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明天早上我来找你吧。”
江凌雪删了又打,打了又删,还琢磨了良久是让池渟来自己的房间,还是自己去池渟的房间。多了十多分钟,她才敲定了方案。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钟。她把随手放在床上的眼镜放回了眼镜盒里,一边看今夜的最后一篇稿件,一边将眼镜盒放到床头柜上。
“嗒”,一声金属和木板的撞击声,不得不引起了江凌雪的注意。
一开始她用手撑着床,手上下左右来回移动,企图这样找到撞击声的来源。
寻找了一会无果后,她将靠在床背的腰直了直。
金属的光泽一下让她找到了源头,原来是放眼睛盒时不小心将雪花耳坠碰掉了。
江凌雪微侧过一点角度,向下探去,很容易就拿到了掉在地上的雪花耳坠。
她抽了张纸巾,对着光,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耳坠。上面镶嵌着碎钻,以及最中央镀上去的大钻石,让光照到的每一个小切面都熠熠生辉。
其实江家这样的钻石珠宝并不少见,甚至可以说是很常见,但唯有这件,被赋予了独特的含义。
江凌雪把它放在了手心里,就像一片大雪花下面还牵带着不少小冰晶,晶莹剔透,精致小巧。金属的冰凉渗到了江凌雪的手心,就像一片雪花落在手心,开始消融成水。
那种凉意让她回忆有些错乱,让她又回到了大雪纷飞的那天。家里摆满的白花,比雪花更让人心寒;触碰到黑白的相框的冰冷,比雪花更凉,从皮肤一路侵染到了骨头之间的缝隙中。
那天下的大雪让一切都梦幻了起来,好像一场极不现实的梦境。每年冬天都不怎么下雨的A市,仅仅一夜就白了头。雪落满了每片叶子,到处都是银装素裹的景象。
江凌雪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抬手关上了房灯。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就好了。江凌雪试图让自己脱离回忆的痛苦,但这注定是一场徒劳。
这么多年,黑暗也掩盖不了的创痛,疼在眼眶里溢出的泪水里,疼在缺一块的心口上。
困意席卷,不知道什么时候江凌雪摆脱了噩梦,陷入了更深的梦境。
由于昨天晚上没拉窗帘,清晨的阳光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虽然不算很大的太阳,但唤醒本就睡眠不还的江凌雪却是绰绰有余。
被光叫醒的江凌雪睁开了迷迷糊糊的眼睛,拿起枕头边上的手机准备继续昨晚的工作。
有两条特别关心未读:
“现在不来吗?明早再处理的话会有些迟了。”
“别把自己至于不顾,明早我在房间等你,晚安。”
江凌雪走向洗浴间,简单梳洗了一下。看着镜子里被放大的瑕疵,江凌雪本能地从化妆包里翻出了遮瑕,熟练地用手打圈激活遮瑕。
前不久刚卸下美甲的手上残留着一些余胶,不过并不影响,只不过短短几个月又变长了些。
左手的食指已经沾了点三文鱼色的遮瑕,正要掩盖脸上的泪痣时,江凌雪却迟疑了一下。
她都已经见过最破碎的我了,我还多此一举干嘛呢。江凌雪用水冲洗掉了遮瑕粉,选了件日常的衬衣搭配修身的长裤,匆匆忙忙地步入了电梯。
走到1220号的放门口,江凌雪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门。
门被打开了,江凌雪看见池渟白皙的脸上有了几道浅浅的红痕,像是被书压的,因为从前上学时,自己赶作业到凌晨不小心睡觉后,明早醒来时脸上也会有这么的划痕。
与众不同的是,眼前的池渟左侧的碎发被卡子别在了耳后,有大概一个鸡蛋大小的青色胎记第一次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了江凌雪的眼前。
江凌雪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扬,往房间里走去。碘酒棉签早已不再重要,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占了上风。
“昨天写文章太晚了,不小心睡觉了,”池渟的脸上泛起了点红晕,“别见怪。”
桌子上的物品挤在一张小桌子上,被杂乱无章地摆放着;一个本子和一支笔占据了一大张桌子,过多的留白和另一张几乎超负荷的桌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一堆物品里,要是最为抢眼的还是那枚梅花胸针,就像聚光灯打在它表面一样,让人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被吸引,然后无法自拔。
床上几乎没有任何褶皱,连入房时床上放着的几个抱枕都还处在原本的位子。
池渟从乱糟糟的桌子上精确地挑出了碘酒和酒精递给了江凌雪。江凌雪坐在了大桌子旁边的椅子上,右腿搭在了左腿上,右腿微微上翘,灵巧的手指熟练地解开了链扣,高跟鞋就掉落在了地上。
食指捏住了棉签的下端,似翘非翘的小拇指有些违和。意识到这点之后,江凌雪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把无名指压在了小拇指的上面。
棉签沾了沾碘酒,涂在了脚踝处。也行是沾得过多,刚一接触皮肤,碘酒便流淌到了脚底。
“不太方便的话可以坐到我床上去的,”池渟趁着江凌雪涂药的时候,绕到了她的背后,“需要我帮忙吗?”
笔直的双腿一半落在床上,一半被放在了池渟的大腿上,江凌雪的呼吸声又重了些。自小高傲冷淡的她,从不与外人有过近的肢体接触,也极少让旁人照顾自己。这么点小伤,她一般都是置之不理的。
沾有碘酒的棉签在伤口处来来回回打转,刚开始有些痛,后来便慢慢消退了。直到棉签上沾有的全部碘酒涂抹在了脚踝处,棉签才被扔到了垃圾桶里,池渟轻轻将江凌雪的双脚放在了椅子上,“要等一会儿才能干。”
江凌雪的眼眸有意无意地向池渟瞟去,看着她的侧颜,几缕头发顺着她高挺的鼻子落下,修饰着下颚线。
母亲去世之后,很少有人这么细微体贴地叮嘱自己了。虽然三言两语远远也谈不上是叮嘱,但相比于那些**裸的人情世故,已经是过滤了不知道多少次的纯粹了,江凌雪在心里暗暗想着。
不应该奢求太多,贪婪也是种罪恶,知足常乐嘛。
等到江凌雪站起身来时,池渟已经拿着钢笔在纸上新增了好几行的内容。江凌雪俯下身子,秀发拂过池渟的肩头。顿笔的时间被明显延长,但每个字还是错落有致地排列在一起,字峰恰到好处,不短不长。
她的字真好看,每一笔都像是水到渠成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有些瘦,但却不失风骨。
写字时池渟的手骨更加突出了,血管也清晰可见。指甲被打磨得极为干净,淡粉色的甲床和不长不短的指甲配合得极好。左手小拇指似乎有一处不太明显的茧。
唯一有点违和的是走字底的顿笔似乎起得过早,后面的尾巴被明显拉长了一些。
“目前这不过是残章,”池渟在写完那一行后,有些用力地打上了句号,“还是等打磨之后再邀请您看吧。”
江凌雪很理解这种心情,毕竟,作家都想将作品最完美的一面展现给读者。池渟站起身收拾起小桌子。她的左手极为灵活,手指独立性很强,不一会儿便收拾好了桌子。
收拾完之后的桌子整洁了不少,那枚梅花胸针被放在了与其他物品隔离的角落里。
也许,这恰巧说明了这枚小小的胸针在池渟心里占据了与它自身完全不对等的分量。
江凌雪从床上起身,刚刚坐到了椅子上准备开始审稿,衣服里的手机自发地屏幕亮了起来。
电话铃声来得措不及防。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江凌雪调小了电话铃声,走到窗边,几乎没有脚步声。
“不好意思大小姐打扰您了,炙阳出版社的主编来家中找您”
江凌雪听出是家中管家的声音。
“说我不在即可。”
“我说了您不在,客人说昨天晚上遇见您了,相来您已经回到家中了。”
“说我身体抱恙谢客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江小姐,”电话那头传来磁性的男声,带着种纸醉金迷的氛围,“指望您接到电话真的是不亚与古代翻蜀山,蜀山之难难于上青天。”
“昨晚打了两三次都了无音讯,真叫人丧气。本来还感叹我们如此有缘,不约而同地来到同一座山,昨晚竟又不约而同地住到了同一家酒店。”
“有事吗?”
“还不是老生常谈的话题。”
“如果只是这个事,我挂了,请回吧。”
“哎呀,那倒也不完全是。当时被你牵着的那位看着气质不凡的女士,是你们新签的作家吗?江主编真的是慧眼识珠呀。”电话那头的语气明显变得轻浮了些。
“和赵主编有什么关系吗?我还在外地,不太方便陪赵先生闲聊了,请便。”江凌雪挂断了电话。
江凌雪把原本只拉开了一条缝的窗帘拉地更开了点,阳光一下便涌了进来。
江凌雪被阳光照着,温暖的感情从指甲逐渐蔓延到了每一处。池渟的书桌也被光亮覆盖,发丝被镀了层金边,闪闪发亮着。
这种温馨的感觉,让雪正在融化,一点点的,一步步的,所以的悲伤都在向遥远的时空流淌,都不再存在于脑海。
江凌雪轻轻回头看了眼坐在书桌前的池渟,确定刚才的电话没有干扰她的写作思路便放心了。
拉开窗户,新鲜的空气填满了房间。
江凌雪的手伸出了窗外,小拇指夹着不存在的物体,抖动了几下。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手里根本没烟。
不知道这个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变。江凌雪苦笑着,不过,池渟肯定没看见。
待会是继续审稿,还是听点英文报刊呢?安全起见,还是听英语报刊吧,不然还是太容易被识破了。
幸亏平时露脸的场合也不算多,用的名字也是化名,相关的信息也如大海捞针般不易获得。江凌雪暗自窃喜,不然一开始就要“坦诚相待”了。
沐浴在阳光下的江凌雪将整个身体放空,紧绷的弦也逐渐舒缓了下来。
一条短信紧随其后地发送了过来。
“江小姐,人尽皆知的高岭之花,不过那天犯了那么明显的错误。”
“说实话,你旁边的人我有幸有过几面眼缘,要是想知道具体消息,曲水流觞亭等你会面。”
来源是名为未知的用户,但不用多想也知道出自谁之手。
可惜我一向不喜欢相信别人,更不会做愚蠢的交易,更不会让自己为鱼肉,让你为刀俎。
江凌雪眼角的笑意一瞬间荡然无存,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一侧牵扯,右眉梢挑起了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旋即落下,快得像一道错觉。
“我想知道的我自会千万百计找到我想要的答案,就不劳烦你费心了。”
打完之后,江凌雪如肌肉记忆般又调回了免打扰模式,熄灭了手机。
再次回到池渟身边的时候,桌子上多了不少糖纸,五颜六色的玻璃纸,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影。
池渟没有抬头,左手从盒子里抓了几颗糖果,翻转掌心朝江凌雪递去。
完全打开的手掌,手指尖微微摩擦了一下池渟的手腕处。那只手变松开了,糖果落在了江凌雪的手心处,不偏不倚。
回忆起到底什么时候不再喜欢吃小孩子都喜欢吃的糖果对江凌雪来说,是件难上加难的事情,不亚于要求在一天之内选完本月所以刊用的文章那般的强人所难。
池渟口里的薄荷糖的味道是清凉的,让人很安心的感觉,没有那么刺激。
时间过得很快,太阳不知何时就到达了一天之内的顶峰。
“要去吃点什么吗?已经中午了。”
江凌雪看着手机上已经逼近中午时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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