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蒙蒙的,林鱼光着脚,踩在锋利的砾石滩上,砾石滩前一条小河,河水和林鱼的内心一样,平静地流淌而过。
河的一侧,长着几棵高耸入云的树,林鱼叫不上来名字,只知道这些树没有枝叶,只有一根笔直的枝干,一直往上生长,仿佛要长到天里,刺穿云层。
林鱼动了动脚趾,抬头看天。
天上着起了黑烟,着了火的流星划破天际,直冲林鱼砸来。
林鱼没动,若有所感地回过头。
她的身后,有一处瓦房屋。
屋檐底下,站了一排人,有爸,有妈,还有三姨和外婆,三姨的手按在自家孩子的肩上,他们的嘴巴都一样的紧闭,神情都一样的冷漠。
只看一眼,林鱼就知道,不会有人叫她过去,在只要只檐片瓦就可以躲过流星袭击的梦里,也不会有人叫她躲开。
爸不会,妈不会,可林珠呢?
林鱼抱着一丝丝的希望,在搜寻到林珠前,先迎来的起床的闹铃。
“林鱼,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高三开学第一天,还要去找教室呢。”
陈昱璐坐起来,身为林鱼的上铺,她习惯地伸出手,在床的侧栏拍了两下。
震动通过铁床架传到下铺,林鱼睁开眼,关停闹铃,木然坐了起来,开始穿衣服。
今天高三开学第一天,按照育中的传统,高一、高二和高三分别属于三个不同的教学楼,林鱼从高二升高三,今天要从高二的教学楼搬到高三的教学楼去上课。
林鱼和陈昱璐比平常早起十分钟,两人经过食堂,不紧不慢在里面坐着吃了两个包子,喝了杯豆浆,往教学楼过去。
高一到高三的教学楼外观到布局都是一模一样,林鱼和陈昱璐不用费心,按照以前的路线,从左手边的楼梯上四楼,再往里拐,从西往东数第五间,就是十九班。
教室的门没锁,一推就开,林鱼和陈昱璐是第一批到达班级的人,不出意外,林鱼进门前看了眼手表,六点四十五分,比以前要整整早到十五分钟。
教室还是空的,在他们这一届高三进入、侵占这个教室前,班级里还遗留着上一届高三学生存在过的痕迹。
凌乱的讲台,碎的粉笔头,陈旧已经破边的黑板擦,覆灰的桌椅上还放有几张试卷,在太阳升起来,阳光照进来之前,阴影里的一切都有一股人走茶凉的凄凉感。
林鱼还呆站在门口打量,陈昱璐已经走进去,不注意就撞到没摆正的桌子,“咳咳咳,呸!”
灰尘从四处扬起,陈昱璐捂着口鼻咳嗽两声,“我去,还想着大家都会早点来看看新教室,再不济一个暑假没见,怎么着也会想看看大家有什么变化吧?结果一个人都没有,教室还这么乱。”
空荡的教室显得陈昱璐的声音格外的大,林鱼往门外瞟了眼,往里进来,轻轻关了门,“我们两个人打扫不过来,先找个位置坐下,等大家来了,班主任会布置大扫除的任务的。”
林鱼边说,边打开窗户。
虽然是开学,也换了教室,但以班主任的习性,应该不会在这种时期要求同学们换座位。
林鱼想着,走到靠窗的最后一排,再抬头,伸出手指从前往后数,“一,二,三……六,七。”
这个教室也是八列七排的座位,她正好站在第一大组的最后一排边上。
大概是以前班级的人数不多,第一大组的最后一排,本来应该两张桌椅并列的地方,只摆了一张桌子和椅子。
林鱼不在意有没有同桌,她早已习惯一个人坐。
“啊?林鱼这学期你不会又要一个人坐吧?怎么换了教室,你还是这么倒霉,又是一个人的座位?”
陈昱璐花了点时间,刚接受开学日在想象和现实之间差了几个偶像剧的事实,一转眼就瞧见林鱼一个人在低头擦椅子。
她以前一直坐在林鱼的前方,作为没有同桌一起上卫生间就会死星人,她时常会回头,对埋头苦学的林鱼致以崇高的敬意。
她还想着换了地方,林鱼一个人坐的处境就会改变,提前替林鱼开心来着,怎么到头来,换汤不换药啊?
陈昱璐走过来,手撑在林鱼才擦过的桌上,“林鱼,说真的,你要不和老师说一下,给你分配一个同桌?之前你和章鱼坐的好好的,班主任为什么非要给他调走啊?”
林鱼擦椅子的手顿了下,面不改色地纠正陈昱璐,“他不叫章鱼。”
“啊?那他叫什么?”
“章以昀。”
“章以昀……”陈昱璐指了下林鱼,“你叫林鱼,对不起啊,我给你俩的名字记差了。”
陈昱璐不好意思,林鱼也不介意,毕竟当初她和章以昀坐在一起时,不靠点名册的任课老师也时常会记混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更何况章以昀,章以昀,一读快了,可不就成章鱼了。
虽然班主任是以章以昀玩心重,会影响她学习为理由,把章以昀调到眼皮子底下的黄金宝座的,但林鱼觉得,班主任是也不想三年带下来,到最后就记得后排养了两只鱼。
一个鲮鱼,一个章鱼。
陈昱璐看不下去林鱼一个人擦椅子,她拉住林鱼就往外走,“走,你也别擦了,陪我去上个厕所,说不定我们一出来,就有人来了,这活儿你一个人干总也干不完的,等大家都到了,一人干一点,又热闹干得又快。”
林鱼由着陈昱璐拉走,她虽没说,但心里想的是,她也没有陈昱璐想的那么伟大,她只是想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打扫干净,坐下打个瞌睡而已。
她也没有想过,要在同学来之前,把整个教室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
陈昱璐走得很慢,路过每个教室都要伸头望两眼,要是有人抬头,和她对上了眼,她就冲人笑一笑,搞得人家莫名其妙的。
十九班处于这一层的偏东的位置,每层楼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卫生间,陈昱璐没有去离得近的卫生间,选了靠西的。
林鱼和陈昱璐闲逛一样,从东走到西,在卫生间磨蹭了几分钟,又从西回到东。
她们离开这一会儿,班里还真来了其他的同学。
有前两排的,靠近门的,有坐中间的,不过林鱼和谁都不熟,更不会主动和他们搭话。
陈昱璐的同桌王珂也到了,一见到王珂,陈昱璐就热情地凑了过去。
“你怎么才来啊?知不知道我等你好久了?”
陈昱璐坐到座位上,和王珂聊了起来。
林鱼自己走回座位,手支住下巴开始对着窗外发呆。
她赋予自己隐形的能力,不奢求任何人的注意,不管是什么时间,做什么事,只安静的,如同一株即便遭人遗忘,也可以安然活着的仙人掌。
学生陆陆续续到齐,班主任布置的大扫除任务,要求尽量在第一节课开始之前完成。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语文课,虽然大扫除拖了会儿时间,耽误了十几分钟,但这也不妨碍大扫除结束,班主任简单的讲了两句后,就携同全班一起进入备战高考的状态。
第一节课,自然是要先从开学前的摸底考试的试卷开始讲起。
“这次大小阅读的题目都比较简单,我们先来对下答案,先是小阅读,CDB,小阅读的答案是CDB,都听清楚了吗?”
“这次的小阅读不难,题目基本都可以在原文里找到答案,不浪费时间,我们就不细讲了,我们简单过一下,第一题,关于原文表述,内容不正确的一项是,我们先来看A选项,A选项在原文里,在第一段最后一句话,我们来对比一下,看错在哪里……”
班主任的语速很快,但吐字又很清晰,听得进去的学生跟着班主任的思维,一题一题已经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听不进去的学生,也早已神游天外,正要和周公食指相对。
林鱼处于两种状态的中间,她听得进去,但听完之后仍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语文就是这样,没有标准答案,只有参考答案,而参考答案,永远不能令所有人信服。
下课铃声不知不觉打响,班主任没有拖堂讲试卷,只在离开前又说了几句。
“这次摸底考试,有些同学的排名不是很理想,我想说的是,天道酬勤,暑假你努没努力,懈没懈怠,分数会告诉你答案,同学们,你们已经高三了,提升一分,就能干掉万人,相反,落后一分,你们前面就是千军万马。”
“话说到这,你们应该紧张起来了。”
班主任两句话,班里的同学大气都不敢喘,一双双眼睛直直望着班主任,那里面,有光亮,有期待,也有动摇。
班主任走了,陈昱璐松了口气,“开学第一天就上紧箍咒,排名,分数,一分万人,再念下去,我的脑子都要炸了。”
“爆汁脑浆,你要不要来一份?”陈昱璐凑到王珂耳边。
王珂没心情,班主任的话对她打击挺大,她的排名这次下降了五十多名,再不努力,不回到两百名以内,可就上不了重点一本了。
“没时间和你闹,这次我考得不好,我妈怕我压力太大,嘴上虽然没多说什么,但我看得出来,她也担心,着急到嘴角都起泡了。”
“啊?这么严重啊?”
陈昱璐说起学习来总一种不痛不痒的口吻,王珂知道她家里人看得开,从来没在学习上要求过陈昱璐,也就没把她的语气当回事。
王珂拿笔往后指了指,没回头,“像你这种人,自然是不懂我们这种把高考当作龙门,拼了命也要一跃的人,你说是吧,林鱼?”
林鱼愣了下,在陈昱璐半懵懂半不解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陈昱璐问,“跃了龙门又能怎么样?”
王珂写着题,回答,“不是说跃了龙门会怎么样,而是说跃过龙门,即使你不能化身成为真正的龙,也离开了原来的圈子,去见到了另一个天地,一个截然不同的,更广阔更自由的天地,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陈昱璐向来不擅长理解长段的语言和文字,她转过头,看向林鱼。
林鱼在心里重复念了遍王珂刚说的话,“更广阔,更自由的天地”,她失神的时刻,一滴眼泪没有征兆的,从眼眶里滚落出来。
陈昱璐看着从林鱼脸颊滑下来的泪珠,顿时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哭了?”
林鱼回过神来,滴落的泪珠砸到试卷上,在两人都没有注意的间隙,有一缕若有似无的白烟从其中升腾而起。
林鱼摸了下脸,手指上变得湿湿的,她有些恍然,“我哭了吗?”
“你你你——”陈昱璐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她拿手肘撞了撞王珂,“你没事说什么大道理,把林鱼都说成这样了,你快管管。”
林鱼盯着手上的泪渍,不禁皱起了眉,可是她不想哭的啊,为什么会突然落一滴泪呢?
林鱼端详的手没来得及收回来,王珂一回身,就双手握住她的手,用一副打了鸡血的表情说,“林鱼,我懂你,来日方长,我们共勉!”
说完,王珂就回到题目里去,留下陈昱璐和林鱼面面相觑。
陈昱璐蹙紧眉毛,“她懂你什么?”
林鱼一脸懵,摇摇头,“我不懂。”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