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洛中都,正是菊花满香的流絮一年。
皇帝刚给朝家下达圣旨,就有人开始疯狂抢朝家账铺的物资。
继北洛实行文官也需武考之后,中都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出现女官,今年却出一个较出名的朝家女官,还在皇上御用的文朝府。
那个女官就是朝家的朝若执。
文朝府对面,如玉客栈。
房间窗户边的火炉旁是被摆放窗户角落里的古铜镜,此刻正倒映着一个少女的脸庞,在古铜色的余光里,她娇小的脸却显得十分无辜。
马上要入冬,最近朝家生意很忙,中都的冬季货物供不应求,账铺里账目点清后,还有些余事未清。
朝若执看着这个古铜镜,像遥远的南景记忆被封存。
自从她来到朝家继续当嫡女已经有些日子了,却常常会想到过去的日子。
她已经在账铺里连续干了近半个月,把一些重要的账做完,刚刚又忙得脚不沾地,确实有些累,便拿出账务文书,闲看着打发无聊的时间。
“朝小姐,朝家传信了说陛下要派你去归城,听说肖将军也要去。”
梧桐拿过传书,给朝若执给递了过去,朝若执秀长的凤眸低垂,观到某处细细地瞟了一眼,若有所思。
“皇上此报……看来有人要待不住了。”
梧桐有些担忧地问,“小姐,会不会有危险?”
“无事,阿桐,我心里已有打算,然后我去归城的这段时间,你就不要也跟过来了。”
“可是小姐……”
“阿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那里很危险,哪里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梧桐只好低下头,“可是……”
“好吧,小姐,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记得要通知我,朝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朝若执笑了笑,一身火红的琉璃映月繁花璃服衬得非常温婉。
她踏着一双便靴慢慢起身,隔着满目烛光懒散的抬抬眼皮,看着这满目烛火下的墨渣,若有所思。
她安抚性地抱住梧桐,在她颈窝处柔软地点点头,“谢谢你梧桐,还有朝家的你们。”
这一年来,她作为朝家家中长女,不仅继承家族衣钵成为一名文武官双官位的女官,还通账铺帮助家里疏通银钱。
不过随着荣誉而来的,当然还有谣言。
有人曾听闻她因对肖将军心有敬佩,而上奏陛下请求犒赏沿境军队,不过被陛下反驳回去了就是,也就引得一些没有官职的人将传闻当茶余饭后的娱乐谈资。
她本人却从来都没有主动地提起谣言,却偏偏有人当她是避嫌。
这个圣旨……皇上可真是给她出了个难题啊。
归城早年不是北洛统治地区,因物资常年会发生战争,又临近邻国的沿境边界导致了不平衡,这个地方常常发生动乱。
她虽然是刚来不久的官场新人,却已经在南景官场浸淫一年,又久经生死场心思敏感,也练出一种敏锐直觉。
整个中都朝野上下,估计没人能在归城快速扎根,因为那里官场因历史原因而根深蒂固。
归城城主才短短两年就已经入仕,这个新任城主,怕也不会是一般人。
朝若执又忍不住细细去想,皇上此举,到底是在试探什么?或者说,到底是在试探她什么?
这种麻烦她只在文书里见过,细想不禁有些寒战,心里那股隐隐的兴奋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
“看来,我的计划要提前了。”
像肖宜那样的人,向来是遇到这种事不跑才怪,他既然这次如此反常,那就一定有什么问题是现在的她还不知道的。
那究竟,又是什么?
.
数月后,北洛归城,孟冬。
客栈的暗火肆虐中却突然走水,天空之上有一簇暗火蔓延。
瑰丽的绵火连天,绽放的云雾缠绕火焰,美丽得像一朵火红血色的花,是白日永远都没有的光辉。
沧桑斑驳中被烧掉的墙壁泛红,冬季给客栈覆上了一层薄雪,客栈上空却是满天自房室而出的火光。
风声响动,窗帘拉开的瞬间两人四目相对。
一炷香前,朝若执听见风声紊乱,对面闪出一个不知来处的人影,大概是因为恐惧,而让受伤的她也有了一股不可匹敌的力量。
朝若执拿起薄刀抵上那个人脖子上那一刻,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力气在这个受伤的状态下还可以这么大,大到不像自己。
肖宜从客栈外面闯入入火海,刚踏进这个房门就被抵住了脖子,急火热了一把后那光亮亮的脖子猛地一凉,感受到有一把阻力横在脖子上。
抵上的那一瞬间,刃上一缕薄薄血水顺重力划落,凝成一滴浓红,瞬间滴落在男人衣领和裳交领间。
肖宜停下闯进来的脚步,随后双脚便像被钉子定住般,直接被定在了原地。
趁此机会朝若执在他身上上下其手,终于找到了一个令牌,不过令牌已经被火烧了一部分,有些模糊。
因为雾气的原因导致她有些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
她问,“……你是谁?”
还没有等到那个人的回答,那个人的语气倒像是比她还急,
“你别问----快走。”
朝若执便拉着他,脚下几点跳过火焰,顺着风向轻步时又腾出一只手拽着他,轻功带着她们从缝隙里飞出。
客栈外小树林还有浓雾,好在客栈的窗户边还有一片薄雪空地,夜空微凉却又在火边燥热起来,繁星天空落下月光和星光。
朝若执微微看清了那个人的脸,端的是五官俊逸又轮廓硬朗。
“你是……”
她问着手却执刀低低擦过肖宜的脖颈,刀刃带着寒凉的光芒,又一动不动地抵在那已经渗出了血的脖子上。
肖宜:……
“……你是谁?”
肖宜沉默着动了动嘴唇,正准备把话说出口之前,朝若执手中的那把刀已经又往前抵了一分,他不得不开口回答,“朝户府,是我。我是肖将军,肖宜。”
听到这句话朝若执松了一口气,烟雾微挡肖宜的脸,让她心有余悸。
客栈窗户外的空地里长了一簇梅花,朝若执低头仔细看那个人时,发现那个人也在低头看她。
“……是你?”
朝若执还想问什么,却听见了另一个像是临近的匆匆脚步的声音。
可能是同僚落长卿来救她来了,果然看到随脚步而来的正是那个文质彬彬的男子, “……师兄?”
“若执……你没事吧?”
墙壁似乎还留有火舌侵蚀过后的痕迹,花卉染上一层灰灰的碳墨黑,还有一些残缺搭在屋顶之上。
天空斜照下来一片火色的流霞,照下来一片冷艳残缺的月光。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某种尴尬,火已经扑灭,她想她也已经不用再害怕了。
一直到肖宜脖子上的薄刀刃擦出一抹鲜血,慢慢流出一种暗红液体,在月光下照得鲜红,朝若执才有些清醒,这才想起她手中那把薄刀还抵着他渗血的脖子。
“咳咳咳……嗯……肖将军……”
肖宜的手掌已经形成拳头,隐在袖中隐忍不发,半边脸庞在火焰中被迫披上一层恍惚阴影,又恍惚间在月光下显得不羁温柔。
“抱歉……我才确认了你的身份……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她松开了刀,好奇心却起来,疑惑,“你们怎么会过来这么早?
落长卿回她道,“刚知道客栈有问题。想起来你刚好又在这里,觉得你很有可能有危险,就赶紧通知附近的肖将军赶快一起过来。“
说罢,落长卿又趁机调笑朝若执,“……不然怎么向陛下交代?”
朝若执无奈,他这无赖的性子能不能改改?
“……是是是长卿,我啊最尊贵了。”
天空里的热气消退些,客栈中心仿佛被炸出一个黑洞。
这地方也不能住了。
肖宜赶到的时候根梁也还是未烧倒时的形状,朝若执的房间离火源又有一个房间隔着,朝若执才免于大火之灾。
“如此,倒是要谢谢肖将军了。”朝若执字字落地,肖宜的嘴唇蠕动,凉薄道,“不必。举手之劳。”
朝若执偷偷向肖宜转过去头时,发现肖宜也在注视着她。
朝若执:……
“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赶快走吧。”
肖宜道,“我们一起吧,归城这里可能会很有危险。”
“那就一起吧。”
.
朝若执不信有人还能有这么大的胆子,也不信这里的管事如此之严,还能再引起火灾。
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有人纵容。
自从她逃离南景的炼狱,便重新规划了生长路线成了大洛国的文臣,早已里里外外地尽可能摸透北洛包括归城的权力结构。
朝若执的眸色一瞬间狠厉起来。
究竟会是谁?
又是谁,想要害她?
她在归城文朝府的对面客栈里,窗户被关着,楼阁下面有一簇梅花。
朝若执知道那里曾经有一轮马车渐辗的雪印,繁树梅花树枝下还能看到似有几抹影子在闪。
云言给她传了一张纸条。
“殿下你猜的没错,这里的花朵果然有问题,它们都被人给刻意地种上了植物毒素。”
朝若执恍惚间想起那个声音。
“杀了我---”
她小时曾在离明脉山不远的树林里看到过一个侠士,当年她不能待在那个地方,不然她就会永远出不去。
她向来不记任何人,可那个人的面容她至今都无法忘记。
和普通侠客不同的是他居然是求她杀了自己。
他求她杀了他。
为什么?
为什么无法活着?
为什么……是了无牵挂了吗?
还是走投无路?
当时她年纪小,虽然因为防备已经将手上备的匕首给亮了出来,却终究没有下的去手。
她看了那个人一会儿,只记住了他的模样,便急匆匆地跑掉。
虽然她是杀手出身,那个时候却和他无缘无故,无法狠心动手。
直至那个人唤她的声音越来越渺远,直到彻底消失,她也因为奔跑变得精疲力尽。
她却又忽然想,贵为一朝文官,执掌一章文权,可她永远救不了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何为生?
难道那个侠客也和他一样吗?一样在囚笼中孤独终死吗?
可既然如此她却更要好好地活下去。
世事由不得她,她不杀人那别人就会来杀她。
既然如此何不拼一把,赌上一赌。就赌……谁先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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