若回道，“长姐啊，若若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府内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向她们走了过来，向朝若执礼貌地笑了一下，便依着宫里迎宾的礼仪礼貌道，“见过朝知府，肖将军。陛下派你们来，难道有要事？”
二人齐道，“正是如此。”
朝若执谦虚地回了一个长辈的礼，“晚辈朝若执，见过言城主。”
言长生满脸堆笑，笑意很慈祥，朝若执细细看来却觉他的笑不达眼底，“这可不敢行礼啊，您可是我的上司。”
他走到朝知若身边，又笑着拉起朝知若的手，“若儿，这是你长姐。”
“参见老爷和朝知府。”
他对朝若执拱了拱手，行了个文官礼，“朝文卿别来无恙。”
“不敢当不敢当。”朝若执礼貌回应，“毕竟陛下派我等两人来这里考察，还要多仰仗城主照拂。”
“谦虚了朝知府。”言长生笑意盈盈，拉住朝知若转身时，朝知若看到了一旁的肖将军。
“这是……”
肖宜这才出声，声音恭敬疏离。
“在下肖宜，见过城主夫人。”
“原来是肖将军，久仰。”
言长生看此情形，“朝文卿和肖将军，夜已深，我们开宴吧。”
.
琉璃窗镶在城窗旁边，一地珠纱垂落，屏风交错间变得影影绰绰，宴席上觥筹交错。
言长生祝杯朝若执，“听闻朝文卿声名鹊起，在下敬朝文卿一杯。”
朝若执回一杯，喝下一点，笑着对言长生道，“哈哈哈哈……难得一聚，从前我们只在朝堂上见过面，如今再相见时却倒是在归城这个宝地。”
她的唇角露出一丝微笑，片刻后拿起杯中的琉璃梅酒，一饮而尽。
她本着官场之上不说确定的事，朝若执开始信口胡诌，“这美酒配美食也倒是一件佳事。”
“听闻北洛的南方归城盛产牡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知城主可否有闲心带我们领略一下这归城的盛景，特色美食，特色地景呢？”
茶盏落桌时她用手轻轻在桌子上划了两个三角形，轻敲了一下。
肖宜会意，“城主，我们稍后要在这里视察一下，城主可愿？”
“当然可以，朝若执毕竟是陛下派来的行政文卿。”
“这不太方便吧。”
宴席上有大大小小的地方郡守，之前插不上嘴，现在开始恭维上城主。
府邸也下了小雨，可是外面的声音却像是鞭炮声一样，在耳边响个不停。
宴席之上开始奏起柔腰舞，众人渐渐忘怀。
酒过三巡，夜戏打到一半。不知是雷声劈断了某个彩铃的脆响，还是说被外面的什么人给砸碎，鞭炮声齐刷刷的消失不见，变成了一阵轰隆隆的暴躁声音。
突然外面雷声大作，随后声音越来越大。
可她知道那不是雷声。
朝若执轻拈茶盏，静心看那柔腰舞，生指轻轻揉着茶盏。
朝若执仿佛看见在那城墙之外的无数普通流民，身穿破烂的衣裳的，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有大人有孩子，纷纷闯入。
兴尽未尽之际，朝若执在雷声的间隙里郑重开口，“听闻城主已经处理好流民之势，可这架势，好像这外面有很多人在敲门呼喊呢？”
言长生不以为意，酒水都未洒一滴，“文卿可不要信口胡诌诬陷老夫。得拿出证据来才行。”
她听出言长生言语里好不掩饰的轻蔑，“是吗？城主不然问问这些流民，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也许是并不在意，也许只有两个人前来，言长生不屑，“朝文卿，你不过一介女流，有什么资格与老夫平起平坐。”
话未说上三个回合，已经有姑娘尖叫了起来。
不知是哪个关卡没关住，已经有平民稀稀拉拉地闯了进来，时间距离言长生刚刚说话不到一炷香。
众人一看，只见门口里闯来一众衣不蔽体的流民闯了进来，无一例外地拿着碗，争先恐后地抢上席台，对着宴席上的宾客喊，“青天大老爷，请您给口饭吃吧。”
言长生闻言脸色一变。
看到这种情状，朝若执便想到他们是利用这次巡防的机会来上报，“言城主？不解释一下吗？”
言长生没有半点愧疚之色，“朝廷上的赈灾粮到我这里可就没有了。”
朝若执却不反驳，给肖宜对了个眼神，“肖将军。”
肖宜只轻抬起手，对门前的侍卫示意，他们得了命令，几个得力部下纷纷听从吩咐，齐刷刷的一众从深院的黑暗里出来。
他们每人手上拿着一袋粮食，那是朝廷赈灾用的荞麦，为首的黑衣少年开始陆续分给准备冲上桌的流离失所的一众流民。
朝若执对言长生的态度不咸不淡，她放下茶盏，“归城城主，这可是在你的府邸里找到的，言尽于此，这下你还作何解释？”
大殿上不同人的脸色投在朝若执身上，可她却置若未闻。
“我敬你是一个长辈，可你身为城主，不顾天下黎民百姓的死活，”朝若执徐徐说道，“目无法纪，眼中没有陛下，还想压下流民之事，以及妄图杀死朝廷命官。”
说着将袖口银丝处的银针轻轻刺入茶中，混着蔻丹上的一点朱砂，种好隐性银毒，“光是其中的一条，城主，可就就足够你死100回，甚至1000回了。”
朝若执走上台前，下属点燃烛火，不一会儿，他们手中的蜡烛就冉冉起火，像光明与黑暗的短暂交缠。
“可惜了，我本准备给你最后一次坦白的机会，这样你还能死的痛快些。”
见言长生要跑，她一手发出快针擦着他的脖子而过，趁躲避的间隙柔指在空中一力点穴，掐住脖子，一瞬又照着命穴猛入几针。
“有些机会，就算是给你，你怕是，也是不会要的。”手中银针又收入针鞘，朝若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挣扎，“在这个世界上，你最不该遇到的人，就是我。”
“朝若执，我诅咒陛下厌弃你。算计你，让你生不如死。”
下属把蜡烛火焰凑到他脸前燃烧，朝若执依旧面无表情，“你说如果我把你在花中种毒的事告知陛下，他会这么想。”
“言长生，你输了。”
“这个位置，也该是我的了。”
火焰在言长生脸上肆虐，变成活蹦乱跳的诡谲的生命，朝若执想，她终究还是手下留了情。
“就罚你入水牢，整日生不如死吧。”
大堂混乱，又无比肃静，众人似乎知道了传闻中的朝知府，朝文卿，竟有如此魄力。
在一片不知是惊喜，还是恐惧，还是忌惮的目光里，朝若执道，“从今日起，我就是归城城主，儿等如果有违法乱纪心思不轨，也将是他的下场。”
说罢又看向肖宜，“肖将军，彼此共勉。”
她的眼神往外面走了一瞬，看向在黑暗中的朝知若抱歉地道，“知若，之后还要麻烦你了。”
…………
深夜。
烛火摇曳，映地朝若执的一身红衣光影交织，仿佛有了生命，又格外的像一种勾魂摄魄的妖精。
朝若执正在看文书的间隙，忽听见一阵脚步声。
朝若执依旧安静地坐着，目光丝毫不移，似乎并不在乎来人是谁。
肖宜看着满墙烛火，轻声说，“今天在归城这么一闹事，你应该累了吧。”
“非也，肖将军不还是一样的累。”
朝若执两叶微弯的眉轻挑，转头看向他，望着他与我夫君相似，却永远不同的脸，不经意间眼波向肖宜轻轻流转：“话又说回来，将军你难道不好奇，我究竟是怎么发现的吗？”
“是那天你在客栈外面的薄雪里所见到的梅花吧。”
朝若执看到他微硬的喉结微动，“……这么久没见，我们不说点什么？”
朝若执仔细想想，忽起调笑他的兴致，看着他微深的眼睛，死死地盯了一瞬后温润一笑，“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聪明。”
“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们终于分崩离析了，怎么办。”
“……”肖宜仿佛僵住一般一动不动，声音也有点嘶哑，“阿执，你不该对我说出这种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是是是，我问你，当年为何抛弃我？”
肖宜就轻轻坐在她旁边，像当年一样疏离淡漠。
朝若执话锋一转，“我们尊贵的肖将军，你在想什么？”
“想着给你摘一个牡丹，但是发现已经被种过毒了。”他看着朝若执的眼睛，认真地问，“当时你在火海里的时候，为什么没能认出我？”
“……肖宜，如果我说是单纯雾气，你会相信吗？”
“这不重要，不过，”他继续自顾自地给他自己回答，“那晚雾气不重，客栈通风很大。除非遇到火油，不然不会燃烧……情况那么紧急，你认不出我也正常。”
良久。
“长夜微凉，此情此景倒是让我想起我在边疆的时候了。”
“说来听听。”
“不说，除非你把你的故事也讲给我听。”
“……这么小气。”
月光洒到他的脸上，也像给她的心装上了一层薄薄的盔甲。
“肖宜，你听着，我可不是什么善茬，如果你背叛了我，我不仅会弃你而去，而且永世都不会原谅你。”
肖宜并没有惊讶，烛火透在他硬朗的轮廓上，像是寒霜刀雪。
“……阿执，不是你变了。”
“是我变了。也许，还是我们变了。”
朝晖夕阴：引自北宋范仲淹《岳阳楼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